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妖形怪狀
那個殺馬特男來回踱步,那些小手就吸附著腿隨著他的步子一同前進,他自己好像根本就沒覺察到,而來往的僧人好像也根本沒發現任何異樣。殺馬特男和他擦身而過的時候,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那種氣味陰沉而厚重,就像是能凝成實體,瞬間壓得他透不過氣來。那一霎那,他就好像掉進了冰窟窿,手腳瞬間凍得發僵。
「看什麼看!再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來!」殺馬特男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法渡忙不迭的退開一步,跟著就聽到了殺馬特哮喘似的誇張嘲笑聲。
「法渡,你病了嗎?」法渡向來胃口都不錯,哪怕只是清淡的齋飯也能吃得興高采烈,一大早起來看見他黑著眼圈一派茶飯不思的模樣,到中午還是神不守舍,法明當然察覺到了異樣。
「沒,我只是……失眠。」法渡連笑都笑不出來,這一整晚只要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那些小手在到處亂爬,每隻手背上都長出了眼睛,這種驚悚的畫面不是只應該出現在恐怖片里嗎!
法明站起來收拾碗筷,法渡忍不住支支吾吾的問:「師兄,你說這世上真的有鬼怪嗎?」
「鬼怪之說自古就有,真的假的誰說得清。全寺上下讀書最多的就是你,何必來問我?」法明笑道。
「這世界那麼大,還有很多地方人類並沒有探索,還有很多事情科學無法解釋。」法渡撓著光頭試圖解釋自己的意圖,「我覺得,那些神仙精怪可能真的存在,只是我們看不見……」
話音剛落,小師弟法清才忙忙慌慌衝進來寄到桌子面前。
「你上哪去了?敲雲板吃飯了都不來?」法清當初也是被拋棄在後山的棄嬰,現在也才六七歲。孩子始終是孩子,調皮任性是改不了的天性,既然管不住,寺里眾僧乾脆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開心就好。
「師兄,你沒去看熱鬧啊?剛才摩天崖那邊來了好多警察,說是昨天來咱們這上香的兩個施主騎摩托車下山,結果從那盤山道上衝下去了。男的都摔碎了,女的掛在半山腰不上不下的,這會兒屍體還沒弄上來。」
法渡懵了一會兒,走到門口曬著太陽,整個人居然有種晃晃悠悠站不穩的感覺,差點直接糊地上去了。
有人從旁邊扶了他一把,法渡一回頭,就看見了慈眉善目的師父,心念一動:「師父……」
無智臉上笑意滿滿:「站在平地也會摔跤,看來你該補鈣了。我這還有鈣鎂片,來一盒吧。」
法渡:==
無智的禪房非常乾淨,桌椅擺設簡單明了,桌上是早已經被時代淘汰的筆墨紙硯。寺里早就用上了電燈,唯獨這裡還點著白燭,空氣里交織著檀香和溶蠟的味道,就像被遺忘在時光之外。屋子裡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品,就連佛像或是佛珠都不曾陳設,只是在蒲團對面的牆上貼著一張色彩紛雜混亂的畫,比畢加索還要畢加索。
無智對於推銷安利還真是有著無窮的熱愛,一進屋還真直奔後面翻存貨去了。法渡百無聊賴,於是一屁股坐上了蒲團。
就在這一瞬間,對面那幅無以名狀的畫卻顯現出了驚人的變化。
以前法渡只當那是張超審美的抽象畫,這時候他無意中跪坐在蒲團上,才發現蠟燭點起來的時候,牆上那幅古怪的畫里出現了一系列金色的線條。
那到底是什麼?
最大的四個圖案彷彿是長著肉冠能吞噬整架馬車的巨蛇、直立行走身著華服的老虎、九條尾巴的狐狸,還有……一朵長著眼睛的菊花?在這四個圖案以外還分佈著許多大大小小的圖案,有的甚至像是生化實驗的失敗品,全都稀奇古怪難以名狀。
法渡詫異的站起來,可只要視角以變化,那畫里的圖像便不復存在。從近處去觸摸那副畫,才更令他覺得不可思議,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一幅畫,而是被整幅揭下再固定在牛皮上的壁畫。
「法渡,別動那幅畫,那可關係著全寺上下的生死。」無智端著托盤出來,很意外的沒當場祭出紐崔萊,而是一壺清茶。
法渡瞬間來了精神:「事關生死?這畫里莫非有什麼玄機?」
「據說玄濟寺第一任住持是個盜墓賊,這壁畫是從墓室牆上揭下來的。一旦被發現了,要麼被沒收,要麼被定個倒賣文物罪,自然是事關生死。」
法渡:==
「師父,這畫的究竟是什麼?」
無智回答得倒是乾淨利索:「妖怪。」
法渡樂了,指著那朵菊花大笑:「菊花也能成精?」
無智緩緩啜了口茶:「法渡啊,那不是菊花,是北海巨妖。」
法渡:==
「畫上的四個最大的圖案就是四方大妖的形象,白蛇、雷虎、九尾、北海巨妖。」
法渡心頭猛地一跳:「師父,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妖魔鬼怪?如果有,為什麼卻沒有任何科學解釋和事實依據,如果沒有,為什麼從古到今一直被人提起?」
「我不敢說有,卻也不能斷言沒有。」無智答得極其玄妙,「如果非得用科學來解釋也是可行的,達爾文的進化論證明猴子進化成了人,億萬年來走在進化進程上的並非只有猴子,何以斷言人類就是這個星球唯一的高智慧種群?妖魔鬼怪只是人類對於不同生命體的稱呼,人類對未知的事物總是充滿了恐懼,正因為了解得不夠,所以才妖魔才被同化成了無惡不作的形象吧。」
「那麼鬼呢,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
「鬼或許只是一段思想波,因為在臨死前有過劇烈的腦部活動,就是通常所說的執念。思想波實際上並不能對人類產生實質上的影響,而是通過干擾正常的腦部活動,令人們看到稀奇古怪的畫面,也就是俗稱的見鬼。」
聽到這個解釋,法渡心頭的混亂立刻紓解了許多。明明天天躲在禪房裡,可無智的見解另闢蹊徑,竟然解決了他心頭縈繞的所有問題,立刻對師父的智慧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多謝師父為我解惑。」
無智點頭:「為什麼忽然對這個問題感興趣?」
「其實我昨天……」法渡話音未落,只聽見一陣崩塌聲從外面滾雷一樣推過來,瞬間山搖地動,屋瓦嘩啦啦的朝下滑,人在地上連站都站不穩,就像整個世界都在塌陷。
剛開始法渡還以為是地震,沒想到那陣搖晃很快就過去了。
法渡扶著無智出了禪房大門,就看見西邊一片濃濃的灰塵,順著風向遠遠的散開,在逐漸下沉的日頭下面鋪成一片詭異的灰翳。
「師父,好像是西邊的廢殿塌了。幸好是廢殿,應該沒人受傷……」
無智沒有答話,臉色卻格外的難看。他這個年紀原本早已心如止水波瀾不驚,加上豁達樂觀的天性,哪怕泰山在頭頂崩塌估計他也還能再開幾句玩笑,可此時他面色鐵灰雙唇顫抖,竟然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法渡看他神色異樣,便拽著他的胳膊使勁推了推:「師父?師父!」
「法渡,速速召集全寺僧人到院子里,不要遺漏任何一個人。」
玄濟寺一貫沒什麼大事,寺內梵鍾只在早晚起床睡覺的時候才會敲響,西邊的廢殿塌陷,緊跟著就是梵鍾,連法清都知道這事非同尋常,大家紛紛放下手頭的事情,快速集結到無智禪房面前。
「寺里出了大事,你們現在便速速散去,到山下躲避一陣。法明,我這裡有一張□□,就當是你們的吃穿用度。切記馬上動身,不要貪戀身外之物,陽光徹底消失之前務必要下山去。若三天之後寺內安然無事,你們才可以回來。」
無智說完,所有僧人面面相覷。
法渡好奇道:「師父,寺里到底出了什麼事?」
無智回答得格外玄妙:「西邊廢殿忽然倒塌是大禍臨頭的徵兆,因緣際會,吉凶難測。你們快走吧,但願咱們師徒的緣分還沒盡。」
法渡一陣無語,剛才他們腿腳快的幾個師兄弟才去看過,那廢殿早就搖搖欲墜,哪門子的大禍臨頭因緣際會,根本就是寺廟香火蕭條年久失修地基塌陷吧!
「下山還得一個多小時,大家走吧。」法明雙手合十向無智行了禮,一手牽著法清一手拽著法渡就朝外走。師兄弟們心裡雖然都莫名其妙,也沒有再多問什麼,紛紛跟在法明身後魚貫而出。還沒等大家都出門,無智已經走進禪房推緊了房門。
法清連連回頭,十分不舍:「師父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師父自有安排,用不著我們操心。他說了讓我們走,我們聽話快走就是了。」法明還真是一點也不擔心。
法渡微微蹙眉:「師兄,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師父會出意外嗎?」
「師父永遠是正確的。」法明答道,「有一次寺里僧眾集體擺攤賣藝籌集修繕款,師父忽然讓我們迅速逃散,果不其然,不出一分鐘城管就來了。還有一次大家正在吃飯,師父站起來說大難臨頭,讓大家立刻躲避,過了一會……」
法清迅速搶過話頭:「地震了?」
「催繳景區管理費的來了。」
法渡:==
夕陽迅速下沉,僧人們雙手合十沿著盤山路排成一行默默前行,金紅色的餘暉撒在深灰色的僧袍上,像一團跳動著的火。
法渡邊走邊犯嘀咕,哪怕只是催繳管理費,也不能就這麼拋下一個老人全體撒丫子跑路吧?
路過摩天崖的時候警察仍然在忙碌,一個四十歲上下濃妝艷抹的女人不耐煩的吐著眼圈,嘴裡不住的咕噥嘮叨:「取不下來就算了嘛,等爛透了自然就掉下去了……是你們要弄,可不是老娘我,到時候別找老娘要錢曉得啵?」
法渡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玄濟寺,破舊的屋頂在蒼松翠柏之間只留下了黑糊糊的黯影,忍不住心生懷疑。剛才那一場驚心動魄的崩塌,哪怕沒有人報警,這些警察就在這麼近的地方,難道他們都沒感覺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