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柳絲如煙亂

第二章 .柳絲如煙亂

清晨,天幕如洗,澄碧若海。

帝都臨安,只要春雨新晴,總能綻放出一絲與眾不同的清新之意來。也難怪當初雲□□葉華橫掃東陸五國統一東陸之後,一定要將臨安定為國都,或許,正是因為這座城池總能讓人覺得新意盎然,勃勃生機吧。

子鳶將手中紙傘收好,眯著眼睛看了看新晴天幕,只覺得胸臆空闊,舒然恬靜,不由地抿唇一笑,沿著河畔柳樹一路走去,心底僥倖道:「如此好風景,若是趕去晨練了,豈不是錯過了?平日總有人偷懶少去那麼一兩日,今日換做我偷懶一日,應當不會那麼倒霉被抓個正著吧?」

「啊!死人——!」

原本好好的心情,突然被這一聲突兀的慘呼給撕得支零破碎。

子鳶眉心一蹙,循聲瞧去,只瞧見前方柳樹之下,因為一個挑柴小哥的慘呼,現下已黑壓壓地圍了一圈人牆。

在雲國,禁衛營除了戍衛皇城安寧之外,也負責稽查國都臨安中的大小命案。現下子鳶本該馬上過去查看,但若是出去查看了,待同袍聞訊趕來,定會問她昨夜為何不歸禁衛營,那又該如何回答呢?

子鳶下意識地想先行離開,可是身子才轉了一半,人群中已響起了聲音。

「那邊有官爺!」

「我才不是什麼官爺,我其實是官娘……」子鳶心底暗暗回了一句,苦著臉走了過去,心底卻思忖著如何應對後面同袍的疑問。

「這人死得好慘啊,心好像被什麼給挖走了!」

「難道這一帶出了什麼妖怪?」

「天子腳下,怎會有妖怪?」

「若不是妖怪,為何這人沒有心,你瞧那胸口,好大一個血窟窿!」

「什麼妖怪專門吃人心啊?」

在子鳶彎腰仔細查看那具死屍的同時,她身後已響起了各種猜想。濃濃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子鳶不禁抬手捂住了口鼻,目光移到了死屍心口處的那個血窟窿處,忽覺視線一陣模糊,她警然閉眼,腦海之中瞬間閃過一個相似的畫面,最終又歸於了黑暗。

難道之前還遇到過相似的命案?

子鳶睜開眼睛,心底默默回溯著這一年多來,在禁衛營中查辦的案件,並無一人有如此慘狀。若說真有這樣的命案,只有一個可能,便是她失憶之前,曾經經歷過。

子鳶連忙搖頭,不敢再想下去,突然覺得過去那個自己,即便是想起來,也不是什麼好事,當下直起身來,對著越圍越多的人道:「這死人有什麼好看的,大清早的看了死人,小心觸了霉頭,小賭輸錢,大賭輸命,大家還是早些散了吧。此案禁衛營已經接手,待案情告破,定會出公告告知大家這命案始末。」

「嗡……嗡……」

「有蟲子!這人身體里有蟲子!」突然,聽見有百姓驚呼一聲。

子鳶匆匆回頭,瞧見一隻青色蟲子往死屍血窟窿裡面鑽了出來,扇著翅膀朝著最近的一個圍觀大漢咬去。

「啊!」只聽這人慘嚎一聲,小蟲入體,竟然鑽入血肉,直往他身體鑽去。

「這不是蟲子,不是一般的蟲子,是蠱!是蠱!大家快跑啊!」一個白髮老者認出了這小蟲子的來歷,一聲高呼之後,這圍觀的百姓早就倉皇無比地跑了個沒影。

只留下柳樹之下的子鳶與那個被蟲子噬咬痛苦慘呼的大漢。

雲太\\\\祖一世英雄,膝下有子十人,太子平庸,自然引來自家兄弟覬覦東宮之位。太子為了自保,當初引入巫蠱邪術,蠱殺兄弟親族數百人,險些釀成大雲皇室斷子絕孫,歷史稱之為「大雲巫殤」。那段歷史的血腥,讓雲太\\\\祖痛不欲生,從此下令大雲上下,嚴禁巫蠱之術,若有人擅養蠱蟲,被官家發現不僅僅是丟命,還將連累親族上下滅門誅殺。

即便是「大雲巫殤」已經過去六十餘載,可是雲國上下依舊記得那些小小蟲子如何瞬間讓親王府邸血流成河,宛若煉獄。

如今這種可怕的小蟲子再次出現,還是出現在國都臨安,子鳶瞬間明白,這件案子已不是一件小小的命案了。

「你撐住!」子鳶急忙連點那大漢身上好幾處穴位,封住心脈,「那蟲子現在鑽到何處了?」一邊說著,一邊也顧不得那麼多,將紙傘往邊上一放,騰出兩隻手來,剝開了大漢的衣裳,想看清楚那蟲子究竟鑽到何處?

「好疼……好疼……官爺……救我……救我……」大漢狠狠捏住了子鳶的手臂,拼盡全力地搖頭,哀求道,「我不想死……不想死……那蟲子……在咬我的心……好疼……好疼……」

子鳶下意識地往他心口瞧去,只見他心口的皮膚忽地一跳,那青色小蟲竟然鑽了出來——不止一隻小蟲,是數百隻小蟲瞬間鑽出,在大漢心口留下了一個與那死屍一樣的血窟窿!

「啊——」

大漢雙目血紅,忽地氣絕當下,一命嗚呼。

子鳶看得心驚肉戰,下意識地反手格開大漢直死不放的雙手,抄起邊上紙傘,連忙跳到一邊,她知道,那些蟲子是絕對不會放過眼前的活物!

「嗡……」

子鳶冷汗沁滿額頭,若是現下死在這些小蟲子嘴下,姐姐的仇,誰人能報?子鳶心頭閃過這個念頭,連忙轉身足尖踏地一點,掠出數步——那些青色小蟲一咬成空,似是惱羞成怒,更加震動翅膀,朝著子鳶追來。

遠遠瞧見這一幕的百姓們都不敢再過來,生怕兩具死屍裡面還藏了其他小蟲,讓自己死於非命,與此同時,他們心底也早早認定,這個藍衣官爺,只怕也難逃這些追命蠱蟲的毒口了。

「鏗!」

子鳶眼看青色小蟲越飛越近,手中紙傘猛地揮出,打在小蟲身上,竟好似打在金石上一樣堅硬,反倒是將紙傘硌出好幾個洞來!

「完蛋了,弄壞了姐姐的傘!若是再把人給你們這些蟲子咬了,姐姐不得難過死?」子鳶心底猛地一涼,腳下不敢慢下半分,在柳樹下繞了一圈,側身帶著蟲子往城郊跑去。

城郊畢竟人煙稀少,若能尋機會滅了這些蟲子,也可以少幾個無辜百姓死於非命。

城郊松木更加茂密,子鳶踏入林間小道之時,已經分不清楚究竟是這裡涼,還是心底涼,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嗡……」

忽然聽見蟲子振翅之聲近在耳畔,子鳶驚忙側臉,暗叫不妙,萬萬沒想到這些蟲子竟飛得如此快!

「完了!」子鳶連忙揮起紙傘,可紙傘還沒打到蟲子,那些蟲子倏地折返避開了扇子,朝著深林深處飛去。

子鳶驚魂未定地連連喘氣,這突然撿回一條小命,也算是老天再給她的一次憐憫。

「姐姐,還好我小命還在,還在……」

子鳶拍了拍胸口,喃喃說完,連忙轉身欲走,早些離開這兒,便多一分安全。

「救……救……我……」

微弱的女子聲音突然從空蕩蕩的松林中響起,讓子鳶不得不停下步子。

「這裡還有活人?」子鳶仔細辨聽那女子的求救聲,雖然不是從蟲子消失的方向傳來,可總歸是從深林中傳來,子鳶遲疑了片刻,「救她?萬一撞上蟲子,我的小命可就……」

「救……救……我……」

微弱的求救聲,絕望的呼救,就好像當初的自己一樣,若不是遇上蘇折雪,哪會有今日的禁衛校尉祁子鳶?

「若是就這樣走了,姐姐若是知道了我見死不救,又會如何看我呢?」想了想,子鳶咬了咬牙,「不會那麼倒霉再撞上那些蟲子的!絕對不會!」

打定了主意,子鳶頭也不回地沖入了深林,循著那個微弱的求救聲,仔細尋去。

「姑娘你在……」

「救……」

當子鳶終於在草叢中瞧見了那個衣裳破爛的女子,女子最終也因為虛弱無力,昏死了過去。

「姑娘!」

子鳶快步走到女子身邊,來不及多想,急忙俯身下去,想去將她抱起來,可雙手才伸到她肋下,這才發現她肋下竟有一道血口子。

子鳶連忙縮回手來,生怕方才的莽撞會將她的傷口弄疼,她想了想,雙手避開了女子的傷口,先將她扶著坐起來,搗鼓了片刻,終於將她背了起來。

「姑娘,先撐住,你會沒事的。」雖然不知道她能否聽見,子鳶還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警惕地看了看周圍,背著這女子往臨安城的方向跑去。

顛簸之間,女子已悄悄醒來,驚覺自己正被一個藍衣瘦弱少年背著往前跑,下意識地想要推開少年,卻發現自己已經虛弱到無力推動少年一分,只能用微弱的聲音問道,「你……你是誰……」

「會救你的,肯定是好人啊!」子鳶咧嘴一笑,晨曦透過樹隙落在她那明亮的臉上,猶如染上了三分暖意,「你養傷的時候,可要少吃些飯啊。」

「為……何……」

「因為下次我怕別人會背不動你,你可知道你有多沉?」

「你……」

「有氣就吊著,可別放下了,呵呵。」子鳶得逞地笑了笑,側臉對著背上少女眨了下左眼,「可要記得了,我叫祁子鳶,等你活過來找我出氣!」

女子倦然眨眼,目光若月華,忽然冷得讓人生寒,心底映齣子鳶方才那個促狹的笑,暗暗道:「你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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