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癔症（六）
不著痕迹地盯著嚴文博看了半晌，蘇凜的心裡在飛快地計算著什麼。
心理諮詢的範圍是在發展過程中遇到的障礙，包括婚戀學習家庭什麼的——嚴文博的問題，明顯就在工作範圍內啊！
但是，很快蘇凜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因為這些個問題，其實是貫穿每個人的生命始終的。如果這都算作是他的任務範圍的話，那麼他的任務根本就不可能有完成的一天。
想來，需要他處理的心理問題，至少也要到關平和楊映雪那種程度的吧？
這麼想著，蘇凜忍不住小小地鬆了口氣。
本來薛凡蓉的癔症就已經足夠麻煩的了，如果再加上嚴文博的話，他真的會甩手不幹的！
放下心來之後，蘇凜頓時覺得飯都變香了不少。
沒有注意到蘇凜的樣子，嚴文博沉默地吃著飯，眉頭緊緊地皺著。李阿姨看看蘇凜又看看嚴文博，張開嘴想說點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想來也是看出了嚴文博的心情不好吧。
就在蘇凜以為他們就要這麼安靜地吃完一頓飯的時候，嚴文博突然抬起頭來看著他，開口說道：「蘇凜，我今天晚上能住在這裡嗎？」
「啊？」聽到嚴文博突如其來的問題，蘇凜忍不住愣了一下，手上的動作也停住了，嘴角沾著一粒飯粒，傻愣愣地看著嚴文博的樣子，有些滑稽和可笑。
……剛剛還想著能和男主劃清界限，專心處理女主的問題了，怎麼一轉眼就要住下了？
「今天下午的課你沒聽到，我可以和你講一講。」看到蘇凜的樣子，嚴文博以為他不願意，馬上加了一句。
默默地將張開的嘴合上，蘇凜挑著眉看了嚴文博一眼，很乾脆地點了點頭：「沒問題。」
當然不是蘇凜這麼容易就被嚴文博給收買了，而是他突然意識到，這裡既然是，那麼以後薛凡蓉很有可能會喜歡上身為男主的嚴文博。而想要治好薛凡蓉的癔症，必然需要她親近的人幫忙。
本來蘇凜還想著到時候去和薛凡蓉的父母溝通一下，但他畢竟只是一個高中生，他要是真這麼做了，肯定會顯得很奇怪，能不能起到效果也是兩說。
除此之外，雖然蘇凜覺得嚴文博應該不會是他需要治療的對象，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近距離觀察一下好了——如果問題不怎麼嚴重的話，還可以順便一起解決了。
鑒於以上這些原因，蘇凜答應得無比乾脆。反正他現在住的也是一整套小洋房，房間多得是。
……話說，從上個世界的寢室到這個世界的小洋房，待遇貌似提高了不少？下次會不會直接就別墅了？
忍不住這麼惡趣味地想了一下，蘇凜解決了晚飯之後，就窩在沙發上不停地折騰著手機。
看著那個企鵝的圖標不停地在「正在登陸」和「密碼錯誤」中切換，蘇凜依然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登陸的按鈕。
自從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連上過那麼一下，剩下的時間，蘇凜都沒有成功過。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時不時地試上那麼幾下。萬一就連上了呢？
看著屏幕上再次出現的「密碼錯誤」的字眼，蘇凜嘆了口氣，將手機收了起來。
皺著眉頭抬起頭來，蘇凜就看到了嚴文博抱著一疊試卷坐到了對面。
「……你幹嘛？」看著嚴文博手裡的試卷，已經告別高中生活好幾年的蘇凜頓時頭疼起來。
……高中那幾年的題海戰術，簡直就是他一生的噩夢！
完全沒有發現蘇凜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嚴文博從手裡的卷子裡面抽出一張放到蘇凜面前：「這是摸底考的試卷，因為你剛轉學來，所以沒有，就看我的吧。」
看著放在自己面前的試卷，蘇凜頓時覺得額角一陣陣抽疼。
……這種被遺忘了的可怕記憶被強制喚醒的感覺是什麼啊摔！
面無表情地把卷子推回了嚴文博面前，蘇凜一臉的嚴肅：「這些事情你都不用管。」
嚴文博：？
「你只要把今天的作業做完，然後給我抄一……哎喲！」蘇凜話還沒說完呢，腦袋上又狠狠地挨了一下。
捂著腦袋轉過頭去，蘇凜就看到了一臉怒氣沖沖的李阿姨：「抄什麼抄？你敢抄試試！」
蘇凜：……
說了半天，做了好多保證，李阿姨才總算被蘇凜安撫下來，沒有站在一邊看著他做作業，走廚房洗碗去了。
看著李阿姨的背影，蘇凜抹了一把臉，有點心塞。
他都高中畢業多少年了，為什麼還要來這裡受這份罪啊！
看到蘇凜那委委屈屈的樣子，嚴文博的嘴角飛快地翹了翹，又很快撫平。
跳過了嚴文博給蘇凜補課的階段，兩個人趴在桌子上，認真地開始寫起作業來。
也好在這些才是高一的東西，並不算難。雖然已經好多年不學了，但蘇凜還是能記得一點，做起來也不算特別辛苦。
說起來，他還真是聽話呢……
一邊做著作業，蘇凜一邊分神想著。
李阿姨又不真的是他什麼人，也就是這個世界被安排來照顧他的起居的人而已。在他來這裡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這麼一號人的存在。現在這熟稔的態度，也不過是因為某些虛假的記憶而已。
把人安撫了，然後自己該幹嘛幹嘛不是很好？為什麼他就真的認真地寫起作業來了？
大概是，太久沒有感受到這種感覺過了吧……自從媽媽去世之後。
扯了扯嘴角，蘇凜的心情有些複雜。
他小的時候，他的媽媽脾氣很不好，只要他犯一點錯誤，就會抄起手邊的東西打他。
那個時候蘇凜經常被人問：喜歡爸爸還是媽媽？每次他的回答都是：爸爸！
後來有次媽媽和他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笑著說那時候她都傷心死了。
可是，現在想想，蘇凜卻有些記不清小時候，媽媽都是什麼樣子的了。在他的記憶里，媽媽一直都是那樣溫溫柔柔的樣子，好像生怕他吃一點苦。結果就這樣被養了幾年，他反倒還沒有小時候能幹了。
用媽媽的話來說，就是「連掃地都掃不幹凈」。
有時候蘇凜也會想，如果他小學那一年，出了意外去世的不是爸爸，而是媽媽的話，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可能會比現在好上很多，也可能會更加糟糕，蘇凜不知道。但是，當高三那一年，媽媽躺在病床上，握著他的手，告訴他一定要好好考的時候，他突然就不想讀書了。
逃課，裝病，跑醫院，到最後，真的病倒了。
結果，高考出來的成績，還真就慘不忍睹了。就連老師也搖著頭說：「怎麼這次就出了個這種成績呢？」
二本的學校，偏門的心理專業，往外頭一說，所有人都是笑笑，然後不說話。然後蘇凜突然就難受了，也說不上後悔什麼的，只是難受。
媽媽終究還是沒能撐到他大學，她總說著是她拖累了他，撐了三年，她也累了。
「你怎麼了？」突然傳來的聲音讓蘇凜回過神來，他有些茫然地抬起頭，愣愣地「啊」了一聲，卻發現嚴文博的臉有些模糊。
愣了一下之後，蘇凜才伸出手在臉上摸了一下，滿手濕潤。
每個人有過能夠回到過去的願望，因為人的一輩子有著太多的遺憾。
隨便抹了下臉，蘇凜咧了咧嘴，對著嚴文博露出了一個笑容：「沒什麼，這作業難得我都哭了。」
嚴文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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