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塵埃
這皇太子妃的冠服,當真是華貴至極。
「娘娘,奴婢服侍您穿上吧,這冠服娘娘穿上定是好看得很。」連翹抿嘴一笑,開口道。
這樣漂亮的衣裳,徐昭也是動了心思,再加上這會兒並沒有別的事情可做,所以聽著連翹的話之後就點了點頭,任由她給自己換了起來。
連翹雖是服侍周到,可這樣繁瑣的冠服還是頭一回見,所以難免有些手忙腳亂顧不過來,最後還是江嬤嬤上前幫忙,才將冠服給穿戴妥當了。
徐昭從沒想過自己竟然還能透出這種氣質來,平日里的溫婉柔和少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通身的威嚴和貴氣,叫人移不開眼去。
徐昭不由得僵在了那裡,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
江嬤嬤將自家王妃臉上的神色看在眼中,不由得抿嘴一笑,開口道:「這太子妃的規制是格外精細些,穿起來氣勢上就能壓得住,娘娘相貌又好,愈發的能將這冠服襯起來。」
聽著江嬤嬤的話,徐昭笑了笑,知道江嬤嬤並非是有意奉承她,而是心裡當真高興。
自打昨日立太子的大典結束后,江嬤嬤臉上的喜色就沒有退下去過。
忙活了整整一天,卻是格外的精神。
徐昭知道,江嬤嬤是寧貴妃身邊的老人,替著貴妃娘娘盼了這麼多年,才等到了韓子煜被立為太子。
「這兩日,嬤嬤的氣色格外的好,不過有些事情還是叫下頭的人去做,嬤嬤別累壞了身子,叫人擔心。」
聽著徐昭的話,江嬤嬤眸子里湧起一絲暖意來,笑道:「勞娘娘掛心,老奴身子好得很,再說老奴也無需親力親為,不過是嘴上吩咐幾句罷了。」
「老奴幫娘娘將冠服換下來吧,明日一早,還要穿著這身去慈安宮給太後娘娘磕頭呢。這冠服是好,可也厚重的厲害,時間久了脖子上都受不住。」
江嬤嬤之前在宮中伺候多年,最是知道這宮中的規矩。當年,自家主子冊封貴妃的時候,冠服也是這般的厚重,皇上甚至破例叫內務府的人用了皇貴妃才能用的金黃-色,以示恩寵。
那時候,自家主子也是嫌這冠服厚重,說是壓得脖子痛,因著這還被皇上好生打趣了一番。
想到這事兒,江嬤嬤臉上一陣黯然,卻是沒有在徐昭面前表露出來,微微一笑道:「太后最疼愛殿下這個孫兒,如今被立為太子,太后心裡頭定是高興得很。娘娘明日進宮,太后想必是要留殿下和娘娘在慈安宮用膳了。」
江嬤嬤遲疑了一下,才又接著道:「就是,到時候別多了什麼人才好。」
江嬤嬤話中有話,徐昭哪裡能聽不出來:「可是出什麼事了?是那鎮國公府?」
如今,能和太后牽扯上關係的,除了鎮國公府,她還真想不出別的來。
寧貴妃被俞氏所害的事情,皇上也不知是不是心中愧疚憤怒至極,以至於遷怒到了穆芷徽這個揭發秘密的人身上來,竟下了一道口諭,廢黜穆芷徽肅王側妃的身份,併發去靜慈寺落髮修行,非死不得出。
皇上這一道口諭,竟然好巧不巧幫著徐昭和韓子煜解決了一件事情。
徐昭並不知道,根本就是魏公公有意無意幾句話之後,使得皇上將愧疚和怒氣遷怒在穆芷徽身上的。
半個月前,魏公公老家的侄子犯了命案,魏公公身居宮中,又在御前侍奉,不好出手,便求到了韓子煜這個王爺面前。
韓子煜派了人去安平縣,最後他那侄子判了流刑,鞭笞一百,總算是保住了一條性命。
魏公公欠了這個人情,就在皇上面前多了幾句嘴,除了報恩外,自然存著示好的意思。
「老奴聽說,太后將那鎮國公府三姑娘接到宮裡去住了,這可是天大的體面。娘娘明日進宮,興許還能見一面呢。」江嬤嬤一邊幫徐昭脫下了衣裳,一邊回稟道。
徐昭聽了,微微有些意外,面色變了變,她沒有想到太后竟這般看重那鎮國公三姑娘,將人都接到宮裡去了。
這一住,外頭的人便是之前存著疑心,這會兒也看明白了。
這三姑娘,日後是要進了東宮的。
「奇怪,這好端端的,太后怎麼對那鎮國公府三姑娘那麼上心?」
她可知道,那三姑娘太后之前也未見過,更別說是看重了。總不能鎮國公老夫人進宮一趟,說了那些個話,就能叫太后這般吧。
徐昭覺著,自己真是越來越琢磨不透太后的心思。
江嬤嬤在一旁服侍著,聽著徐昭這話,便開口道:「太后這回未必是為了那穆氏,老奴琢磨著,太后更多是在做給皇上看呢。」
徐昭聞言,頓時就愣在了那裡,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江嬤嬤這話是什麼意思。
太后和皇上,這是在堵著氣呢。
徐昭心裡咯噔一下,抬起頭來看著江嬤嬤道:「那皇上之前的口諭......」
江嬤嬤輕輕嘆了口氣,道:「老奴在宮中多年,這宮裡頭的事情不說全都能看明白,可也能看清七八分了。皇上將穆氏發落到靜慈寺落髮修行,是因為遷怒,可皇上心裡頭這怒氣,有多一半是因著太後娘娘,當年要不是太后阻止皇上立主子為後,興許也不會......」
「皇上不能將火發到太後娘娘身上,穆氏一個側妃,自然就成了皇上遷怒的對象。」
「穆氏出自鎮國公府,太后如今又想叫鎮國公府的三姑娘給殿下當側妃,皇上這一道口諭,明著是下鎮國公府的面子,可實際上是在打太後娘娘的臉呢。」
聽著江嬤嬤的話,徐昭才恍然大悟,原來,這裡頭藏著這麼多的心思呢。
太后,皇上,還有鎮國公府。
江嬤嬤不愧是在宮中呆了多年,竟然能看得這般透徹。
不過,所謂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徐昭忍不住發愁起來。
只是她並沒有發愁很久,因為外頭有婆子進來傳話,說是王氏帶著徐徽來王府,說是要給她這個太子妃請安,這會兒正在王府門口呢。
徐昭愣了愣,半天才叫人將人領進來。
都到了門口,又不能給趕回去,總是要見一面的。不然,傳到外頭去就該說她當了太子妃,眼睛里竟是連自己的伯母都瞧不上了。
大伯母便也罷了,雖然很有心思,可是個會說話的。之前在徐府的時候,王氏面上待她也不錯。即便是發生了後來的許多事情,王氏表現出來的從來都是得體溫和的,以至於徐昭即便知道她城府深,有自己的小心思,心裡也從未真的厭惡過她。
而大姑娘徐徽,若是可能,徐昭還真願二人最好這輩子都不要見面。
若說之前她心裡對徐徽還有那麼一絲的憐憫和同情,畢竟是因著她的那封信,韓子煜下頭太狠,才叫徐徽從宋家的正室落到姨娘這般尷尬的身份。
可經歷了後來的事情,徐昭心中的同情和那麼一些愧疚也漸漸消磨乾淨了。
更何況,當日是她威脅在先。她若是答應了她的要求,誰又能保證徐徽就能不繼續威脅她呢。
之前她看不出來,如今可是知道,她這個大姐姐,從來都不是個見好就收,懂得分寸的。
自打徐昭成了肅王妃,王氏和徐徽還是頭一回來,剛一進府,就被肅王府的規模和奢華和震住了。
徐徽跟在王氏的身後,眼睛不自覺朝四周看去,竟忍不住有了幾分局促和自慚形穢的心思。
見著她腳步遲疑,王氏轉頭掃了她一眼,眸子里滿滿都是警告,低聲道:
「娘說的話你好好記著,這回可別再犯糊塗了。她如今已是太子妃,不久就要搬到東宮了,這回討不著好,往後難道還想著進宮去求情?這人和人,命數總是不同的,你若再執拗,只會是誤了自己。」
聽著王氏的話,徐徽少見的沒有反駁。
頭一回,她清清楚楚知道,她和徐昭根本就是天差地別,如今徐昭還是太子妃,等日後徐昭進了東宮,再入主鳳鸞宮,成了皇後娘娘,她便如她腳下的塵埃一般,卑微可憐,甚至,連那塵埃都不如。
徐徽默然不語,卻是低下了頭,將自己心中的那抹不甘和羨慕藏了下去。
她一向倔強,又有幾分傲骨,可如今她已經沒有資格耍性子了。
為了兩個孩子,也為了自己的尊嚴和地位,她得拉下臉來討好和奉承她這個四妹妹。
總不能,叫她的兒子一輩子身上都刻著「庶出」二字。
徐徽自慚形穢,微微低著頭,進了朝華院的時候,心中愈發的苦澀和難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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