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亭內之人
這一聲來的極為突然,伴隨著這個聲音的還有一聲重重的拍桌子的聲音。猝不及防之下,蘇悅被嚇了一跳,剛才心中準備的譏刺之言被這麼一嚇,全給忘掉了。
纖纖玉手輕輕捂在胸口,蘇悅胸口起伏不平,口中呼吸都變得急促。顯然剛才那一下,蘇悅受到的驚嚇不小。
過了好一會,蘇悅方才靜下心來,轉頭看向剛才聲音發出的方向,卻見錢傾輝正一臉陶醉的念念有詞,「去年今日,如花美人,人面不見,桃花依舊。如此好詩,當浮一大白!」
看著錢傾輝如痴如醉的模樣,蘇悅心中很是生氣。方才口中還稱讚自己的詩詞乃是上佳之作,現在又原話奉送給蘇宛。這人,當真是無恥至極!
坐在主位之上的蘇宛看著口中喃喃自語的錢傾輝,暗暗點頭,看來此人非是浪得虛名,竟然能品出此詩妙處,果然不負才子之名。
正在錢傾輝陶醉之時,只聽蘇悅的聲音淡淡響起,「這詩有何好處?我為何未曾品出?此詩用詞淺顯,毫無深意,根本就是一首敷衍之作而已。」
蘇悅的話擲地有聲,說得很是堅決,卻不知如此堅定的表態只能讓蘇宛笑其無知。聽到蘇悅的話,蘇宛未曾開口反駁,只是笑笑,端起竹茹新拿來的酒杯淺淺抿了一口。
雖然蘇宛未曾開口,但是在一邊如痴如醉的錢傾輝卻怒極開口,「蘇三小姐,此詩的妙處雖然你未曾品出,卻不表示別人也品不出,莫要將天下人都當作你自己!」
方才那首詩詞雖然不是錢傾輝所作,但是錢傾輝好詩詞之名在京城之中極為出名,甚至有好事者冠以「詩痴」之名。現在聽到這般好詩被蘇悅如此糟踐,自然看不過去。
看著怒氣沖沖的錢傾輝,蘇悅的心中莫名有些害怕。從今日錢傾輝進府之時,便一直彬彬有禮,甚至從未高聲說話。沒想到,此時竟為了蘇宛的詩如此震怒!
坐在主位之上的蘇宛看著錢傾輝如此震怒,心中不僅不怕,反而還有些親切。前世教授自己文學的先生,便是如此痴狂於詩。曾有數次因為一首詩便將自己罵得落下淚來。
蘇悅定下神來,心中那股害怕的感覺也漸漸消退。隨之而起的是一種羞怒的感覺,此人竟然敢對自己如此說話,簡直是放肆!
心中越想越氣,蘇悅眼底泛出狠厲之色,潔白無瑕的玉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錢傾輝,你也莫要以為天下都是你這般趨炎附勢的小人!見別人有些名聲,便迫不及待的去捧別人臭腳,你這等人,真是讓本小姐齒冷!」
錢傾輝聽見蘇悅的話,為之一窒。倒不是因為那股狂熱散去,想起蘇悅乃是百花詩會的頭名;而是未曾想到蘇悅竟然這般無恥,不禁大放厥詞,而且還顛倒黑白!
自己自問行事磊落為人方正,在京城之中也從未做過任何奴顏婢膝之事。未曾想到,今日竟然被說自己竟然是一個趨炎附勢的小人!
良久之後錢傾輝方才回過神來,看著也是一臉怒色的蘇悅說道:「蘇三小姐,你莫要含血噴人!你說我是趨炎附勢的小人,你倒是說說,錢某何時做過趨炎附勢之事!」
在錢傾輝的心中,自己的清名比任何東西都要重要。今日莫名其妙被人污衊,即便對方是靜雅公主與宰相夫人欽點的詩會頭名,自己也要討一個說法!
坐在主位之上的蘇宛,看著爭得面紅耳赤的兩人,嘴角含笑,將身上的披風攏了攏,又從竹茹的手上接過暖爐,好整以暇的看著兩人爭執。
杯中有酒,盤內有菜,面前有戲,心裡有笑,如此情景,當真是夫復何求。
滿面通紅的蘇悅聽到錢傾輝的話語,按在桌上的手微微用力,口中冷笑道:「之前本小姐的確未曾聽說你錢大才子有何趨炎附勢之事。未曾想到,今日一見,你卻是這般姿態,當真是令本小姐大失所望!」
此話在錢傾輝聽來更覺刺耳,之前自己的盛名,在蘇悅口中竟然變成瞞天過海的欺世盜名!自己也被扣上了實實在在的無恥小人的名聲。
想到這裡,錢傾輝嗤笑一聲,看著面前一臉大義凜然的蘇悅,開口問道:「蘇三小姐,你告訴我,我今日是何姿態?竟然讓你看出我是趨炎附勢之輩?」
從今日進門伊始,錢傾輝捫心自問,絕無任何逾矩失禮的地方,未曾想到,蘇悅在心中,竟然給自己扣上如此大的罪名。
按在桌上的手微微用力,細小的指節泛出一樣的白色,蘇宛看著面前這個已經沉寂下來的人,不屑冷笑,「方才你陶醉姿態便將你的小人嘴臉暴露無遺!」
錢傾輝一愣,剛才他雖然怒火衝天,但是話在出口之前也曾仔細思量,自己今日是不是當真有失禮之處,自己未曾發覺,卻被蘇悅看在眼中。
細想之下,卻是根本沒有。現在聽到蘇悅給自己的理由,竟然是因為自己剛才陶醉於蘇宛所作詩詞之中,由此一斑,便斷定自己乃是趨炎附勢的小人。
聽到蘇悅的理由,錢傾輝不由笑出聲來,搖搖頭說道:「我本以為百花詩會頭名會是如何才華橫溢,未曾想到,今日一見卻是徒有其表而已。」
任由錢傾輝想破腦袋也未曾想到,自己竟然會因為陶醉在一首詩中,被人認為是小人。這種事情若是傳了出去,只怕會讓人把大牙都笑掉。
看到錢傾輝臉上譏刺的笑容,蘇悅臉上更是難看,她盯著錢傾輝惡狠狠的說道:「難道我說的不對?方才我的詩詞作出,你只是淡淡贊了幾句;可是蘇宛詩詞作出,你卻大加讚賞。由此一斑便可看出你趨炎附勢的小人嘴臉!」
錢傾輝更是一愣,蘇悅所作詩詞只能算是中上之作,自己淡淡贊上幾句,已經是看在靜雅公主與宰相夫人的份上。若不然,以她方才那首詩詞,自己只會看過之後,隨手丟掉。
可蘇宛的詩詞卻不一樣,詩中有種淡淡的感傷,更有一種無能為力的無奈,感而不傷,哀而不痛,就算放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詩會的京城,也是名副其實的上佳之作。
緩過神來的錢傾輝開口解釋道:「蘇三小姐,非是在下趨炎附勢。平心而論,二小姐的詩詞的確要比你的強上一籌。至於方才錢某陶醉其中,乃是一時失態之舉,還望小姐海涵。」
看到錢傾輝變相服軟,蘇宛輕輕搖頭,伸手將酒杯拿起淺抿一口。看來錢傾輝不知蘇悅的性子,若是與她爭執,她還會退縮;現在一服軟,她只會更進一步。
果不其然,見到錢傾輝服軟,蘇悅冷哼說道:「什麼一時失態,分明就是你看到蘇宛金釵得主之名,想要捧其臭腳,所以才會故作姿態。你這種小人,有何資格讓我海涵?」
說著蘇悅坐下,轉身背對著錢傾輝,竟然不想再聽錢傾輝解釋之言。
看到蘇悅如此做派,錢傾輝心知今日若是講理,只怕講到明天也不得脫身。心中正自為難,不知該如何是好。眼角餘光卻正好看到,蘇宛喝著小酒好整以暇的看著兩人。
錢傾輝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沖著背對自己的蘇悅說道:「不論今日小姐心中作何想法,錢某無愧。方才詩詞,三小姐作得的確比二小姐差上一截,這一點錢某斷然不會看錯。」
不待蘇悅反應,錢傾輝便轉頭看向坐在一邊的蘇宛,「二小姐,你說呢?」
此事分明是因蘇宛而起,蘇宛未曾表態,自己卻與蘇三小姐吵得一塌糊塗,還讓蘇宛坐在旁邊看了一場好戲。解鈴還須繫鈴人,此事最終還是要蘇宛來解決。
蘇宛輕輕嘆了一口氣,不知是因為看不成好戲,還是因為兩人終於不再吵鬧。她攏了攏身上披風,纖纖玉手在暖爐之上輕輕摩挲幾下,鳳目看向錢傾輝。
「其實只是偶爾遊戲之作,又何必爭執的如此厲害?」蘇宛嘴角含笑,看著面前的錢傾輝,「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今日之事,便算作三人並列,如何?」
「不可!」
兩句相同的話同時從蘇悅與錢傾輝的口中脫口而出。錢傾輝並無私心,若是三首詩作水平相同,並列第一併無不可。只是自己與蘇悅所作分明差上蘇宛一截,如何能夠並列?
蘇悅心中卻是不忿,自己的上佳之作卻被一個趨炎附勢的小人,一個欺世盜名的宵小,兩人一唱一和之間,變成與二人並列的庸俗篇章。這樣的事情,蘇悅自然不同意。
聽到兩人之言,蘇宛微笑問道:「既然你二人皆不同意,不知你二人心中作何想法?」錢傾輝正色說道:「在下以為,今日詩作,二小姐排在首位,三小姐為第二,在下居於最末。」
錢傾輝此言半點私心也無,按照詩作好壞來分,蘇宛的確第一。雖然自己詩作要比蘇悅強上一些,但是今日自己登門為客,總不能讓主人落了面子,所以將蘇悅排在第二。
雖然蘇宛心中也是這樣認為,卻不好表露出來。只是將眼光轉向一邊兀自背對二人的蘇悅,「妹妹,你以為錢公子所作排名如何?」
方才蘇悅跟錢傾輝吵過一架,心中本就不痛快。後來聽到錢傾輝將自己排在第二,心中更是難受。此時聽到蘇宛問及自己,心中怒火終於壓抑不住。
蘇悅噌地站起身來,沖著蘇宛喊道:「你前段日子害我被罰,我認了;搶我金釵,我也認了。未曾想到,你不僅絲毫不知感激,今日還聯合外人來欺辱與我!」
說著,蘇悅叫過身邊侍女,披上披風便向幔帳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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