第64章
梁絮虞還是在慢條斯理的喝著茶,完全沒有被面前走來走去的人影響到心情。
「明日就是八月十五了,你說,怎麼一個大活人就能活生生的消失不見呢?!」
元疏憶暴跳如雷,她快瘋了,當日,梁絮虞在那個破鎮子上的青-樓里找到她后,她一直在那裡呆了整整半個月派人搜索拓拔諶的行蹤,無論是拓拔諶居住的祖屋還是她住的那個村子,她派人都里裡外外的翻了個遍,就是找不到拓拔諶的人影,說是憑空消失了也不為過。
「梁絮虞,你再把當時的情景給我說一遍,不然咱倆沒完!」
又來了又來了,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她回述當時的場景已經回述了好幾十遍了吧,還真當她是山谷里的回聲了,還能反反覆復的說?梁絮虞頭疼的看著那邊凶神惡煞的在帳篷里急得跳腳的人,她也不怕火氣太旺把整個草原都燒著了?
「你也消停點,你看看鹿鶴都被你嚇成什麼樣了。」梁絮虞巋然不動淡然的說她,手裡端著的茶杯一直未曾放下。而彷彿是為了回應這句話,一旁一直在小心翼翼東躲西藏避免元疏憶看見自己拿自己出氣的鹿鶴鳥委屈的跳了跳腳,「嗚嗚」的叫著跑到梁絮虞的身旁,頭倚在她懷裡尋求安慰。
「我怎麼消停的下來,這都第幾天了?!好好一個大活人,怎麼會消失啊!」元疏憶氣的不行,坐在就近的椅子上越想越不對味,根據梁絮虞的說法,她們當時來的時候就只看見暈倒的自己和那個不知為何也暈倒的姓劉的並一個年老珠黃的老︶鴇,餘下青-樓里的人也好,拓拔諶也好,都像是憑空消失了般沒有看見人影,逼問了那個姓劉的后,發現他那無賴表兄也不見了人,這是怎麼了,大家提前說好了玩捉迷藏嗎?
「不成,我得出去找找。」元疏憶越想越不放心,拓拔諶一個瘸了腿的女孩子,要是在外面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尤其是她還不在不能保護她了。想著,元疏憶就心急不已,直愣愣的站起身就要往外沖。
「不成,你不能走。」她速度快,梁絮虞比她還快一步的擋在她面前,溫柔的臉上滿是嚴肅,「疏憶,我不管那個女孩子跟你關係是不是很親密,今天,你不能踏出這帳篷一步。」
「你又要管著我?」元疏憶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從小到大,每一次她想做點什麼就會被人攔著,她老娘沒死之前是一個,她老娘死了以後就變成了梁絮虞了。「又有什麼事需要你攔我?」
「你忘了,明日就是八月十五了,中原的中秋節。」梁絮虞搖頭,淡藍色的眼睛里泛著柔和的波光,鹿鶴在一邊歪頭獃獃的看,她細膩白皙的臉上掛著無奈的笑,「你也許久沒有見過繼伯父他們了,明日宮中有宴會,你已經五個月不曾露面,這說什麼也過不去。我知道你不太喜歡跟宮裡的人打交道,但於情於理咱們都沒有缺席的道理,否則,不又是給人拿捏到把柄了么?至於我管著你……哎呀,你當我又想當一回姐姐了不成么?」
前面的話還有情理可講,後面那一句撒嬌讓人掉雞皮疙瘩的話是怎麼回事?!聽完這噁心人的話,元疏憶沒好氣的賞了她一個白眼,「梁絮虞,我發現你才是真正的瘋子。」
「哎呀,怎麼能這樣說呢,」梁絮虞溫柔的拿著自己的帕子抿嘴笑,「我可從來都沒正常過啊。」
懶得吐槽她,元疏憶垂頭喪氣的重新跌回到椅子里,撐著下巴暗暗沉思:恐怕,她得多找幾個人去尋找了,只盼望明日的宮宴快些結束,她好去找拓拔諶。
「哎呀,小鹿鶴,你說那個人是不是真的要成親了?」一邊溫柔的梳理著鹿鶴鳥的羽毛,梁絮虞一邊以怨婦口吻在那裡述苦,「我們被人狠心的拋棄了,咱們以後就只能相依為命啦。」一邊說,她還一邊假哭,偶爾用面頰蹭一蹭鹿鶴鳥的腦袋,引得鹿鶴「嗚嗚」奇怪的叫,像是在安慰。
看著她自己一個人在那裡唱作俱佳,元疏憶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從小她認為梁絮虞就是個腦子不太正常的,所以平常被她欺負她能忍就忍了,但是現在看著她在那裡耍寶,元疏憶還是沒能忍住,走上去拿起她的汗巾一把糊住了還在假哭人的臉,被糊的人還不解的眨了兩下眼睛。
「梁絮虞你這個羊癲瘋病人,活該你注孤生。」
一語成讖。
故去十幾年的太皇太后喜歡熱鬧,是以皇帝為了盡孝道經常在宮裡舉行宴會,不論是皇親國戚娶親還是佳節,只要有機會,皇帝就派人給眾位大臣發帖子,名義上說是為了太皇太后高興,但太皇太后仙去已久,皇帝還是逮到機會就辦宴會,這可不是什麼明君的作為,有些大臣看不下去,上書直言,被皇帝一句話就批下來了:朕可有鋪張?
幾個德高望重的大臣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了。的確,這一任的皇帝的確是喜歡辦宴會,但卻比歷代的皇帝都勤儉,自己從來不動國庫絲毫,百姓也都能吃飽穿暖,偶爾辦宴會也是主張從簡,沒有浪費過東西。對於一個皇帝來說,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於是這些大臣也不提了,平常煩心事都夠多了,難得皇帝讓咱們高興,咱還有違背的理?一眾大臣高高興興的穿好衣服帶著自家的妻妾兒女赴宴去了:皇帝說了,太皇太後生前喜歡熱鬧,諸位愛卿務必帶上一家老小赴宴。
因著這個,八月十五這晚,天還沒完全暗下來,皇帝辦宴會的流香水榭早已熱鬧不已,小太監提著各式各樣的花燈為這地方裝飾,宮娥們端著裝滿了美酒佳肴的盤子在人群中穿行,大臣們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討論政事,他們的家眷就各自拉了成年的兒女們介紹親事,一時花團錦簇,熱鬧不已。
元疏憶提早了半個時辰來到這個地方,想要找個清凈的地方躲避那些給她說親事的人,不知道哪個缺心眼的,她剛剛被梁絮虞押解回來就傳出了她久病痊癒從養病的地方回來的消息,害得她每天煩躁不已的一邊尋找拓拔諶一邊還要應付那些給她說親的媒人,她可真是怕了那些大臣的夫人了,明明平常看起來端莊的很,一遇到這種事比鄉間的婦人都要積極,真是不知道要說什麼比較好。
只是她早,那些人更早,也不知道是不是整天沒事做就指望著參加宮宴了,一個個擦脂抹粉的早就站滿了水榭,正三三兩兩在那裡評論誰家夫人的髮釵好看呢。害怕她們注意到自己,迫不得已的,元疏憶找了一個僻靜的小角落,打算不讓任何人發現自己。
「哎呀,皇妹怎麼也來了,怎麼,也是嫌棄前面太吵?」
「既然知道你還問我,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元疏憶冷笑著看向自己前面倚在一塊大石頭上拿著一本《莊子》的拓拔宏,可還真是冤家路窄,她沒找他算賬,他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我又不是皇妹,怎麼會知道皇妹在想什麼呢?」拓拔宏伸手輕輕的拍下掉在自己身上的芍藥花,合上書,抬起俊秀的臉對著元疏憶笑道,「就像為兄不知皇妹現在竟然還活在這世上一樣。」
旁邊的花開的燦爛紛繁,看在元疏憶眼裡只覺得礙眼,尤其是那花竟然掉在拓拔宏的衣服上,比掉在牛糞上都讓她覺得惋惜。
「你死之前,我可是不會死的。」元疏憶冷笑,「聽聞皇兄不久也快弱冠了,只是不知皇兄又還能活幾年呢?」
可真是惡有惡報,對於拓拔宏這樣的人來說,活二十年算便宜他了,她都在想,為什麼拓拔家的詛咒不是十五歲就身亡呢?那樣她可就不用面對眼前這張讓人厭惡的臉了。
「呵呵,皇兄也想知道,皇兄能活幾年,皇妹又能活幾年呢。」拓拔宏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他最近越發聽不得人家說他的年齡了。
「那可就不知了。」元疏憶冷笑著回答,挑釁的看著拓拔宏,眉間心底都是火氣,拓拔宏也陰沉沉的往她這邊看,眼中情緒意味不明。兩人之間橫了一塊大青石,靜靜的卧在地上,一邊被元疏憶踩著,一頭坐著拓拔宏。
各自沉默著,空氣里也冷了下來,元疏憶暗暗摸上了自己腰間的軟鞭。對面的拓拔宏卻是微笑起來,未動分毫。
「哎,我找了你們好久呢,原來你們跑這裡來了,可是讓我好找呢。」一道溫柔清和的打破了兩人之間的詭異氣氛,元疏憶死死的按住腰間的鞭子轉身望去,卻是梁絮虞款款而來。
「宴會要開始了,皇兄怎麼還是在這裡躲清凈?疏憶也是,馬上繼伯父就過來了,還不快點過去給他見禮。」梁絮虞說著,不動聲色的走到元疏憶跟前,拉著她,用盡全身氣力,就要往人群中走。對著拓拔宏微微一笑,「皇兄,我們先過去了。」
「二位皇妹先行走吧,皇兄過會再過去。」拓拔宏也對她笑笑,擺出兄長應有的風度,「皇兄先在這裡待一會,皇叔若是問起,就替為兄答一聲。」
「好。」梁絮虞面上笑容不變,認真點頭表示記下了,便拉著還在死死瞪著拓拔宏的元疏憶轉身離開了。
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拓拔宏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方才元疏憶站立的大青石上,那裡已經碎了一大塊。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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