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跟別的女人做是什麼滋味?」許流年喘著氣問道。
「跟別的女人做?」程邇然驀地停住,艷麗燦爛的紅還在臉頰氤氳,眼角眉梢鮮活熱烈,眼神卻如千百年寒潭沉澱的水,十分冷肅,「流年,除了你,我從未碰過別的女人,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果是如此,那個孩子從何而來?
「我隨便說說,你幹嘛這麼緊張。」許流年嗤一聲笑,微低頭,陰暗裡,悲憤和激昂深深隱去。
「這種玩笑開不得,不管是試探還是猜忌。」程邇然低低道,勾抱著許流年的臂彎緊了緊,「流年,我真恨不得把心剖出來給你看。」
他的樣子不像作偽。
許流年對自己親眼所見的鑒定書也懷疑起來。
白紙黑字跟程邇然的表白相比,她更相信程邇然,或者,是相信自己與他十幾年青梅竹馬的感情。
無數個日夜堆積在一起的感情!
「越來越像老頭子了,開玩笑都不行。」許流年嘻笑,調戲良家婦女的惡少似,手指勾挑程邇然臉頰。
白皙的手指上新買的紅寶石戒指隨著輕佻的動作晃動,陳年干紅佳釀的顏色,誘人沉迷。
「你可不能嫌棄我。」程邇然撒嬌,脖頸微傾在許流年手指上蹭動。
有服務員推著餐車從走廊另一頭走過來,許流年推程邇然,「你進去,我回去了。」
這會兒顯然不是親熱的好時機,程邇然想拉許流年進去,又不想勉強她,那服務員就是給程氏宴客的宴會廳上菜的,遂招手讓過來,看了看,端起一個白瓷燉盎,裡面是燕窩。
「吃點東西再走。」
怕許流年不肯,又笑道:「賊不走空哦。」
「你才是賊呢。」許流年被他逗笑了,瞪了他一眼,終究沒捨得拂他的好意,接過燕窩,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燕窩燉得粘稠軟滑,清甜香膩,吃進口中順著食道滑下,不只心,手足也溫暖開來。
粘粘稠稠好一會,程邇然才依依不捨進了宴會廳,出了電梯,許流年給高伯傭打電話。
「你母親還能再找到那孩子嗎?幫我再弄一根那孩子的頭髮來。」
「幹嘛?上次要了沒去做鑒定?」高伯傭奇怪地反問:「你還真以為那是程邇然的孩子啊?怎麼可能呢!程邇然對你那麼好……」
「行啦,你只說能不能辦到。」許流年不耐煩地打斷她。
「能,我讓我媽去辦。」高伯傭沒敢再追問。
「你爸和你媽要離婚的事現在怎麼樣?」要掛電話了,許流年想了想又問道。
「離婚手續辦完了,我媽已搬了出去。」高伯傭聲音有些頹喪,道:「這一離婚,嚴家丟盡了臉,以後怕是不會插手我的事了。」
「但是你爺爺讓你負責和程氏合作的事,不是有意讓你上位了嗎?」許流年不解。
成方周也這麼認為,顯然是從高慶明那裡聽來的內部消息。
「我爺爺一壓一抬的,如果他不同意我爸和我媽離婚,再加上最近對我的器重,差不多就可以算定局,誰知他又來這一手,我都搞不清了,總不成他同意我爸跟我媽離婚,是為了幫我找一個比嚴家對我更有幫助的靠山吧?」高伯傭埋怨道。
當年高老爺子越過高慶陽指定他進入董事局,他也以為高老爺子有意讓他這個嫡長孫接班,誰知幾年下來,高老爺子總是對他和高慶明兩個又抬又壓的,弄成一碗水端平的姿勢。
除了母族,最有力的另一個靠山就是妻族,高老爺子卻沒逼高伯傭和誰聯姻的舉動,許流年也糊塗了。
跟高伯傭的合作雖然沒達到目的,不過,合作過程中高伯傭沒將她當利益夥伴看待,許流年也便不想將他推入死地,提醒道:「程氏我勢必要弄垮的,跟程氏的合作你最好考慮好退步。」
「你怎麼這麼固執,程邇然對你夠掏心挖肺的,我真不是為自己,為了你,我也不贊成你這麼做。」沒看到,也可以猜出,高伯傭的眉頭皺得很緊,似乎在斥責惡作劇的妹妹。
許流年實在不習慣他如此親昵親密的口氣,霎地掛了電話。
跟他父親一樣,有病!
出了大堂,許流年煩躁得想甩手機。
不該提醒高伯傭,也不該再讓她幫自己要那孩子的頭髮,不管程邇然在外面有沒有一個私生子,她不會改變既定目標。
來時滿天霞彩,此刻卻夜色深深,陰影下有奢靡,也有萬家燈火的溫馨。
許流年抬步,忽而頓住。
孟子梓就在大廈一側一棵樹下,樹冠像一把巨大的黑傘,將夜空本就飄渺的光明阻隔,看不清眉眼,連身形都微有模糊,能認出來,委實是奇迹。
看到許流年望過來,孟子梓僵了僵,抬足朝前邁了一步又退回。
盼相見,怕相見,便是他一直以來的矛盾心思吧。
許流年走過去,坦然道:「邇然在十七樓參加宴會。」
「我……我不是找他。」孟子梓囁嚅,低低道:「你下午為什麼哭?傷心什麼事?」
不想他再陷進去,不想陳思怡從他那裡感覺到什麼然後被成方周利用,許流年低低笑道:
「我傷心什麼事也是應該嚮邇然訴說,你說是不是?」
若有若無的調侃,清楚分明的拒絕,孟子梓低低嗯了一聲,黯然轉身。
少了程邇然,房子寂寞空曠,許流年給自己隨便煮了碗麵條吃完便出了門。
本來打算去看望兒子的,半路上又改變了主意進了生鮮超市。
留給她和程邇然的時間都不多了,此後,她們將相逢如陌路,回想起來,在一起的這些年,一直是程邇然在照顧她,最後,最後為他做一件事吧。
許流年在超市買了鮮鱅魚頭、嫩豆腐、冬筍等,回家做醒酒湯。
十幾材料精心烹煮,計算好時間,程邇然進門時,一碗熱氣騰騰的醒酒湯恰好端上餐桌。
紅油麻油香醋調和,香味濃郁,冬筍絲香菇浮在湯麵上,色澤鮮艷,看著便開胃可口。
「我怎麼覺得像死囚犯臨刑前那一頓美味?」程邇然在餐桌前坐下,拿著湯勺苦著臉看許流年。
「說的沒錯,那你吃不吃。」許流年淡淡道。
「當然吃,就是穿腸毒-葯,只要是你端給我的,我都吃。」程邇然笑道。
餐廳小吊燈閃糞池著桔色光芒,他的眼睫和鼻翼下是淡淡的陰影,許流年看著他一勺一勺喝湯,忽然間有一種程邇然對她的所做所為了如指掌的錯覺。
不可能,程氏畢竟是他的心血,如果知道她心中所想,沒理由聽之任之,由得她毀掉。
許流年將這一想法甩出腦海,平靜自若地,淺笑著看程邇然喝湯。
飯後,程邇然進浴室洗澡,名符其實的戰鬥澡,許流年才洗完湯碗他就出來了。
「那麼急幹什麼?還沒洗乾淨吧?」許流年嗤笑。
「歡迎檢查。」他嗤笑,嘩一下扯了浴巾。
只要在家中,外人面前那個沉穩淡定的人就不見了,弱智又急色,小饞狗一隻。
「剛吃的不是醒酒湯是牛-鞭湯嗎?」許流年嗔罵。
「牛-鞭湯算啥,沒有你的萬分之一功力,你天下無敵,你是食人藤,我被你的藤條困住,除非你願意放開我,否則,我只有死路一條。」程邇然低低笑。
食人藤,看起來很普通的一種植物,綠色,千絲萬縷的綠,觸碰到它的人或生物,它的鉤刺卻極有力,一擁而上,極致而肆意纏縛,讓人無法脫身。
這個比喻不錯,許流年抓住程邇然肩膀,仰起身體,柔軟的嘴唇擦過他臉頰,對著咬噬下來。
似是索求,又似是破壞,殘忍的血腥味溢開,程邇然疼得微微變色,卻並沒掙扎,只是無聲地嘆了口氣,攬住許流年,由得她咬。
肉眼看不見的魔障在血液里稀釋,許流年閉了眼,脫力地一下子軟了下去。
床單被汗水潤濕,漾開的濕漬痕迹像一朵綻放的桃花,乾涸的葉脈被灌溉、澆注,瞬間飽-滿鮮潤,脆薄透明,花瓣的脈絡挑起花朵的骨肉風情,搖曳著,裊裊娜娜,芳香緊緊地纏繞住程邇然。
……
程邇然倦極睡著了,許流年輕輕起身,來到書房,打開程邇然的電腦。
加密文件里有此次洽談定下的商業計劃,裡面有程氏的推廣決策,也有凱倫不能為人知的商業秘密,許流年一一細看,而後,閉上眼。
按成方周的提議偷出合同,程氏也會措手無策,可是卻要牽扯進孟子梓和陳思怡,她不想再拉進無辜的人了。
夜深,更漏靜,蹦跳的只有心臟,再睜開眼時,許流年眼裡一片清明,毫不遲疑複製,發送到網路上。
這個方案泄露出去,誰都得不到利益,可是,它能一下子將程氏毀掉,程邇然什麼挽救手段都沒用。
狠!毒!快!
沒有一個人報仇會能得到這樣的機會,因為沒有一個公司的當家人會如此兒戲地將最絕密的文件讓心懷不軌的人完整得到。
半磨砂藍色玻璃燈罩顏色深重,燈光忽明忽暗,做完這一切,許流年站了起來,伸伸懶腰走出書房。
卧室里靜悄悄地,許流年拿起起居廳掛衣柜上的長外套穿上,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不必,亦沒必要再留在程邇然身邊了,誰泄密的連猜都不用猜。
嫌疑人除了她就只有程邇然,程氏不管哪個高層都掌握不了這麼完整的資料。
整個小區靜悄悄的,許流年無聲無息走著,地上夜燈照下的影子在地上拖曳,大衣衫擺輕動,影子微有破碎。
「許小姐這麼晚出去?怎麼不開車?」保衛奇怪地問。
喉嚨被撕裂開過似難受,晚上喊得有些大聲了,許流年微微笑,不說話,臉龐白皙豐潤,姿態淡然,極為平常的模樣,緩步走出小區大門。
一輛警車呼嘯著從身邊駛過,許流年怔了一下,忽然有些恍惚。
自己這麼明目張胆,不是不畏懼坐牢,只是篤定,程邇然不會說出一切,不會把她交給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