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笑裡藏刀
蘇宛拉了拉身上被子,目光轉到蘇林臉上。蘇林一臉歉意,看起來極為誠懇。但是蘇宛心中清楚,自己要是想要在侯府之中站穩腳跟,蘇林才是最大的對手。
想到這裡,蘇宛盈盈笑著對蘇林說道:「弟弟說的哪裡話,悅兒是你的妹妹,難道便不是我的妹妹了嗎?這等小事我怎麼會放在心上?悅兒天真率直,又是失手碰翻,我心中從未怪罪與她。」
聽到蘇宛的話,蘇林一愣,臉上的笑容未變,但是雙眼眼神卻明顯縮了一下,緊緊盯在蘇宛臉上。蘇宛雖然口中說著未曾怪罪,但是說出來的話句句帶刺,明顯是對蘇悅恨意極深。
僅僅是盯了一下,蘇林隨即便將目光轉移。寬闊的手掌在腿上一拍,「姐姐說得雖然在理,但是悅兒畢竟不是小孩子,就算姐姐不怪罪,做錯了事情也應當受罰。」
剛才蘇林那如刀一般的目光雖然一閃即逝,但仍舊沒有逃過蘇宛的眼睛。蘇宛鳳目微垂,知道蘇林僅從自己剛才之言中便聽出來,自己不想放過蘇悅。
蘇宛雙手放在身邊,用力的將身子撐起,讓自己更舒服的靠坐在床上,看著蘇林說道:「弟弟這是何苦,妹妹年幼,又是無心之失,我都不與她計較了。你又何必非要懲罰她呢?」
坐在床邊的蘇林看著蘇宛坐起,雖然只是姿勢稍微有些變化,但是明顯能感覺到從蘇宛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截然不同!
如果說剛才的蘇宛只是一個極為普通的大家閨秀,現在靠坐在床上的蘇宛便有如公主一般令人心生敬畏。剛才蘇林聽到蘇宛的話,差點開口答應下來。
蘇林的頭稍微向下低了一些,避開蘇宛看似柔和的目光,口中說道:「妹妹雖然年幼,但是這次竟然傷到姐姐,若是再不管教,只怕日後更加頑劣。」
看到蘇林低頭,蘇宛心中大奇。方才這招乃是昔日在後宮之中,母親交給自己的。病弱之身更能反襯掩藏在柔和之下的凌厲眼神,便是許多後宮嬪妃都逃不過這一招。
蘇林在如許短的時間之內便找出了破解之法,蘇宛心中不由暗暗讚歎,當真是個人才。只可惜,蘇宛看了身邊的蘇悅一眼,這樣的哥哥卻有一個如此不堪的妹妹。
方才蘇悅自從進來之後,便一直站在一邊未曾說話。現在看到蘇宛目光看過來,眼中深有憐惜之意,心中念頭轉了幾轉,便對蘇宛輕輕點頭,自以為領會了蘇宛目中深意。
蘇宛看到蘇悅點頭,先是一愣,隨後便聽到蘇悅開口說道:「哥哥,姐姐說得對。這次便不用罰了吧?妹妹保證,日後定然會加倍小心,再也不會弄傷姐姐。」
聽到蘇悅的話,蘇宛頓時明白過來,她方才沖自己點頭是何意思。想來蘇悅定然把自己嘆息她不成材的目光看作對她的憐惜之意,以為是自己讓她開口求饒。
雖然蘇宛本意不是如此,但是歪打正著。接著蘇悅的話頭說道:「妹妹言之有理,不過是無心之失而已,弟弟又何必大動肝火,沒來由傷了我們姊妹之間的和氣。」
一邊的蘇悅聽到蘇宛的話大點其頭。看著蘇悅點頭的樣子,蘇宛嘴角含笑,兩人之間原本就沒有和氣,又哪裡會傷到?
房中兩人都在開口勸解蘇林,但是蘇林卻絲毫不為所動,「姐姐,此事我意已決。妹妹這次闖禍闖的太大,必須要受到懲罰。」
看到蘇宛還想開口,蘇林伸手擋在半空,「姐姐莫要再勸。」說著雙眼看著蘇宛,卻對蘇悅說道:「從今日起,你在自己小院之中禁足一月,抄寫《內書》百遍,好好學學婦德。」
蘇悅的臉頓時就拉了下來,雙目極為幽怨的看著自己的哥哥。良久之後,蘇悅方才緩緩行禮,「是,妹妹知道了。」
坐在床上的蘇宛鳳目微眯,看著面前之人心中更加確定,此人定然是日後自己在侯府之中的最大對手。在這般情況之下還能如此冷靜,倒是頗有幾分自己當年的風範。
聽到蘇悅自己應承處罰,蘇宛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既然弟弟決意如此,那姐姐也就不攔著了。」說著話鋒一轉對蘇林說道:「弟弟整日繁忙,這等小事還勞弟弟親自跑一趟,實在是不該。」
自從蘇宛來到侯府之後,這還是第一次在侯府之中見到蘇林,以往蘇林整日間早出晚歸,不知在忙些什麼。蘇宛知道蘇林乃是大敵,自然要將蘇林的底細摸清。
床邊的蘇林還未開口,便聽蘇悅極為驕傲的說道:「那是自然。要知道哥哥現在是宰相大人欽點的翰林院編修,主修前朝史書。京城之中,再也沒有人似哥哥這般才華橫溢。」
聽到蘇悅的話,蘇林臉上亦是不由自主泛起笑意。顯然年紀輕輕便成為翰林院編修,是一件極為令他感到高興的事情。
蘇宛聽聞此言雙目盈盈流轉,未曾想到才僅僅過了三年,便恍如隔世一般。前朝史書,這個詞聽起來好生遙遠。但是仔細算來,卻只是三個春秋。
看到哥哥未曾阻止自己,床上的蘇宛又被哥哥的名氣震住,蘇悅不由更加得意的說道:「等修完前朝史書,宰相大人便會將哥哥左遷至御書房......」
蘇悅說到這裡,蘇林忽然開口截斷,「悅兒住口!」說完看著蘇宛笑著說道:「方才悅兒所說,乃是房大人酒後戲言,姐姐千萬不要當真。」
床上的蘇宛低頭含笑,御書房?新朝秉承前朝制度,官制未曾有大的變動。根據蘇悅方才口中所言,想來定然是房元禮許諾,日後讓蘇林左遷至御書房行走。
想到這裡,蘇宛輕輕冷哼一聲,房元禮倒是好生看中蘇林。連御書房行走這樣能夠日日接觸重臣,皇子,親王,甚至皇帝的機會都給了蘇林。
抬頭看著面前丰神如玉的蘇林,蘇宛含笑說道:「弟弟年紀輕輕便成為翰林院編修,又如此才華橫溢,想來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方才蘇悅話中透露出來的信息太多,足以讓蘇宛看到在蘇林背後站著的,最少有三個人,威武候自不必說,蘇悅剛才親口說出房元禮的名字,想必大夫人在齊若冰那裡也出了不少力氣,有此三方合力,蘇林方能這般平步青雲。
聽到連一向心高氣傲的蘇宛都開口誇讚自己的哥哥,蘇悅心中更是得意,昂著臉蛋說道:「那是自然。只不過哥哥向來為人低調,只能任由京城之中那些書生得了才子虛名。」
蘇宛聽出蘇悅的話實在影射自己,卻不曾說話,蘇林是自己日後侯府之中的主要對手,若是他依舊保持現在這般勁頭,想來日後的侯府定然沒有自己說話的位置。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將蘇林與大夫人除掉。
坐在床邊的蘇林聽到妹妹誇讚自己,雖然未曾開口自誇,但是腰板也不由自主稍微一挺,雙目之中也露出得意之色。
就在這時,蘇宛極為隨意的問道:「妹妹此話說的差了。京城之中那些才子還是有些名副其實的,比如說韋大學士之子韋守中。」
韋大學士在當今朝中乃是僅次於房元禮的文官。若不是當年房元禮有從龍之功,深得聖眷,兩人還說不定誰是宰相。
至於韋守中名氣更大,早在前朝之時,蘇宛便曾聽過韋守中之名,三歲識千字,四歲讀唐詩,八歲之時便能將四書背得頭頭是道,後來長大更是才華橫溢,是京城之中有名的才子。
蘇宛看似隨意問道,實則雙目一直緊緊盯著蘇林臉上表情。果然,蘇林聽到蘇宛提起韋守中,面色突變,然後勉強笑道:「韋公子的才學,我也是極為佩服的。」
剛才看到蘇林面上變色,蘇宛知道他口中雖然佩服,心中定然不服。故此聽到蘇林之言,也不接話,只是靜靜等著蘇林繼續說下去。
果不其然,只見蘇林面上強笑褪去,湧起一片自得之色,「只不過,韋公子雖然才學極佳,但卻屢試不第。只能在京中做一個狂放浪子。」
言下之意,自己已經是翰林院編修,甚至日後是要做御書房行走的人,一個連功名都沒有的狂生如何能與自己相提並論?
看著蘇林臉上的自得之色,蘇宛笑著附和,「那倒也是。韋守中的確是不能與弟弟這般前途無量之人相比。」
口中雖然這般說著,但是蘇宛心中清楚。韋守中屢試不第,非不能,是不為。他本身志不在官場,若不是因為家中韋大學士相逼,只怕連科舉都不會參加。
坐在床邊的蘇林看著蘇宛臉上的笑,心中卻莫名湧起一股尷尬。他看看桌上燭火,笑著對蘇宛說道:「今日天色已晚,弟弟便不再打擾姐姐休息。先告辭了。」
蘇宛也不挽留,吩咐竹茹將二人送了出去。
兩人出了蘇宛的小院,蘇林先將蘇悅送回屋中,然後又轉道去了大夫人的房中。
雖然夜已深了,但是大夫人房中燈火未熄,顯然屋中之人還未歇息。蘇林走進屋中,正看見母親坐在桌前滿面焦急之色。
大夫人看到蘇林回來連忙起身問道:「去看過了?你覺得如何?」大夫人口中的看過卻不是指探望蘇宛的病情,而是指看過蘇宛之人。
蘇林走到桌前,坐了下來,「此女很是厲害,短短時間內的交鋒,竟被她套走許多消息,看來母親所說之事,勢在必行。」
兩人之前多次商量除掉蘇宛之事,只是蘇林一直猶豫未決,所以才擱置下來,現在看到蘇林終於同意,大夫人終於放下心來。只要兒子出手,此事定然迎刃而解。
大夫人給蘇林倒了一杯茶,「先喝些茶水。」說著將被子遞到蘇林面前,「可是,蘇宛現在極為狡詐,根本無從下手。我們應該如何行事?」
接過母親遞過來的茶水,蘇宛雙目定定看著燭火,片刻之後說道:「有了!再過幾日便是上巳節,母親你可......」
話語之聲漸漸變小,窗外有夜梟艱澀而喑啞的叫聲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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