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莊周夢蝶
?窗外的夜色漸漸消退,從地平線溢出的光芒一點點地將昏暗驅散,清晨的空氣清新自然,早起的人呼吸著清冷的空氣鍛煉著。
往常這個時候,謝流韻已經匆忙踏上上班之路,然而今日,她還在沉沉睡著,只是眼皮覆蓋之下眼珠轉動,兩條纖長的眉毛緊緊擰著,眉頭皺起,貝齒狠咬著潤紅的嘴唇,似乎在做著什麼噩夢,想掙扎醒過來,卻又無法擺脫。
略古舊的小蜜蜂打鈴鬧鐘指針滴滴答答地跳動著,短胖的時針指向六時,鬧鈴頭部的小鍾錘動了起來,敲得飛快,鈴聲突兀響起,格外喧囂。
「叮叮叮叮叮……」
突如其來的鈴聲驚得正在夢中的謝流韻渾身一震,她擰著淡而修長的眉毛,烏黑卷翹的眼睫毛微微顫動,幾次顫動之後,像是終於聚攢夠了力氣,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剛醒過來,她還有些怔忪,眼神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租來的公寓房,房主並沒有仔細裝修,只簡單地粉刷了牆體,天花板是一片雪白,經了些年頭變得微微泛黃,唯一的物體是簡單安裝在牆上的白熾燈,燈管兩端略黑,熏得牆面上也帶了些黑影。
直愣愣地盯著這乏善可陳的天花板,好半天才眨了下眼睛,眼睛酸澀地讓她一瞬間有些想哭。
而她,也確實哭出來了。
淚珠一串串的從眼角劃過臉龐,滴落在枕頭上,彷彿永不幹涸的泉水一般,不多時就打濕了枕頭,打濕了耳畔的髮絲。即便一時有些摸不清狀況,不知為何滿心悲痛,她根本無法忍住眼淚。
過了好久,神經忽然一陣抽搐,而後她下意識抱住頭,悶哼一聲,不過兩三秒的時間,一顆顆往外冒的冷汗。
她的頭疼得厲害,無數飛快閃現的畫面填塞進大腦,粗暴地完全不考慮大腦本身的承受能力,疼得她幾乎要滿地打滾。嘴唇已經被咬得出血,若不是還心存了一絲理智,她怕是自己不顧形象地哀嚎出聲了。
十分鐘,對她而言彷彿過了一輩子,疼痛停下來時,身下的床鋪已經被淚水和汗打濕得濕津津的。
「呼……」
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她躺在床上,半點不想動彈。然而,肚子咕嚕嚕地發出強烈的抗議聲。
餓!
很餓!
從來沒有這麼餓過,彷彿五臟六腑都被啃咬著!
強烈的飢餓感讓她一時間喘氣都喘得發虛。她強撐著身體起身,踉踉蹌蹌地到冰箱面前,打開冰箱門,翻出早先採購預備當早餐的酸奶、土司,三口兩口地吃下去。
往常能填飽肚子的份量,如今卻完全不夠。吃完足夠幾天分量的酸奶、土司,肚子里卻絲毫沒有飽腹感,僅僅是減輕了一點兒心慌。
好歹腿腳不發軟了,她摸了摸彷彿依然空蕩蕩彷彿什麼也沒吃的肚子,咬了咬牙,先拆開一板巧克力含著,在廚房裡下了滿滿一鍋的麵條,加了雞蛋、香菇、熏腸、青菜……色香味俱全。
她端著鍋直接坐在餐桌前,埋頭吃了起來。
不顧形象的狼吞虎咽吃完了一鍋之後,總算覺得肚子沒有那麼餓了。她撫摸著肚子,有點難以置信自己這一頓居然吃了兩個星期,甚至更長時間的存貨。但是直到現在她也只能說是七八成飽,並不是撐的厲害。
一時間她有些惶恐,琢磨不定自己要不要去醫院檢查檢查。
心煩意亂之際,她下意識地摸上胸口的那個吊墜。這個動作彷彿打開回憶之門,腦海中種種畫面呢撲面而來,她頓時回想起了很多東西。
——那些只存在於她的記憶中,發生在即將到來的未來的事情。
謝流韻從小就喜歡陶成。
謝家和陶家工作單位相同,謝流韻和陶成在同個家屬院長大,上得是一樣的學校,稱得上是青梅竹馬。
陶成長得俊俏,學習成績也好,他愛笑愛交際,無論在家還是在學校,都是人群中的焦點。與此相比,長得漂亮但成績不佳的謝流韻,在以成績為重的學校里,多被人看作是繡花枕頭。
謝家只是個小職員,陶父的職位卻越升越高,陶家穿戴的也與其他人不同。家境相差很多,學習上又追趕不上,看著周圍那麼多光鮮亮麗氣場不凡的女孩子,謝流韻只能默默地把這份萌發的暗戀藏在心裡。
高考之後,陶成以高分考上了京城的大學,謝流韻報了個不怎麼樣的學校,也追著陶成來到這個陌生的大都市。大學畢業順利找到典當行的工作之後,在同事的勸說下,終於鼓起勇氣抓住各個能利用的機會,去給陶成送特產、打掃衛生、整理衣服、做飯……忙忙碌碌地彷彿是家政小妹。
城市太大,熟人難遇。久而久之,陶成似乎也接受了她,願意陪她吃飯,被她強拉著陪逛街看電影,接電話也能說出些關心人的話。
一切似乎都往好的地方發展,她的心裡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但是,在童歆出現之後,初初成長起來的感情遭遇到了頭一次打擊。
「這是我的同學童歆,你倆年齡差不多,應該有共同語言。沒事你們可以一塊去逛逛街,你多跟著童歆學學穿衣打扮,別整天清湯掛麵似的。」咖啡館里,她看著對面並肩做著的兩人。男子介紹旁邊妝容精緻的美女,介紹完,相視一笑。
當時,她看著對面默契十足的兩人,除了辛酸之外,心裡剩下的全是被關心的感動。剛剛感情有了起步,她願意相信任何好的猜測。
不過很快,她就發現,童歆面上笑得甜美,實則對她有種暗藏的敵意,敵意的來源,毫無疑問是因為陶成。
女人對感情的敏銳度,堪比福爾摩斯。她曾吞吞吐吐試探地問陶成,陶成的反應是很不耐煩:「你的疑心病怎麼那麼重?!都說了是同學!你知道同學什麼意思嗎??我總不能連點兒自己的交際都沒有吧?!」
她訥訥不得語,見陶成態度坦蕩,也就放了一半心。
然而,事情卻沒有像她期望地那樣往好處發展,相反,陶成與童歆走得越來越近,很多時候,童歆與陶成和朋友們在客廳里談笑晏晏,她卻在廚房清理滿是油污的盤碟碗筷。
有意無意地,童歆總能用一兩句話,從打扮、學歷、談吐抑或是和陶成的親密度上打擊她。而陶成並不覺得童歆說得有錯,反而總是說讓她好好跟著童歆學。
在她心灰意冷的時候,她意外在古玩市場撿了個漏,在老前輩的幫忙下賣了個天價,手裡攢了一大筆錢。這筆錢就算在這個首屈一指的城市裡也著實不少。她歡喜雀躍,直接告知了陶成,她天真地認為,有了這筆錢,能幫到在證券交易所上班的陶成,兩人的感情就會升溫。
確實升溫了,陶成著實對她好了一段時間,連她提出不要見童歆的要求也答應了。兩人度過了一段「甜蜜」的生活,她還憧憬著等陶成有空,帶她回老家結婚的場景,做夢都要笑醒!
誰知,有一天,童歆會挺著大肚子出現在她面前。
她約謝流韻在咖啡館里談話,裝出弱不禁風慘淡的樣子,言辭之間撩撥謝流韻的情緒,在她失控站起來準備離開時,童歆已經一臉慘白地跌倒在地,抱著肚子痛呼,身下甚至流出鮮紅的鮮血。
她當時就懵了。
再之後,事情的發展就不受控制了。
不知何人將拍攝的一段視頻發到了網上,帖子取名為「太殘忍!言辭不和竟將孕婦推得流產!」,在主貼和回復里義憤填膺地以旁觀者的身份說著顛倒是非的話,一點點把謝流韻推上道德敗壞的量罪台上。
視頻里從側面看,確實像是童歆被謝流韻推倒了,被情緒操控的網民人肉出了謝流韻的詳細信息,不僅在網上侮辱謾罵,有些好事者還追到她租住的房子、上班的地方,對她打罵出手。
丟了工作,被房東趕了出去,最讓她傷心難過的是,陶成竟然也義正言辭地指責她,她看著眼前那麼陌生的男子,瞬間覺得心臟被凍成了冰。
為了給陶成沖業績的錢拿不回來,證券公司的員工文質彬彬地告知她「您的賬戶是空的」。沒有合約,沒有字據,全憑著一腔愛戀和信任把錢交給了陶成,她連起訴都辦不到。
收拾行李回到老家,網上的言論早傳到了家裡,謝家父母也跟著倒了大霉,遠親近鄰指指點點,風言冷語傷透了人。
她彷彿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被背叛、被傷害,恨意、痛苦混合著對父母的愧疚,一念之差,她踏上了高樓上的不歸路。
她垂眸,解下自己胸前的玉墜,放在手上仔細端詳。
那是一枚極為普通的玉墜,白中泛青的玉質,算不上什麼好,造型倒是獨特,雕刻成了纏枝蓮花的造型。雕刻工匠的手藝精湛,在為泛青的那一片雕刻成了玉蓮葉的形狀。
這句玉墜是她在絕當品中看到的,她看見這隻玉墜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正巧工作上的便利讓她近水樓台先得月,早在他人之前咬牙花了幾個月積蓄買下來。
然而她從來沒有想到,這隻玉墜居然能救她一命。
夢裡她從高樓墜下來之後,那呼呼的風聲,那從眼前無限滑落的景色,那悲傷無奈痛苦的心情,彷彿全世界的黑暗全部壓在心上,叫也叫不出來、眼淚也流不出來的痛苦,讓她今日醒來之後還沒回憶起發生的事情,卻已經被悲痛壓垮,至今回想起來,依然是內心一片陰影。
當時,胸口爆出濃烈的青白色光暈,她整個人被籠罩住,昏迷之後再清醒過來,已經回到了現在!
這種事聽起來不可思議,可確確實實發生在她身上了。
彷彿中的經歷一般……
她托著那枚玉墜發獃,正在這時,手機鈴聲響起了,屏幕上跳動著陶成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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