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卻君王天下事
元鼎十五年冬至,李湛坐鎮林都城指揮,主動派兵出城追擊突厥飛鷹將軍托勒,奈何托勒根本不想打仗,只想牽制北齊兵力,往草原腹地撤退,不料遇上繞到後方的宋朔攔截,被擒。
李昭迫不及待的要去見托勒,雙手不自覺的出了一層細汗,剛出了門沒幾步就見宋朔迎面而來。
宋朔翻身從馬上跑下來,直直的朝李昭走去,人群主動給他分出一條道來。待近了李昭聞到他身上還沒有散去的鐵鏽味,眼不錯的盯著他,一顆心慢慢的放下來。
「黑色的。」笑意在宋朔臉上瀰漫開來。
旁人不曉得他們在說什麼,好奇的看看這個瞧瞧那個。就見李昭的嘴角一點點上揚,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她本就生的貌美,平日里也總是面帶微笑,可這般喜笑顏開卻是少見,一時之間竟讓人晃了晃神。
宋朔黑著臉掃視了一圈。
圍觀眾人的目光也稍稍收斂了下。
李昭靠近,全然不顧其他人肚子里如何熱鬧,不是說你要取消婚約了嗎?喜形於色道,「人在哪兒,我要去親自看看。」
「馬上要遊街,看不到。」宋朔為難。
李昭噗嗤一聲笑了,是她關心則亂了,托勒罪行累累,抓到他對安撫民心鼓動軍心極有利,怎麼可能不利用。驀地又想到,這人極有可能是她堂兄,一時,李昭的喜色淡了幾分。
宋朔滿心滿眼都是她,哪裡會看不出她情緒低落下來,遂問,「怎麼了?」
李昭視線逡巡了一圈,低聲道,「沒什麼,回頭我再看,剛打了勝仗你這個大功臣怎麼能不在場,你趕緊回去。」入城儀式要準備,但是也不會準備太久,宋朔抽空跑進城告訴她消息,李昭感受到他那份心意,覺得暖暖的。
宋朔應了一聲,走了幾步,又依依不捨的轉過身來,「你不來?」
對上他期盼的又略帶點糾結的眼神,李昭終於忍不住再次笑場,滿含笑意道,「來,當然來。」
宋朔赧然,頗有點不好意思,左右看看,一眼瞧見李昭的馬,牽到李昭身前。李昭忍笑,搭著他伸出的手,上了馬。宋朔也飛快的翻身上馬。
兩人一起走了一段路,宋朔要趕去與大軍匯合,李昭則是上了一旁的酒樓,打算認認真真圍觀他,滿足他雄性的表現欲。想起之前宋朔那眼神,李昭就忍俊不禁。
不出意外,在托勒出現后,果然民眾的歡呼聲高了一點半點,實在是他的暴行人盡皆知。
歡呼之後是痛罵,雞蛋、菜葉,你能想到的和不能想到的東西都出現在托勒的身上。
一路他的眼罩都牢牢的戴在他臉上,這是李湛的意思,沒必要把他異瞳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免得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帶來不好的聯想。
李昭想想也覺有理,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能對突厥人帶去一定的心理陰影,但是鬧大了,牽扯到宋朔身上就不好了。
何況,突厥『興奮劑』的解藥終於弄出來了,哪怕不打心理戰,他們也不懼突厥。
遊街、慶功,熱鬧散盡。
李昭終於近距離見到了托勒,擁有一隻黑眼和一隻綠眼的托勒,近看五官更似娜吉絲,哪怕明明他們一個是男人另一個是女人,托勒身上也沒有絲毫女氣,但是遺傳有時候就是這麼神奇,只一眼就能猜到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李昭那顆漂浮在空中的心,終於塵埃落定下來。
托勒哪怕成為了階下囚,依然瞪著那雙狼一樣的眼睛,陰森森的看著李昭,見她神色變化,冷笑,「抓到了我,你們終於可以安心了。」
雖腔調古怪,但卻是漢語。頓時李昭幾個的表情就有些古怪。
李昭知道他誤會了,但是她並沒有解釋的意思,難道告訴他你是李氏子,不過我們依然不會放過你。何必呢,雖然他雙手沾滿血腥,死有餘辜,但是站在李氏的立場上,到底是有些對不住他的,只能說一步錯,步步錯。
李昭來看他,也並非是為了作為一個勝利者嘲笑失敗者,她只是為了讓自己安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感謝他。
如果當年他沒有流落在外,是不是那些慘劇都不會發生。不過他要是沒有離開李家,根本沒有出生的機會。
李昭複雜的看了他一眼,吸了一口氣,又呼出來,對李湛和宋朔點了點頭,「我先走了。」
托勒被她那眼神看的一愣,聞她這一會兒就要走更是愕然的看著她,就是來看一眼?
宋朔想了想跟了出去,聽到動靜,李昭回過頭來,疑惑的看他。
「審問我他們就成。」宋朔加快幾步和她並肩而站,「你不開心?」
李昭左右一瞧,護衛都很貼心的站遠了,給他們留下私下空間。李昭黑線,這些人越來越『機靈』了。
「他到底不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我二叔那一房就留下這一條血脈,曾大母一直記掛著找到他,誰能料到現實如此,這可不敢告訴她。」李昭幽幽道。
宋朔沉默了下,李昭對托勒感情複雜,他更甚,就是因為他,宋朔在地域和天堂來回了一趟。他不擅長安慰人,只能幹巴巴道,「不是你造成的,和你沒關係。」
李昭嘀咕了一聲,「要是我造成的,你以為我還能這麼平靜嗎?」又斜睨他一眼,「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就是我比你更多愁善感。」
宋朔的心跳驟然快了幾拍,愣了一下忽然黑了臉,「你當初不要我的時候就沒這麼傷心!」
李昭,「……」
你那種控訴語氣是要鬧哪樣,我以為你都忘記這一茬了。
李昭果斷轉移話題,指著他的臉道,「你幾天沒修鬍子了!」
在沙漠饒了一圈的野人宋朔,「……」
下意識摸了摸下巴,感覺到那粗糙的觸感之後,宋朔的手放不下來了,李昭不太喜歡鬍子拉碴的人,她沒對外說過,甚至沒幾個人察覺到,但宋朔就是知道。
「你快去修修!」李昭一臉的不忍目睹,語氣中的嫌棄溢於言表。
宋朔含糊的應了一聲,趕緊走了。
李昭撐不住悶笑起來。
宋朔耳聰目明的緊,即使走出一段了也似有所感的回頭,看見的是李昭背過去的身子,肩膀可疑的一聳一聳,宋朔的表情有點茫然,在原地呆了兩秒,腳下生風的離開。
十日後,托勒問斬。
身體大好的李湛回京,李昭也要跟著他一起回去,而宋朔則要領兵去燕地,這可能是和突厥的最後一戰,他們都希望這是最後一戰。
李昭送走宋朔,望著大軍漸漸變成一條黑影,才悵然所失的嘆了一口氣。
陪她吹了好一陣冷風的李湛上下打量了一眼,挑眉,「你和他說什麼,你臉這麼紅?」
李昭猛地捂住臉,突然反應過來,瞪李湛,隔了這麼久怎麼可能還臉紅。
李湛眯了眯眼,喃喃,「還真說了會臉紅的話!」李昭背對著他,表情,他不得而知,但是宋朔激動的神情,他可沒眼瞎。
「男人這麼八卦幹什麼!」李昭噁心惡氣道,一溜煙的上了馬車,天氣冷了,不是必要情況,她更喜歡舒適溫暖的馬車。
李湛很想裝病患跟上去,想想他一個大男人追問這個,的確挺奇怪的,雖然他也的確很好奇。小兩口分別無外乎是說些情話,可到底是什麼話讓李昭和宋朔反應這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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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鼎十五年除夕夜,魯王馬譯醉酒摔入荷花池,溺斃。魯國朝上為子承父業還是弟繼兄位爭得不可開交,肅親王聯合魯太后意欲謀害馬譯膝下唯一的兒子馬驥,陰謀敗露,二人伏罪,肅親王被賜鳩酒,魯太后連失二子,痛不欲生之下投繯自盡。魯國皇位順理成章的由馬譯四歲的兒子馬驥繼承,許攸、韓志、趙凱,丁青萊為輔政大臣。
這都是明面上的說法,李昭也就信魯國有一部分人想弟繼兄位,誰讓肅親王是個草包好掌控,馬驥雖然更年幼,但是他背後已經有一大批包括韓志在內的幾大武將和趙丞相為首的幾大世家,他們占不到好位置。
站在李昭的角度,她也更偏向於馬驥這一繫上位,讓肅親王上位,可真是造孽哦!何況奶馬驥那一系人就是當初兵諫馬譯,迫使他答應聯盟的那群人,不管這群人有多少私心,最起碼的是非大義他們還是有的。
這群人在兵諫之後就被馬譯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奈何勢力不小,馬譯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徐徐圖之。這群人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馬譯不知道自己有累卵之危,別人卻看得清清楚楚,他倒行逆施失去的不止是民心還有他最重視的軍心。渾然不覺已被架空的馬譯在除夕夜宴上不明不白的死了,勝利的那方不僅除了馬譯這禍害,還把朝廷清洗了一遍。
等魯國小皇帝登基了,眼見魯國遲遲沒有動作,北齊和南齊的國書先後發了過去,燕國、楚國緊隨其後,民間輿論順勢而起。
還好魯國當權派沒像馬譯擺出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來,出兵十五萬支援燕地。
到了元鼎十七年秋,突厥百萬大軍傷亡過半已潰不成軍。
連年的征戰所帶來的人員犧牲和巨大的物資消耗,使這個國家內部矛盾越來越尖銳。
在御駕親征的沙略可汗被宋朔擊殺之後,突厥大軍兵敗如山倒,頃刻間亂成一盤散沙,又恢復成百年前的舊貌,十一大部落分道揚鑣,各自為政。
十一大部落紛紛向中原投降,五國與之簽訂條約,重新劃分邊境,且以數額巨大的歲貢賠償中原損失,在條約內,對十一大部落的軍事和商業上也有限制。目的就是令他們沒有兵力和財力再次進犯中原。
十一大部落氣得肺都要炸了,然後形勢比人強,只能忍辱負重的一一答應。就像很多年前,中原有一段時間內也向北方游牧民族年年朝貢一般,風水輪迴轉,能不能把風水一直留在自己這邊,端看各自的本事。
不得不感嘆,歷史就是一個又一個的輪迴
喜訊傳回國內,舉國狂歡。
北齊境內,李氏聲望更上一層樓,如日中天。
李昭看著李徽發亮的眼睛,知道,他們等的那一天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