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其實不想走，其實我想留

西門映雪在天心湖邊烤肉。

院長大人坐在湖邊吃著烤肉，喝著小酒。

芊芊和公冶以及花映紅在煙雨亭，並沒有上來。

兩個小屁孩兒被西門映雪趕去了萬卷書樓里，這些日子一直都沒有出來。

「李老頭啊，我還是想再勸勸你，好死不如賴活著，你何必如此執著呢？」

西門映雪翻動著烤肉，刷著調料說著，卻沒有看一眼院長大人。

院長大人抿了一口小酒，用手指拈了一片烤肉丟在嘴裡，很仔細的咀嚼著，似乎想要在記憶里留下這種味道。

「你一句話里就有兩處錯誤，首先我不是去尋死。誰能證明過去了就一定是死呢？萬一那邊才有活路呢？沒有真實見過，就沒有發言權，所以這是第一個錯誤。第二個錯誤……我這個選擇並不是執著，我已經把這片大陸的每一條路都走完了，每一處風景也看完了，你說說看我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所以我想過去，那不是執著，而是……追求。」

西門映雪癟了癟嘴，低聲的說道：「追求，追求個屁，說得自己很偉大的樣子，還真當自己是開路的先鋒了。如果不是自尋死路，西門吹雪為何沒有回來？那邊的人為何如此長的時間都沒有再過來？」

西門映雪將烤好的肉盛在盤子里又說道：「那邊一定出了什麼事情，要我說，那邊的人肯定死光光了。你過去能夠怎樣？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就算是骨頭，只怕都化成了灰，能夠看見什麼？能夠找到什麼？這邊雖然沒啥新鮮的東西，起碼還有人陪著你，起碼還有烤肉吃，有小酒喝。那邊呢？萬一那邊連一個生命都不存在，你又沒法再回來，你真的會寂寞死的。」

院長大人忽然笑了起來說道：「怎麼就不往好的方面想呢？萬一那邊的人是因為找到了離開的路，所以他們都離開了，而不是死了，這不是一個美好的結局嗎？」

「師兄啊，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活了這麼久的，你活得太天真了。你真以為會有離開的路？死了就是路，輪迴路。如果有路，這路通向哪裡？難道還真能超脫輪迴而永生？那是神話故事裡的神仙！你覺得這世上有神仙嗎？沒有，所以……就沒有離開的路。」

「師弟啊，師兄我還是認為是有路的，天無絕人之路嘛。至於這路的盡頭是哪裡，這自然只有走過去了才能知曉。」

院長大人又喝了一口酒，似乎年輕了很多，似乎身體里多了一種叫激情的東西。

「跳出三界，便離五行，便是超脫。超脫啊……那才是修鍊者最終的追求。」

西門映雪抬頭看了看院長大人，想了想說道：「師兄，就算你說的跳出去了就是超脫，超脫自然就是真的成了神。可你是否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神的世界，肯定就會有殺戮。你在這人間是至高無上的，這江湖裡，沒有人能夠殺得了你。可你一旦超脫成了神，就是一個小小的神，相當於……修鍊者中才入黃階境的存在。你在神的世界里，就是別的神的一盤菜，還是盤素菜，何必呢？」

院長大人怔了怔，轉過頭來看著西門映雪問道：「師弟，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知道個屁，猜的。你想啊，如果真能成神，你看看這天上有多少星星？那些星星已經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那麼多星星上總有些和人類似的生命吧。假如真能夠跳出去，總有成了神的吧？你想想看，你在那些傢伙的眼裡是不是一盤菜？」

西門映雪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看著陽光下的天心湖，看著天心湖中黑白二色石子散發出的如星光般的輝光，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說道：「就不說別的星星吧，就我們這個地方，在我們誕生之前的那些遠古人類，如果他們不是死絕了，那麼按你所說的，他們就是離開了，超脫了。他們已經離開數萬年，如果真有神，他們已經是大神，而你才過去，是不是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神？」

「我始終不相信有神存在，因為沒有記載，也沒有親眼見過。如果他們真成了神，神自然無所不能，那他們怎麼再也沒有在這世間出現過？哪怕降下一道神跡什麼的，也可以說明一些問題。現在的問題是，這一切……都是猜想，都是虛幻，都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事實上，我更擔心的是你不但沒有找到離開的路，反而死在路上了。」

「就算我好奇，以後也會過去，那是很久之後的事了。只怕當我過去的時候，你的骨頭……都找不到了，叫我如何為你送終？」

西門映雪情緒很消沉，對於這個亦師亦友的老人，他非常留戀，實在不希望他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了。

他是人族心中的神，是人族信心的來源，是人族最大的一座靠山。

如果他離開了，人族將如何面對就要到來的戰爭？

西門映雪雖然破了天階境，卻沒有自大到可以提著劍去和十大妖王拚命的程度。他也沒有這種覺悟去和妖啊魔的拚命，但他又不願意看到人族被妖或者魔給滅了，或者是被殺得血流成河。

所以他很矛盾，他不知道該如何選擇，只要院長大人留下，他就無須選擇。

一切有師兄做主，他躲在後面哪裡需要出頭來選擇。

院長大人猛的灌了一口酒，砸吧著嘴巴回味著，緩緩的說道：「或許你是對的，但我心意已決。就像此前和你說的那樣，繼續留在這個大陸，便生無所念。倘若能夠過去，或許……還可再見希望。事實上我必須趁著這次機會離開了，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如果我繼續留下，頂多還能再活個千八百年，就要死了。」

西門映雪豁然抬頭看著院長大人，院長大人的臉上雖然有許多極深的皺紋，但精神依然很好，那雙眼睛依然深邃而充滿憐憫，哪裡像要死的人？

「你看看我這一雙腳，知道我為何極少下山，為何經常將這雙腳泡在天心湖裡嗎？」

西門映雪低下頭，看著清澈湖水中那雙漆黑的大腳，搖了搖頭說道：「這雙腳黑得如玉一樣，只是大了一些，和生死有什麼關係？」

院長大人微微笑了笑說道：「當年我上空島得道的時候，這雙腳……是白的，也是如常人般大小。但在萬年前，這雙腳便開始變黑了，而且越來越黑，越來越大。那時候我有些惶恐，便在這天心湖裡使勁的洗，你還別說，真讓我把它洗白了一些，也沒有再繼續長大。但終究擋不住時日的流逝，它還是全部黑了，也更大了一些。我才明白，這就是變遷，就是流逝。生命的變遷，和生命的流逝。」

「知道我為何要走了吧？這才是原因，但這原因只有你一人知道，不要告訴他們，就連芊芊，你也不要提起。如你所言，這世上沒有神，所以沒有人能夠真的長生不老，我也一樣，只是我活得太長了一些。無論多長，終究是有盡頭的。」

院長大人並沒有因此而落寞，他臉上還是帶著微笑，眼神還是那麼淡定，而充滿憐憫。

「給你的那把戒尺是神器量天尺，我看你也沒有什麼大用。但那戒尺代表著空島的權威，或者還有別的用途，所以你不可將它丟棄或者送與他人。空島上藏的劍並不多，不到關鍵時刻，最好不要用他們。斷一把，就少一把，再煉一把，實在有些難。人族將起戰火，這場火會燒死很多人，這件事如果是我，就站在這裡看看熱鬧。當然我不知道你會怎麼選，那是你的事情。在人族的內戰中，修鍊者要盡量少的對普通人下手，這不是什麼規矩，這是我擔心會有天道報應。所以，修鍊者除非生命受到威脅，否則都不會對普通士兵主動出手。」

「這些年我越來越看不明白這天機了，前些天你破天階境，銀河漲了水，一夜之間很多修鍊者破了境。他們原本需要三五年，卻在一夜之間突破了，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你當初第一次入空島時曾經問我，這世界是不是畫出來的，我想了很久。」

院長大人忽然抬起頭來看著西門映雪說道：「或許……這世界不是我所認為的是個籠子，或者真的是如你所說，是畫出來的。以三界為基，以五行為表，便是世界。真他娘的大手筆啊……！」

西門映雪怔了怔，然後有些惱怒的說道：「誰他娘的能夠畫出這樣一幅畫來？你說了這麼多，算不算是交代遺言了？老子告訴你，李老頭，你真敢走了，老子會把你這空島給敗光，把那些劍全部丟出去，殺他個天翻地覆！」

他突然一頓，卻又低聲的說道：「師兄，我真的不想你走啊。」

院長大人-大笑起來：「我才是老子，你老子個屁，這空島是你的了，你他娘的想怎麼敗就怎麼敗，關我屁事。」

「師弟啊，我……其實不想走，其實我想留，可這天……不留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