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歷代皇后所乘的鳳駕,自然是闊而堂皇,白蘿由著宮人攙扶上了去,還略是咋舌,不過頭一件事就是使白小朵撤下朱錦紋花車簾,自己則坐上了金鳳扶手的主座,解下面紗便隨手拿過一個明黃刺鳳靠枕,心下還甚是忐忑。
「小姐,殿下她好像還有話要跟你說呢。」
食指繞著枕間的雙色流蘇,白蘿緊皺眉頭,她現在是真怕了衛明貞,分明都是女人,偏生做出的事情來,真出格的叫白蘿不可思議。
直到御駕出動,白蘿也沒去掀開厚重的車簾看某人,儼然是要將衛明貞的話當做耳旁風。
聞著滿車室流漫的馨香,她拿過白小朵遞來的清月劍,說到底,在這一點上,她對衛明貞還是有些小歡喜的,起碼她還記得將她內力解開,將她隨身帶了那麼多年的寶貝劍悄悄送上車輦。
見白蘿只摸著劍不說話,白小朵也不覺有甚,掀了一側角的珠簾,拉著純金的如意扣子,便是一個精緻的楠木抽屜,內置茶水,再往下的便是糕點水果。
「小姐,你別緊是黑著臉,喝些茶吧,咱們這此可是出去玩的,你瞧殿下把清月劍也還了你,你還不開心些?」
「你不懂。」將劍擱了起來,白蘿好容易才說了這麼一句話。
所謂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過一天,何不每日都開心而過呢?這就是以前白蘿主僕倆看齊的目標,可是現在,真的是越長大越憂傷了……
她要如何告訴純真的白小朵,你家小姐被另外一個女人輕薄了?
「對了,方才南夜公子告訴我,說是殿下怕小姐你途中寂聊,便在左手處的格子里放了幾本小書,以供小姐觀看消遣時間。」
聞言,白蘿斂了心思,將信將疑的伸手去拿,她倒是有些好奇衛明貞給她備的是什麼書。
脫了金絲纏珠的宮鞋,只餘下雪白的真絲薄襪,就盤腿在座上,好在此時天已大亮,遮了近手心大的夜明珠,將車簾打開些便是大好光線,撈過十來本的小書,白蘿大致一看,臉色卻是陡然變差。
「小姐,是什麼書呀?」白小朵甚是好奇,想要過去一看。
只差氣的七竅生煙的白蘿,揮手將厚重的小書擲在了榻尾,氣悶之餘,倒還不忘伸手擋住白小朵。那般齷齪的書,若是被第二個人看見,只怕以後都不能好好玩耍了。
「小姐……」
不理會白小朵的好奇哀求,白蘿幾把拾起書來,就一個勁的胡亂往格子里塞去,她還真是小看了衛明貞,竟然能一口氣找來這麼多女女相愛的言情集子,可見是煞費苦心啊!
控制不住的便想起了那夜,她將她推在身下,那般灼熱的氣息,到現在白蘿都有些忘不掉……
下意識摸了摸已經結痂的唇側,立時就有些不自在了,輕咳幾聲便對白小朵說道:「這些書你看不得,待到了夏宮,包好送我寢宮去,一定不準偷看!」
縱然是心中有百個不願,白小朵還是勉強點頭了,目光卻還是不時流連在白蘿左側的格子處。
「小姐,不會是那起子書吧……」
瞧著白蘿那戒備的架勢,白小朵越發覺得可能是了,立時就紅了麵皮,多少還有些指責白蘿,如是好東西,咋就不拿出來分享分享捏。
半掩老臉,白蘿甚是心疼的說道:「小朵,你變了……」
往夏宮去的路還遠著,浩浩湯湯的皇家隊伍,頂著夏日的烈陽,行進的並不快,一兩時辰內便會停歇一陣子。
白蘿一手撩著厚重車簾,一邊饒有興緻的看著從帝王御駕上下來的衛淑妃,她那一面鬱悶氣兒,簡直是人畜不敢近,八成是被皇帝堂哥無情的給趕下來了。
好巧不巧,白蘿的鳳駕就靠著御駕,那淑妃在人群簇擁中,忽而抬頭朝這邊看了來,一雙漂亮眼睛,愣是用恨不得吃人的眼光,將白蘿刺了個通透。
不過,很快這視線就轉移了。
只因打她左手前兒,祥嬪梁宓過來了,杵在人群中一望,也不得不說這位祥嬪氣質出眾,和同樣流著皇家血脈的衛淑妃站在一處,立見分曉。
一個是清婉端莊,一個卻是跋扈艷麗,到底還是前者養眼些。
氣氛立刻就劍拔弩張起來,白蘿伏在車框上,興緻十分高昂。果不其然就見衛淑妃先上前,指著往御駕而來的祥嬪,絲毫不藏怒氣的說到。
「你來做什麼!」
看這架勢,八成是在皇帝那裡碰了一鼻子灰,不然也不會當著這麼多人發作。豈料那祥嬪看著是個溫和的主兒,可說起話來卻是字字戳人心。
「陛下有旨,招嬪妾前來侍駕。」
說完,也不再理會氣急敗壞的衛淑妃,便儀態萬千的從她身邊直直越過,在路過白蘿的車駕時,還面帶微笑的微微施力,白蘿忙回了一笑。
很明顯,這恐怕是個比徐貴妃過之不及的人物了。
眼睜睜的看著祥嬪上了御駕,衛淑妃那邊自然是氣的不輕,甚至還想著追上去,好在是周德妃來了,好說歹說才將人勸走。
人一散,白蘿也沒了睡意,撤下帘子來,拿過小案上的明黃巾帕,又開始擦拭清月劍了。無端想起今晨臨走的那會兒,衛明貞囑咐的事兒來。
「父皇尚在病中,朝野里起歪心思的人不少,本宮將清月劍還與你,此番希望阿蘿能護之一二,可好?」
那是極為相信的語氣,甚至還有些淡淡的無奈,白蘿屬實沒想過,傲氣如衛明貞,竟然也會託付她這樣的事情。其實,她大可不必如此多說,作為臣子的,保護君主那是職責。
可是偏偏,白蘿就想不通了,為何衛明貞要多此一舉?
說來,兩人還在尷尬期,自那夜而後,白蘿晚上睡覺都睡不好,夢中每每都少不了衛明貞的身影,好幾回還夢見十歲的時候,居然跟衛明貞玩在一處,不似如今的陰冷無常,夢中的衛明貞是很溫柔的。
——七年了,等了七年,終於娶到了你……
想起那晚上她一直重複在她耳邊的這句話,白蘿就狠狠打了一個冷顫,沒見過豬跑她也是吃過肉的,這分明是情郎情女才會說的話!
莫非衛明貞對她……
想到這個可能性,白蘿拿著清月劍的手是抖的一個厲害,她再如何粗神經,也斷然不會覺著衛明貞是為了好玩,才把那些不正經的小書放這兒的。
白蘿傻獃獃的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無限的安慰自己,如衛明貞那般臭屁自高的女人,哪會看上她呢?可是,用她入宮觀察這麼久的時間負責來講,就衛明貞那不正常的心態,八成真有可能!
直到這一刻,白蘿才意識到這份為國捐軀的卧底工作,有危險啊……
「阿蘿?」
她這胡思亂想正在蔓延,外邊就傳來一聲輕喚,聽著極為熟悉,白蘿忙揉了揉發涼的臉頰,將一切驚恐的表情壓制在心頭,方才掀開車簾。
「咦?阿姐!」
來人正是她姐姐白瑾,大抵是天兒太熱的關係,才脫了厚重的朝服,換了一身輕薄的勁裝,騎在駿馬上,用綢帶束起的長發隨風而舞,姿態甚是洒脫颯爽。
還是頭一次見這樣的白瑾,白蘿一時有些迷了眼,好半晌才在白瑾疑惑的輕喚中回過神來。
「阿蘿在看什麼呢?」
「當然是看阿姐你啊,這樣真是好看。」
也不知是怎的,心下無端湧起衛明貞的模樣來,想著若是做同樣的這般裝束,絕色容貌的衛明貞怕是會更勝一籌吧,那女人雖是眸冷眉厲,可真的是生的美。
這麼一想,就又有些出神了,而騎在馬上的白瑾自然也察覺到白蘿的不對勁,縱然她在前一句誇了自己,可就目前的表情而言,心中所想的絕非是她。
當下,溫和的眉目微皺,眼底一抹凶光正在氤氳,在白蘿看來時才又恢復了原狀。
「阿姐可是在後面?阿娘來了么?」
一手擒著韁繩,一手將懷中包的點心拿了出來,遞給白蘿的時候,白瑾笑意瑩然的說道:「嗯,母親沒來,去了護國寺,這是她使我給你帶的。」
說來,白瑾的手倒是很好看,指頭圓潤手骨分明,白秀不淡,有力不軟,比衛明貞那雙纖瘦將露骨的十指要好看多了。
白蘿抿著笑接過小包的點心,還未打開便是一股淡淡花香縈繞,心中愉悅的問道:「可是花糕?真香。」
「母親說你會喜歡的。」白瑾點了點頭,她並未告訴她,其實都是她親手做的……
拆開絹子一角,白蘿迫不及待拿出一塊花型的糕點吃了一口,立時便是醇香迴繞,齒間留蜜,一雙美眸喜的如月牙般彎起。
「比衛明貞做的好吃多了,她做的那個簡直要殺人不償命。」
吃起東西來,白蘿總是忘記把個嘴門,想起今晨衛明貞神神秘秘給她一包東西,叫她上車后打開,她還有些興奮來著。結果一看到形狀全無,還散發著怪味的點心,白蘿臉都扭曲了。
不過看在衛明貞說是親手做的,她才捏著鼻子吞了幾塊,真的是感動到熱淚盈眶!
想起是自家姐姐,白蘿才這般膽大的說了出來,話語間獨有的趣味絲毫不見氣憤,直叫白瑾臉色越發難看,攥著韁繩的那隻手,指甲蓋都泛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