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6
兩輛悍馬快要開到近處之前,夏珂已經面色輕鬆的揮揮手,做了個制止的動作。兩輛車停下來,許承則和林景遲幾乎同時打開車門走下車來,童唯安緊緊的盯著許承則,眼底一片溫熱。
夏柯擋住她的視線,朝著兩個人揮了揮手手中的打火機,稍稍抬高了聲音笑道:「大哥,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我覺得你們還是站遠一些比較安全。」
「人都在你手裡,你怕什麼?」許承則緩緩開口。他聞到空氣中濃重的汽油味道,不動聲色的查看著夏柯身後那輛車的狀況,心中對於目前的局勢有了大概的判斷。不過夏柯的身影擋住了身後的車窗,他看不見童唯安的臉,只能從夏柯身側隱約窺見童唯安的身形。
夏柯看了看他們兩人身後的悍馬,歪著頭笑了笑:「怎麼不怕呢?開了這麼大的悍馬過來,誰知道你們車裡、後備箱里有沒有躲著警察?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她左手食指輕輕抵住太陽穴,做了個□□的姿勢,「『嘭』的一聲,我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見兩個人並沒有說話,夏柯有些無奈的攤手:「沒辦法,誰讓我從小生病不常出門,看了太多沒營養的狗血電影。」
許承則精緻的面孔在風雪中顯得更加冰冷:「雪天難行,所以才開了越野車出來,你總不會以為,我和林景遲有相談甚歡開一輛車上山的可能?」說著,他繞到車尾把後備箱打開,「你如果不信我,儘管來檢查。」
林景遲靠在自己的車旁牢牢的盯著夏柯:「要看么?」
他們擔憂、憤怒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被面上的故作鎮定壓抑下來,夏柯自然不可能敢過去檢查,但他們兩個人的複雜神色仍然讓她心情莫名的愉快:「不必了。」她把玩著打火機笑道,「希望你們想玩什麼把戲之前想清楚,你們敢不敢……拿她們兩個的命來賭。」
款式不同的黑色大衣,同樣高大俊朗的面孔,夏珂看著兩個人笑了笑,走得離車遠了些:「安安姐,來親眼看看你這兩位冒著風雪趕來救美的英雄吧。」
童唯安和許承則的視線糾纏在一起,許承則的目光比她預想中的更加平靜,但童唯安依舊在他眸光之中幾不可見的微微波瀾里,窺見了一抹繾綣的溫柔。
她努力控制著淚意,可眼前仍是一片模糊。
許承則看得清她眼角滾落下來的淚,心中輕顫,但他面上依舊平靜。
與他不過咫尺之遙的那個人,他的安安,他一直深愛著不曾遺忘,卻又曾親手賦予她無數的傷痛。他在上山的路上一直忍不住想,如果他內心所有的愛戀和負疚都需要有一個了結,那就是……今天吧。如果可以救下她,那麼即使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童唯安閉上眼強壓下所有的淚水,之後再次慢慢睜開,她看著兩個人,聲音沙啞:「阿則,二哥。」
林景遲看清車裡的童唯安和她身邊沒有知覺的林微澄,原本他覺得,自己彷彿只是童唯安和許承則的對視時可有可無的背景,但此刻聽著她的聲音,察覺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垂在身側的手終是緩緩握緊。
和他無數次在病房外默默看著她時的情景不同,眼前這一幕,似乎這是她前一陣子受傷以來,兩個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面。
她的眼淚已經消失在了眼角,原本的妝容此時也依舊不減精緻,只是臉色過於蒼白,使得唇色越發紅的刺眼。
林景遲甚至能想象出她和澄澄出門前,她一定是如同往常一樣,一次又一次往於卧室和客廳之間,為的不過就是試出一條看起來符合心意的裙子,讓枯等在客廳里的澄澄逐個點評。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太久,童唯安的所有習慣,他不用刻意去記,卻也早已深入腦海。
她的啰嗦,拖延,深刻到細微的完美主義,他通通都知道。
無論他們彼此之間一直怎樣的惡言相向,其實在他心中,她一直都是初見時那個看似溫順卻仍是流露著疏離的那個小女孩。這些年他一次又一次帶給她傷害,有些甚至他終其一生都無法挽回,所以他一直活在深切而長久的自責里,可是她不會再相信他了。
沒有人肯再相信他。
林景遲從短暫的失神中清醒過來,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夏柯手中的打火機,聲音陰沉:「你想怎麼樣?」
夏柯看了看汽車周身的鐵鏈,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
她看了看車裡的童唯安,輕輕點燃了手中的打火機,看著燃起的火苗有些出神的樣子:「我雖然說你們四個我都不會放過,可事到臨頭,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解決你們……」
「那就一個一個,把我們全部解決掉好了。」
許承則突如其來的話讓夏柯抬起頭來,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許承則的眸色愈發深沉:「即使你不說,我也不會帶承朗來這裡的。一把火把他最敬重的哥哥和他最愛的女人都燒死在這裡,起因……竟然只不過是因為他小時候對於一個病弱的小女孩的一點善意。你讓他怎麼面對這一切?」他唇角的笑意比漫天的風雪更加冰冷,「他那個人骨子裡是多麼的脆弱不堪,你也許比我還要了解。」
「其實你為什麼不把他一起叫過來呢?讓他陪你死在這裡,好過以後他一個人活在痛苦自責里,一輩子都不得安生。」
夏柯始終高高在上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鬆動的痕迹。
她意識到許承則是故意的,他故意攻擊自己幾乎脆弱到不堪一擊的心臟,可是他說出口的每一個字,她都無法反駁。拿著打火機的手幾不可見的顫抖,她冷冷的看向許承則:「不要說了。」
許承則對她的刺激點到即止:「好,我可以不說,但有些事,你也許需要好好考慮一下。」
「沒什麼可考慮的了。」林景遲突然出聲,這句意味不明的話讓許承則和夏柯兩個人都微微一愣。
林景遲面無表情的說完那句話,一言不發的打開車門,動作幾乎快到讓夏柯來不及反應,就已經從後座揪出一個人來摔在地上。
「承朗!」
手腳都被繩子緊緊縛住、被猛地摔在雪地里的人忍不住□□出聲。而在夏柯下意識的呼喊出聲的同時,林景遲從口袋裡掏出的匕首已經抵上了許承朗的脖子。
「林景遲!」許承則因眼前的一幕目光森冷,一字一句幾乎有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你背著我都做了些什麼?」
夏柯不敢看許承朗的眼睛,可她的手卻顫抖的更加厲害起來:「承朗……不要在我面前和他們演戲,別騙我……」
許承朗想要開口,林景遲手中的匕首卻貼的更近了些,在他頸間劃下了一道血痕,他示威似的看向夏柯和許承則,示意兩個人都不要輕舉妄動:「如果不是因為他,安安和澄澄不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所以夏柯,你儘管動手,不過她們活不成,我第一個送許承朗陪葬。」他看著面前的兩個人,笑容陰鷙,「許承則,不用一副這麼意外的表情看著我,如果許承朗不是你弟弟,我想……只怕你會和我做相同的事。」
童唯安因面前局勢的突變幾乎失了言語,她看著幾個人神色的複雜變幻,神思忽的清明起來:「二哥你瘋了!你快住手!從始至終都是夏柯的錯,承朗什麼都沒有做過!」
許承朗因傷口處的刺痛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有些艱難的抬頭看向夏柯,眼中一片灰敗:「沒關係的夏柯,因為我的優柔寡斷,你才變得越來越極端,都是我的錯……」
遠遠看著這一幕,原本便漸漸覺得呼吸有些困難起來的夏柯,此時心頭一陣鈍痛,眼淚猝不及防的掉落下來,她努力無視心臟的抽搐,想要分辨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她懷疑許承則和林景遲聯手做戲給她看,但是許承朗卻是最無辜的一個,他永遠不可能騙她。
從小到大,他關心她,呵護她,即使直到現在也無法給予她所期盼的愛,他也從不曾欺騙她。
許承朗的傷口處開始有鮮血滴落下來,雪地上那抹鮮紅的色彩,幾乎刺痛夏柯的雙眼:「承朗……對不起,對不起……」
永遠衣冠楚楚光風霽月的許承朗,被林景遲的匕首緊緊抵著,狼狽不堪的倒在雪地里。那個在她心中永遠乾淨純粹的少年,如今因為她,竟然被傷害到如斯地步。
夏柯終於捂住心口,彎下腰去,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
而一直全神注意她反應的林景遲和許承則眼見著她垂落下去的右手,幾乎同時一個箭步沖了過去。
聽著腳步聲響起,夏柯有些艱難的抬起頭,卻看見原本癱倒在地上的許承朗竟然動作利落的翻身站起,捆住手腳的繩子也毫不費力的被他掙脫開來,朝著林微澄所在的位置跑去。那一瞬間夏柯的心跳幾乎停止,覺得她似乎在眼睜睜看著自己死去。
「承朗你騙我!」夏柯終於忍不住哭喊出聲。
林景遲和許承則靠近夏柯的前一秒,她已經癱倒在地,但與此同時,她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手上的打火機甩向了一旁的汽車。
汽車上被澆上去的汽油被瞬間點燃。
童唯安只覺得,自己彷彿頃刻之間便被大火包圍起來,眼前一片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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