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肆壹

第41章 肆壹

相比下來,傅簡處事淡定得多。他得到姒今的靈力后百般嘗試,仍舊沒有得償所願,再去問姒今,是不是他能力依舊不夠。姒今斷然否決,一口咬定:「那就是她還活著。」

所以,她需要一個藏身之處,傅簡需要她替他查清真相,一拍即合。

周思誠的存在,反而像是捎帶的。

他們抵達鹽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墓地。鹽城經濟發展落後,當地村民保留著古老的習慣,周思誠坐在車裡不動,看姒今踩在站在荒地上。寒冬的荒野草木枯敗,灰黃的草根蔫了一片,踩之窸窣有聲,腳下是干泥,遠處立了一個墳堆,日落斜暉照著,晚景分外凄涼。

姒今穿一身白色風衣,垂墜感的下擺迎風揚起,髮絲在冷風中漂浮,彷彿能聞到她發間清寒的香氣。

傅簡指著那墳頭:「曉殊出事之後一直沒有找到屍體,那是個衣冠冢,。」

姒今聽過這故事的大概。傅簡結過婚,妻子是他的同鄉,可惜新婚沒多久,妻子就遭遇了不測。就是在這個村子出的事,兩個在外闖蕩的年輕人新婚後回老家探親,有村民看到歹徒劫走許曉殊,捅了她好幾刀。依現場留下的血跡,人體絕對承受不住那樣的失血量,許曉殊必死無疑。

這地界有不少類似的墳塋,死人的怨氣積聚在一塊兒,大白天的都覺得蕭索陰冷。姒今沒靠近,就站在車門邊,遙遙望著,思考了一會兒,才提步向前走。

周思誠喊住她:「你身體沒關係么?」

她先前耗了太多元氣,這會兒是經受不住死人的怨氣的。

姒今搖了搖頭,沒回頭,向前走,從口袋裡伸出一隻手,撫上那積了黃土的墓碑。三個人站在空曠的田野里難免引人注目,有農人探頭探腦地看這邊,姒今一轉頭,對方卻迴避了她的目光,遠遠的沒影了。

倏地,她像是被針扎了似的,驟然抬起手。

傅簡急切地問:「怎麼了,有反應?」

姒今蹙起眉尖,謹慎地落下手掌,隔著一定距離感受到些什麼,才收回來:「沒有鬼氣,但是有怨氣。」

三人又坐上車,回傅簡的家。

那是一處很典型的鄉村民居,平房,只有一間空房。傅簡家中只有一個老母親,看著周思誠和姒今的打扮,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咱們家簡陋,你們不要介意啊。」

周思誠笑起來有種天然的老少皆宜的親和力:「不會,叨擾您了。」

四個人正好坐了一張八仙桌,晚飯都是農家小炒,傅簡媽媽的手藝不錯,食材都自己家種的,粗糙卻有種自然氣息。周思誠不適合吃大油大葷,挑一筷子青菜,飯倒添了不少,姒今本來就不用進食,這會兒食慾缺缺,先擱了筷子。

周思誠還特地看了眼傅簡媽媽的表情,後者沒表現出明顯的不快,他才安心。

晚上分房間,傅簡去他媽房間打地鋪,把原先自己的新房空出來給他們倆。周思誠明顯地拘謹,姒今倒是很坦然,只確認了許曉殊是否睡過那張床。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所以房間里的一切陳設都沒再動過,畢竟是死者生前的房間,讓後來者總有絲毛骨悚然。於是周思誠先前心頭在意的反而成了次要。

鄉村人歇得早,□□點萬家燈火就一盞盞熄滅,安靜得只有阡陌間幾聲犬吠。

傅簡媽媽拉著兒子,愁道:「你老實跟媽說,你是不是又找人查曉殊的案子?」

「不是說了人家是來旅遊的么?」

「我們這地方要山沒山要水沒水,一年到頭有幾個人來旅遊啊?真要來旅遊,哪有打著石膏繃帶就來旅遊的。你別當媽是傻子。」傅媽瞪他一眼,目光又柔和下來,「曉殊都過世這麼多年了,你這孩子怎麼就想不開呢?媽不盼你再娶一門媳婦,就盼你別走上歪道了。」

傅簡一言不和出了房間靜一靜,也沒別處可去,便敲了姒今他們那一間的房門。

出人意料,是姒今親自開的門。

「有事?」

傅簡有點不好意思,說:「請你進這間,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的,沒想讓你們真委屈在這裡,鎮上有招待所,我送你們過去吧?」

言下之意,你們這孤男寡女的湊一間房裡,客人不說,他這個主人都過意不去。

姒今扶著房門的手已有了關門的意思:「沒事。」

傅簡被關在了門外。

他有點摸不著頭腦:這算幾個意思?

周思誠也挺尷尬,雖說再怎麼樣吃虧的也不是他,但她這是什麼意思?

「你準備怎麼睡?」

姒今坐上窗檯:「我不用睡。」

她手邊就是一張許曉殊的遺照,黑白的相片上女孩的臉白得陰森可怖。即便姒今說她還活著,可這氛圍,就像是許曉殊的魂靈飄蕩在這間屋子裡一樣。

說實話,周思誠也睡不著。

他吞了幾片有嗜睡效果的藥片,總算昏昏沉沉有些睡意,但也總是半夢半醒。房間的窗帘是薄薄的一層紗,透進清幽的月光,和姒今單薄的剪影。他睡到後半夜察覺到異樣,猛然驚醒過來。

泣聲幽咽。

夜間陰氣重,他聽見那哭聲的時候,下意識以為是許曉殊在作怪。可是清醒之後,那聲音非但更加清晰,而且熟悉。

窗台上不知何時沒有了姒今的身影,他摸索著開了燈,卻聽到帶著哭腔的聲音說:「別開。」

那聲音是從這個房間唯一的衣櫃里的傳來的。

周思誠下床走過去,一隻手還纏著繃帶,只能用一隻手開門。

姒今把自己整個兒縮在衣櫃最裡層。映著朦朧的月光,只看得見她臉上一小塊白皙的皮膚,隱隱泛著水光。

是她在哭。

她像只驚弓之鳥,察覺到他的注視,把自己又往裡縮了縮,害怕的姿勢。

她變了個人似的,眼睛濕漉漉的,身子不停發顫,把頭埋在自己膝間:「別過來……」

「怎麼了?」他皺眉向她伸手,被她打開了。

觸碰到她手指的皮膚,凍得他一個激靈。她的四肢本來就比常人涼一些,這會兒已經涼得像一塊冰,寒冷徹骨。

姒今呼吸困難,說話斷斷續續,聲音埋在膝間,聽起來悶悶的:「周思誠……我夢見那塊玉了……那塊玉……」

「什麼玉?」

「周念……玉……」

周思誠仍舊在試探著向她伸手,她能說話之後像是稍稍清醒了一點,不再抗拒他了。他握住她的手腕,涼意和回憶一起湧上心頭。周念出事後被人發現,也是在他的衣櫃里,而與此同時,那個放玉的盒子也在那個衣櫃里。

周家出事之後,玉就不見了。

兩件事聯繫在了一起,電光火石間,串聯起了許多線索。

他握著她手腕的力道下意識加重了幾分,益發清晰地感覺到她顫抖的幅度。她像是在深夢,又彷彿她自己就是周念本人,正經歷那場夢魘一般的屠戮。

他只有一隻手可以自由活動,沒法把她抱出來,只好自己也坐進去,跟她一起靠在衣櫃裡面,長久不被使用的塵埃味和她零亂的呼吸充斥著他的感官。

他耐心地誘導她:「你夢見什麼了?」

姒今如夢初醒般突然抬頭,眼睛里的神采沒有一絲一毫她平素的冷靜持穩,慌亂得像只小鹿,只有話中的信息是清清楚楚的:「不是做夢。」她好像自己都不能確信一般,緊緊盯著他,手輕輕感觸他溫熱的體膚下有力的脈搏,又重複一遍:「不是做夢……」

那種身臨其境的真實感,讓她以為自己在做夢,好像自己就是周念。可是她明明是清醒的,能感覺到外界的一切,能聽到周思誠的對話,能思考,可是那種變了角色的異樣感受卻還是沒有消退。

好像是夢裡的人活在了現實里,亦真亦假分不清楚。

她為確認真假,冰涼的手心從他的面頰一直撫到頸側,透心的涼意和微癢。

周思誠覺得全身都燙了起來,那冰涼的溫度是唯一的紓解。

過了一會兒,她又陷入了混沌之中,彷彿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只知道往冷冰冰的角落上貼,把自己縮成一團,不由自主地嗚咽,全身墜入冰窖一般寒冷。

周思誠情不自禁地伸手攬著她,見她有所好轉地安靜了些,才徹底地拋開猶豫,抱著她在她後背輕拍:「別怕,不要怕。」

「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會的。你只是在做夢,很快會醒。夢裡的都不是真的。」

三言兩語的安撫,她的境況竟然真的好轉了些。他剛想退身,她卻揪住了他腰身的衣料:「別動……」

他的身體一僵,險些分不清她現在算是清醒還是不清醒。

但她還是鼻音濃濃,委屈又依賴地抓著他的衣服不放,腦袋偎入他懷裡:「不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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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為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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