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你給他下了乾咒?」元疏憶皺眉,看看對面神色自若的說出這話的梁絮虞,她眉目之間一點悲傷的神色都沒有,正在的擺弄那一堆龜甲獸骨。
「喂,絮虞,我在問你話呢,你怎麼不回我?」
一把扒開她放在馬車小几上的東西,元疏憶開始指責她,「梁絮虞,你還有沒有良心?就算你不喜歡搖新,可他畢竟喜歡了你十幾年,你就算是——」
「我若是沒有良心,我會千方百計的找你?」
淡藍色的眼裡凝著名為怒火的光,梁絮虞是真的被元疏憶的話傷到了,她淡藍色的眼裡的光漸漸熄滅,慢慢低頭拾起來那些跌在馬車毯子上的東西,「疏憶,你指責我的時候,也想一想你自己的行為。」
「嗤,也是,我哪有資格說你。」元疏憶突然被她的話噎住,湛藍色的眼中還映照著她方才眼裡的光,微微從胸口中吐出一口悶氣,看看對面人始終風淡雲輕的模樣,才忍不住笑了,「我總算是知道為何皇伯父比較喜歡你,而皇姑比較喜歡我的原因了。」
「你說反了。」梁絮虞一邊用手絹擦拭那些掉在毛毯上的東西,一邊淡淡糾正她話語里的錯誤。「從來都是你向皇伯父撒嬌,而我跟著皇姑學習而已。」
「雖然是這樣,但到底誰更疼我一點,我還是分的清楚的。」用手撐著下巴,元疏憶難得沒有和梁絮虞爭辯她撒嬌的問題,湛藍色的眼睛搭在美艷的容貌上,難得讓人感覺正經一次,「因為你的性格像皇姑,所以皇伯父喜歡你,皇姑不喜歡;我的性格雖然魯莽但是坦率,所以皇姑喜歡我,但皇伯父不喜歡。」
「你那都是什麼理由?」梁絮虞搖頭笑笑,「又是瞎掰,我只聽過興趣相投這種說法,所以按理,不是性格相近的人才會互生歡喜么?再說了,皇伯父和皇姑不都是愛護我們的么,硬要區分開愛誰更多一些,未免也太傷長輩的心。」
元疏憶被她說的一愣,看看她外表還是那副在荊賦離身上見習慣了的清淡,突然就覺得自己看走了眼。
她的皇姑是真的把世俗都不放在眼裡,一顆心裝的恐怕只剩下自己的責任,空蕩蕩的沒有催生過任何感情;而自己面前坐著的絮虞,卻是從小與自己一起長大,有血有肉的,就算她外表裝的再怎麼淡然,她還是那個會為了她們族人不被人屠殺而被迫與拓拔宏那個人渣周旋的人。
她們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那搖新就這樣死了?」元疏憶瓮聲瓮氣的問道,湛藍色的眼裡滿滿的都是憤恨和惋惜,「還是死在拓拔宏那個混蛋手裡?!」
「恐怕不僅如此。」嘆口氣,梁絮虞放下手裡的東西,疲累的往身後馬車軟墊上一靠,感受著馬車裡微微的顛簸,淡藍色的眼迎上湛藍色疑惑的目光,嘆息道,「他恐怕,是被人放幹了全身上下的血,活活疼死的。」
在身上割一個大口子,就像是宰殺牲畜一樣,任由他全身的血流光,讓他看著自己的血一點一滴的在身體中流走,在疼痛與驚恐中死去。
元疏憶被她說的不寒而慄,她一向自詡為天不怕地不怕,如今聽說了這樣的事,也忍不住牙齒髮顫,看著荊賦離,也不知道是怕還是氣,「所以,為了不讓他的生命蠱給別人,你就給他下乾咒?」
「我別無他法。」迎上她的目光,梁絮虞答的坦蕩。既然他已經被拓拔宏抓住了,他的生命蠱就肯定保不住,一定會被拓拔宏用作自己續命,但當時元疏憶已經將自己的生命蠱給了別人,她為了幫她擋住分享生命蠱會遭受的反噬,已經受了傷,再也不能在短時間內重新為給生命蠱的人擋住咒語,為了不讓拓拔宏得逞,迫不得已,她只能在梁搖新的生命蠱上種下乾咒。也就是,若有人拿了他的生命蠱,就必然會嗜血狂暴,過不到兩個月就會暴斃。
但若是要想延緩暴斃的期限,就得用生命蠱原寄主的血來壓制,也就是,把他變成喂血的人。
梁絮虞不想告訴元疏憶這件事,就讓她當做梁搖新已經死了,就是自己不救他的緣故好了。
因為,每天都要從身上抽取血液來喂禽~獸一樣的人,這樣苟且的活著,還不如死了。
而自己,也的確是罪魁禍首。
「梁絮虞,你可真是心硬。」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元疏憶下了結論,她一把掀開這華貴馬車的車簾,跳下馬車對著外面驚訝的看著自己主子粗魯行為的護衛大聲喊道,「給我牽一匹馬來,在裡面待久了,覺得憋的慌。」
她說的那樣明顯,唯恐人家不知道她和自己鬧分歧了一樣,梁絮虞看著她騎馬快奔的背影,淡藍色的眼裡光芒漸明漸滅,最終流轉在她的眉目間。她看看擺在小几上的卦象,嘆了口氣,「疏憶,你可知,失了生命蠱的人,就算是死了?」
你可知,與人共享生命蠱,若是沒有大祭司為其禱告,會被生命蠱反噬?你又可知,你與之共享生命蠱的人,原本活不過十五?
都是天意。
亦或是,她們算計的太精?
梁絮虞一把將那卦象打散,自己隨便歪在榻上閉上了眼。
她以後,恐怕真的是只能與鹿鶴相依為命了,其實,她也想找一個人來分她的生命蠱。
因為,她不想在這個世界上活太久,只可惜,天不遂人願。
註定只有她一個人最後留存下來。
不知道梁絮虞是不是真的太精通卜卦,在她說要動身的第二天,她們就收到了拓拔繼傳來的詔書,書上沒有別的內容,就只讓她們快些進京都,對於皇儲的事情倒是隻字不提。
而梁絮虞的動作更是快的超乎她想象,在那詔書送達的同時,她就準備好了通往京都的馬車,一輛她從未見過的華麗樣式,完全不像是她風格的馬車,裝了兩個人就往京都趕。一路上樑絮虞就像是啞巴一般,問她什麼也不答,好不容易搭上一句話,沒想到卻是以這樣的形式收尾。
元疏憶趴在馬背上,被馬馱著一里路一里路的往前走,湛藍色的眼睛里漫進了黃沙一樣,止不住的流著眼淚。
這一下好了,她不但沒找到拓拔諶,連梁絮虞也被她弄丟了。
一個陪她鬧陪她玩,完完全全聽她的話,乖的什麼一樣的拓拔諶,還有一個雖然總是神神秘秘卻暗中護著她的梁絮虞,兩個人雖然從長相到性格都不一樣,卻難得是世上除了她死去的老娘以外對她最好的人中的兩個,而現在,兩個都要丟了。
「元疏憶,有什麼好哭的!你平常出入青-樓賭場的樣呢!」用自己的紗衣狠狠的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元疏憶勉強扯了扯自己的嘴角,「什麼東西,都見鬼去吧!死也好活也好,又不是你死了,你說什麼鬼!」自己說著說著,也覺得漸漸自己好像與從前有點不一樣了。元疏憶拍了拍自己的額角,喃喃道,「我就說方才我和絮虞說話的時候總覺得這樣子很熟悉呢,原來是受了那小傢伙的影響啊。」
所以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自己跟那個拓拔諶小傢伙相處久了,竟然也變成了一個大善人了,要是擱在以前,她哪裡會管這些個亂七八糟的事啊?而且還讓絮虞不高興了。
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覺得自己對不起梁絮虞,元疏憶騎著馬別彆扭扭的又慢慢走回了梁絮虞坐著的馬車那裡,蠻不講理的讓車夫停了馬車,自己重新跑了進去,看見依然還是在淡淡的擺弄她的那一堆破卦象的梁絮虞,元疏憶不好意思的湊上前去,在梁絮虞疑惑的眼光下,自己用手扇了兩下自己的臉,「疏憶方才多有得罪,還希望大祭司不要怪罪。」說完,她還裝可愛的吐吐舌頭,一副無辜的模樣,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既然是賠罪,就得有誠意一點吧?」梁絮虞懶得理她這一套,溫柔的笑容看在元疏憶眼裡就只有邪-惡,「你用那麼小的力氣打自己的臉,也算是賠罪啊?過來,讓我扇你一巴掌就算是我原諒你了。」
「喂,梁絮虞,你不要得寸進尺啊。」趕緊護住自己貌美如花的臉,元疏憶此時的表情就和青-樓里那些遭受過她女扮男裝調戲的姑娘是一樣的,就差尖叫大聲喊「流︶氓」了,她伸出自己的手,使勁的朝梁絮虞那邊戳,「你,你別過來,不然我可就喊了。」
「噗,你還是這樣不正經。」梁絮虞被她逗樂了,淡藍色的眼裡浸滿了笑,印照出元疏憶此刻明艷動人的臉,看見梁絮虞表面上溫柔實際上冰比她皇姑還要結的厚的臉終於解凍了,元疏憶鬆一口氣似的也笑了,學著自己曾經聽見的侍女討論她們的腔調,「大祭司就是太正經了,看少主多好,咱們草原上的草馬上就要被那些提親的人踏平了。」
「那還真是太可惜了。」梁絮虞溫柔的對她笑,淡藍色的眼睛里光芒漸熾,「少主到現在還是沒人要呢。」
元疏憶:「……」
她真是瘋了才覺得會對不起梁絮虞,她是會吃虧的人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