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殘酷動機
「叔叔,今天的節目都不好看,你陪我玩好不好?」孩子跳下沙發,一步步朝法渡走過來。
法渡只覺得自己的雙腳都被釘在了地上,渾身冷得發僵,根本挪不動半步。
孩子過來牽住他的手,他頓時覺得好像有人在他肩頭壓了顆大石頭,瞬間壓得肩頭酸痛不已。
「我在這裡好多年了,大家都不理我。只有你跟我玩,還給我吃東西……」小孩子的笑臉依舊可愛,只是承載了太多的落寞和孤寂,「你陪我玩吧……永遠留下陪我玩吧……」
身體忽然不受控制的動起來,法渡驚詫莫名,眼看著自己就這麼直挺挺的朝外走,老闆夫婦嚇懵了,都不敢過來攔他。
你要拽我上哪去?
偏僻地方的農家睡得都很早,這個點兒早已經是萬籟俱寂,除了公路邊的幾盞路燈以外就是漫無邊際的黑暗。
在黑沉沉的夜裡,忽然有一片耀眼的水色漫上來,嘩啦啦的水聲不絕於耳。遠處似乎矗立著一堵牆,上面斜斜的立著四個水泥牌子,黑沉沉的也看不清寫著什麼。
茂園水庫!
那個孩子想把他拽進水庫!
法渡的腦子都被那冷森森的寒意凍得發木,雙腿一步步的邁向黑暗。
「哪裡來的小鬼,快滾!」小唐的聲音忽然傳來,他只覺得自己的另一隻手被人緊緊拽住,火熱的氣息就像一道著火的沸泉從手心裡流向四肢百骸,把寒意從毛孔里硬生生擠了出去。
「不要跟我搶!我的玩具,是我的玩具!」孩子忽然拽著法渡尖叫起來,身形暴漲開來,就像一個充滿了氣的人形氣球,尖細的聲音就像是能直接刺進腦子。
它的力量原本就大,變形之後更加驚人,竟然拖著兩個人徑直朝水庫方向滑過去。
小唐拚命抱緊了法渡,沖著他大吼:「甩手!把它甩開!」
「我被他控制了……動不了……」法渡欲哭無淚,眼看著水庫越來越近,只能直著嗓子大喊,「快點想辦法!小唐!」
說話的間隙,兩個人已經被拽到了齊腰深的水裡。水庫里情況複雜,不像沙灘那樣平緩逐漸變深,往往這邊才到小腿肚,多走一步就是十幾米深。兩個人抱作一團拚命掙扎,遠看就跟醉漢在扭打似的,怎麼看怎麼滑稽。
「抱著我!快點!抱緊!」小唐空出手來自后腰抽出一柄匕首樣的東西,揮舞之間忽然暴漲成三倍有餘的長劍,「千萬別撒手,否則就再也出不來了!」
法渡死死抱住小唐,還以為他要像電視上的道士一樣念咒做法,沒想到他只是把手指從劍刃上抹過,擠上了幾滴血珠,長劍上忽然爆出了數尺長的火焰,馬上又熄滅了,火光轉瞬即逝,卻把那柄劍映得猶如一塊燒紅了的炭火。還不等法渡明白過來,就朝那掙扎尖叫的小鬼直劈下去,一劍斬斷了它拽著法渡的手。
「吱吱!」小鬼的呼號已經不像是人類,揮舞著剩下的三爪拚命向小唐攻擊,小唐被法渡死死抱住,猝不及防就挨了一爪,於是怒氣衝天的朝法渡吼:「你還拽著我幹什麼,快放手!卧槽!褲子……老子褲子要掉了!」
「哦……」法渡應聲放手,站在一邊看它們撕斗,千言萬語彙集成一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其他什麼都做不了。
到底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甩開了法渡這個大包袱,小唐只和小鬼纏鬥了一兩分鐘,已然一劍把它自頭頂劈成了兩半。那個怪異的形體轟然爆開,化作無數光點,就像下了一陣急雨頃刻間灑滿池面,波光灧瀲間耀花了人的眼睛。
「小唐,你沒事吧?嗷……」法渡想過去查看他的傷勢,結果一腳就踩進了深水。
小唐一臉疲色站在那裡看他撲騰:「纏著你的小鬼已經消散,別tm給我裝了。」
「救命啊……咳咳咳……我不會游泳!小唐!救命啊……咕嚕咕嚕……」
小唐仰望蒼天,無語淚千行:「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嗎?」
一個小時之後,兩人終於裹著大毛巾坐到了餐桌邊上。
「小唐你的手藝不錯,開家素菜館子保證人氣爆棚!」法渡死裡逃生,吃起飯來自然更加香甜。
「趕緊吃,吃完了去洗澡。被幾年道行的小鬼弄得那麼狼狽,說出去真要倒了老唐家的牌子。從繼承無智的血緣開始,你就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法渡了,你怎麼還一點警惕性都沒有,是人是鬼都不知道,逗樂就算了還要供奉它讓它成了氣候,你怎麼不幹脆被它弄死算了?」法渡的光頭一擦就完事,可小唐的頭髮還在不住的滴水,眼睛下面被重重的撓了一下,看著格外狼狽。
「對不住……我也不知道這樣也會惹上麻煩……」法渡抱歉道,「以後我保證聽話,你說什麼我聽什麼行不?」
「這個世上未知的危險太多,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要靠心來感知。既然無法察覺危險,就盡量呆在我身邊別成天瞎跑。算了,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才能記得一輩子,你這個性,就慢慢交學費吧。」小唐站起來揉著頭髮就朝里走,「你吃著,我去洗澡。」
「等等!」法渡三口兩口扒完了碗里的飯粒,「一起洗吧。」
小唐皺眉:「啥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法渡面不改色心不跳,「既然無法察覺危險,就盡量呆在你身邊唄。」
小唐把牙磨得咯咯直響:「洗澡你都要跟,我上廁所你跟不跟?」
法渡很認真的思考了幾秒鐘:「給個口罩就行,我能忍過去。」
小唐飛起一腳:「滾!」
剛剛從小鬼手上逃出生天,法渡當然不敢要求自己住一間,於是就只好和小唐住在一起。
二樓一共就五個標間,房間的隔音很差,基本上有人在隔壁幹嘛這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這天剛好左右兩邊都住了人,一邊是小夫妻情難自禁的嘿咻聲,另外一邊像對抗似的用廣播般的聲浪放著新聞聯播。
房間雖然破舊,獨立的洗澡間還是有的。
唯一的缺陷是,那洗澡間只有一道浴簾隔開,連扇門都沒有。
小唐進了房間就直奔洗澡間,法渡坐在房間里想盡量無視隔壁的響動,可左右兩邊就跟故意搞對抗似的越來越大聲,他在房間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覺得尷尬得不行,乾脆盤腿開始做晚課。
十幾分鐘之後小唐終於出來了。
他下邊一條牛仔褲,赤著上身,脖子上搭著一條毛巾。原本法渡還以為他弱不禁風,沒想到他居然還是標準的倒三角型身材,該有的肌肉也都有,只是並不突兀。可他全身上下幾乎全都是傷痕,像野獸爪子撓出來的撕裂傷,被利器穿刺的孔洞傷,乃至於像被腐蝕過一樣成片的傷痕全都層疊在一起,估計還是用什麼葯調理過,否則就不會只是這麼淺淺的浮在皮膚上了。
法渡看了半晌,連經也念不下去了,終於開口呼喚道:「小唐。」
「什麼事?」小唐正在沖著鏡子起勁的擦頭髮。
「才這個年紀就弄得一身傷,你活得還真不容易。唐家到底只是做買賣的人,那就只當中間人好了,犯得著那麼拼嗎?」法渡好奇道。
「習慣了之後這就跟平常的生意沒兩樣了。」小唐對於這個問題好像一點都不意外,回答的聲音照例很平靜:「那些兼職供貨的很多都是為了錢鋌而走險,他們連基本常識都沒有,貨源也保證不了,萬一鬧出人命還得老唐家背黑鍋。」
「唐家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嗎?」
「嗯,多數人都一樣。」
「你說過這世上充滿了未知的危險,哪怕是唐家也做不到萬無一失吧?抓捕妖怪的時候,會不會有人送命?」
小唐擦頭髮的動作稍微慢下來一點:「會。」
「那唐家會給撫恤金不?或者葬入宗廟當成烈士供奉什麼的……」
「撫恤金?供奉?哈哈哈……」小唐笑得格外嘲諷,「唐家個個都是精英,能弄死唐家人的妖怪都是窮凶極惡,所以唐家人一旦失手,多半連片渣都找不回來。栽在妖怪手上的都是唐家的恥辱,唐家不可能供奉,甚至連收屍都不肯。」
法渡沉默半晌:「唐家也太殘酷了。」
「什麼是殘酷?什麼是仁慈?」小唐轉身套上t恤,順手把毛巾掛在椅背上:「有一次唐家圍剿蜘蛛精,有個族長直系的大叔不慎失手被擄走。我們找到他的時候,蜘蛛已經吃掉了他的手腳。大概蜘蛛是為了囤積新鮮的食物,每次進食完畢都會吐絲封堵傷口,所以那時候他還活著,一直朝我們求救,那種驚恐絕望的聲音,我到現在還記得。」
「你們就一直看著……沒有過去救他?」
「族長用□□打死了他。」小唐斬釘截鐵的回答,「對唐家人來說,那就是最大的仁慈。」
想到那個場景和這一路上即將遇到的各種危險,法渡不寒而慄:「如果……如果那個人是我,你也會殺我嗎?」
小唐再次斬釘截鐵的回答:「我會竭盡所能來救你。」
「謝謝。」
「你的血在黑市上能賣出天價,哪怕只搶回一根手指,那點殘血加工提純之後也能買套三環以內的房子……」
「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