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將外裳搭在手彎上,白蘿端著不甚燙手的葯碗往屋內走去,卻見白瑾已然幽幽轉醒了,不禁緩了口氣兒,擱了葯碗便走到竹榻旁。
白瑾大抵是想起身的,可是方才一動,就扯到了腰間的刀傷,轉瞬縞素的紗帶上又隱約滲出一片血跡了,疼的她直抽了一口冷氣。
「阿姐,先躺下別動,傷勢倒無大礙,不過可能要休養一段時間了。」坐在榻沿上,白蘿按下了白瑾的肩,輕輕拍了拍,這個救命之恩她已刻在了心頭。
起初白瑾還有些恍惚,惺忪的美目似是看不見東西,幾度驚慌后,在聽見白蘿聲音的那一刻,她有些慌張的抓住了白蘿的手。
「阿蘿,可沒傷著?」
說不感動,那都是假的,白蘿直覺鼻頭酸意濃濃,反握住白瑾虛弱發涼的右手,連連搖頭道:「不曾,是阿姐為我擋下了那一刀……」
像是不放心,白瑾努力睜大眼睛,將白蘿上下看了好些時間,見是真的沒傷到,這才鬆懈下來,躺在泛著澀澀藥味的竹榻上,她又咳嗽了好幾下。
白蘿忙伸出手,纖細的手掌在白瑾的胸前,不帶一絲力度的輕輕上下撫摸著,順氣的動作甚是熟稔,果然才幾下功夫,難受的咳嗽便止住了。
只白瑾卻不再似先前那般放鬆了,在白蘿的手掌撫上的瞬間,她似乎都忘記腰間有傷的事了,隔著兩層輕紗,清楚感受到那道暖暖的溫熱,剎那間,她甚至都能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
「阿姐可好些了?」
聞言,白瑾微微點了點頭,柳眉輕舒,她有些懷疑白蘿的五指帶著不為人知的魔力,幫她順了氣兒,還撩動了她的心……
見好些了,白蘿就收了手,看著白瑾讚許的目光,她便笑道:「我這也是新學的,素日里衛明貞發病了,她就教我這麼幫著順氣兒的。」
「咳咳咳咳!噗!」
「阿姐?阿姐!郎中大叔快些過來呀!我阿姐又暈過去了!」
後來的事情有些亂,再好一番折騰之後,郎中大叔才將換下的血紗帶扔在了托盤裡,拿了小瓷瓶從新上了金瘡葯,就又慢慢包紮起來,期間還不忘用嚴肅的語氣批評著白蘿。
「她方才轉醒來,湯藥不給她喂就罷了,怎麼能一時說那麼多話,若是再這樣吐血下去,恐怕我這招牌都要砸你們手裡了。」
白蘿又是尷尬又是心疼,看著白瑾唇角滲出的血絲,更甚是慚愧,她自個兒就是通曉岐黃之術的,怎就忘記了這個茬?默默的在心中為她阿姐點了個燭。
「這葯也涼了,算是喝不得了,待一會你家裡人來了,拿了葯回去再煎了喝吧,不過定要切記修養。」
現下白蘿只得虛心聽著記下,白瑾這傷是為了救她而落下的,若是在她照顧的當頭,人再出點什麼事,那她可就成罪人了。
郎中大叔前腳剛走,後腳白小朵就帶著幾個換了平民裝束的侍衛趕到了,大抵是怎麼都沒料到受傷的會是白瑾,還繞著竹榻轉了兩圈,才實打實的信了。
「小姐,這是何人所為呀?」簡直是英雄啊,不行了,她得去好好拜會一下。
看著她那雙星星眼,白蘿沒好氣的點了點她額頭,沉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那人本是沖著我來的,是阿姐替我擋了刀子,不然……所以收起你那點歪心思。」
白小朵悻悻摸了摸鼻頭,捂著被戳疼的額頭,將目光投向了白瑾,撇嘴道:「還好小姐你沒事,否則……。」
從十歲之後,白蘿和白小朵就是吃住在一塊,極少分開,可是偏生今天,白瑾將她叫到了跟前,說是不能帶太多人出去,希望她能留在宮中,也好應付一下諸多事宜。若不是白瑾幾番保證能叫她家小姐玩的開心,她又怎麼會應下。
這種為小姐擋刀的事,分明是她的職責,偏偏叫白瑾搶了。
這般奇葩的思想,也好在是她沒說出來,那不然,榻上的白瑾還不得跳起來,再噴一次血。
「小姐你也是,離京的時候為何不讓大亮他們過來,有他們在,哪還有那些歹人出手的機會,要說還是你自己個大意了。」白小朵毫不留情的數落到。
瞧她那話,白蘿好歹也是個少將軍,一身武膽橫生,刀槍耍的亂飛,很顯然是有大意的深深資本。
自知理虧的白蘿也不理會她,就拿了芳姨給我衣裳,想過去給白瑾換上,早在郎中第一次包紮傷口時,就脫了她的外衣,露出淡紫的中衣微薄。
立時,看出白蘿這個架勢有些不對,白小朵就先奪過衣服來,彆扭道:「還是我來吧,小姐你笨手笨腳的會弄疼人的。」
白蘿本還想說些什麼的,可是白小朵已經秉著怎能讓我家小姐做此事的信念,上去給白瑾換衣服了,輕手輕腳倒還是跟服侍白蘿一樣,沒起別的心思,白蘿才無奈收了手。
行軍的那些年,她的自理能力已是極好,可是有了白小朵,生活是更加的美好。比如行軍突遇大雨的時候,一把傘就會準確撐在她頭頂,替她遮了冬日冰雨;又似被敵軍圍困時,餓到話都不想說,一塊包的四方的肉就會遞到她跟前,才讓她吃飽繼續指揮著兵士衝出死圍。
「小姐你在想什麼呢?是時候該回宮了,別磨嘰。」
已然替白瑾整理好的白小朵注意到了白蘿的目光,雖然不甚熱切,卻透著異樣,倒叫白小朵有些紅了臉,推了推白蘿的手臂,那小鳥依人的模樣膩歪的白蘿一個冷顫。
「好好,回去先。」
這夏宮的寢居,一應是按著官爵來分住的,例如白蘿的寢宮就是距離皇帝最近的,這也象徵著身份。而白瑾本就身居要職,還代表著嶸國公府,自然是住在往中的地方,距離白蘿的寢宮還是很近的,白蘿便留了下來照顧。
「這件事還不能透露出去,等會使阿姐身邊的人去給吏部趙尚書報一下,就說是中了熱病,要修養。」
坐在藏青的紗幔下,白蘿將手中的湯匙又遞到了白瑾的嘴邊,好在人雖失了意識,吞葯卻極其配合,不消一會兒,半碗黑色的葯汁就見了底。
知道其中利害關係,白小朵自然是不敢聲張,早在有人拿著白蘿的玉佩給她時,她就知道該怎麼做了,畢竟在劍州時,和她家小姐已是用過數次,所以她才在第一時間讓人換了平民衣裳。
「我曉得,小姐你就放心吧,我這就去找人。」
若是說遲了,萬一有人來見白瑾,豈不是要露餡,堂堂吏部左侍郎受了刀傷卧床,這算什麼事?
還在一番搬動沒傷到白瑾的傷口,白蘿替她拉過薄被,準備替她蓋上,卻忽而被一樣東西引了注意力,拿過被角的手一頓,就轉而去拿那東西了,白瑾將那東西是置在中裙下面一層的,若不是流蘇掉了出來,白蘿也發現不了。
那是一塊溫潤剔透的綠玉,拿高一些雖似有波光粼動的形態,卻終究不顯其他東西,由此可見是個贗品。
很久以前白蘿在白瑾身上就見到過這塊玉佩,她只說是她家中祖母留下的,白蘿也不好多看,而後的日子裡她對這塊玉佩也算是極為熟悉,直到在劍州時,她見到了和這塊一模一樣的玉佩。
就在那個被人殘忍將釘子打入顱骨中的亡命少女身邊……
樣式雖與這塊玉佩相仿,可卻比這塊真實太多,早在回到天都城的時候,她阿爹便囑咐過她,要小心白府里的人,雖然白蘿還不大相信,卻暗自將白瑾的玉佩看了看,奈何她阿姐有意無意的短暫,總是叫她沒時間清楚辨認,反倒僥倖打消心中疑惑來著。
可現在,她真的看清楚了,很顯然她藏下的那塊才是真的。那麼問題來了,白瑾的玉佩為什麼會掉在那少女身邊?而她當初不是去同州找神醫么,怎麼又返回了劍州?
還有她去同州是真的找什麼神醫嗎?她去接衛明貞的事情沒幾個人知道,偏生白瑾卻說漏了嘴,那麼她又是怎麼知道的?難不成……
多到壓不住的問題一個接一個湧上心頭,白蘿緊緊捏著手中的玉佩,不動聲色的將面色慘淡的白瑾看了又看,只能說這件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白蘿靜下了那股細思恐極的設想,將玉佩又放回白瑾的身上,繼續之前的動作,拿過綢緞的薄被一一掖好,便起身離去了。
只是白蘿不知道,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榻上原本昏迷不醒的人,已經睜開了一雙清亮的美眸,幽黑的瞳孔正泛著詭異的光芒,很快長睫輕動,滲人的眼睛再度閉上了。
白小朵回來后,面色極其沉重,帶著個不好的消息,看向白蘿的目光都有些閃躲。白蘿哪知其中貓膩,只瞅了瞅她那怪模樣,笑了笑。
「怎麼這幅模樣?可見著趙大人了?」不禁想起上次在東宮見過的清廉尚書,人雖脾氣古怪,可也不見得會給白小朵找頭子吧。
「見著了,可是我回來的時候,居然聽見有人說……」
明顯,不是因為趙尚書,白蘿旋即有些好奇,挑眉問道:「聽見什麼了?不會是有人看見我跟阿姐了吧?」
看著不知實情的白蘿,白小朵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卻又不敢說給白蘿聽,怕她會多想,只得跺了跺腳,隨意扯了個由頭,就轉身跑了。
留下一臉好奇的白蘿,凌亂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