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怒訓倪氏媳

崔氏怒訓倪氏媳

那邊是李曦教妹,這廂是崔氏訓媳。

崔氏直晾了倪氏一個時辰,眼下可還沒有椅子,大家都是擇床而坐,如今的床是一種供人坐卧的器具。這個坐也不是隨便坐,而是跽坐,上身挺直,雙膝著地,臀部坐於小腿上。崔氏年長還有一隱枕,倪氏就這麼直挺挺的坐了一個時辰。她又自矜教養,更被數落了規矩,尤不想被看輕,遂連換重心都不敢。

崔氏看她擰巴的模樣,幽幽長嘆了一口氣。

遠香近臭,之前,李廷夫婦帶著三郎一房在京為官,大郎一房也外放。他們老夫妻和倪氏祖孫三留在祖宅。王不見王,這日子自然相安無事,逢年過節還有來往。一孝守三年,倪氏倒擰巴上了,看誰都不順眼,把人都給得罪了好幾遍。也怪她之前心慈手軟,縱得倪氏得寸進尺。

「得意不,只要你心裡有丁點不痛快,就能逮著著人刺,刺到讓自己痛快了。我活到這歲數這身份都沒你瀟洒。」崔氏冷笑兩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算盤,等過繼了孩子,你肯定教的他眼裡只有你和阿春。到底是親孫子親兒子親弟弟,這孩子前程還能差了,阿春有這個弟弟還有倪家那邊可不就高枕無憂了,你也能放心的作了。」想給孫女找依靠,這無可厚非,但是想要人家的孩子,卻不想和人家搞好關係,還使勁得罪人家,這顯然沒把孩子放在心上,否則如何會考慮不到日後孩子夾在兩房中間如何自處,何其讓人心寒,大房又不貪圖二房什麼,誰又捨得自家孩子遭罪。

倪氏眼珠子動了動,崔氏這話正中下懷。只要李家還要臉面,不想擔個讓親弟弟絕嗣的刻薄名聲,這孫子不想給也得給,有了孫子她根本用不著看長房臉色。

崔氏輕哼一聲,「你多精明啊,反正三娘無憂了,你幹嘛還要委屈自己,自然是怎麼痛快怎麼來,長房一大家子都不痛快了,你才叫快活呢。」

崔氏的話越來越誅心,倪氏聲音乾澀地開始解釋,「我怎麼會有這想法,母親……」

「我不想聽你說什麼,我只看你做了什麼。我就看見,自從守孝,這家裡就沒過過安生日子,每次紛爭都少不了你。阿曹是沒你規矩嚴謹講究,我都不說什麼,她婆婆也沒發話,輪得到你這個叔母來挑三揀四,弄得家宅不寧嗎?也是我糊塗,竟然縱得你肆無忌憚。」今天這場面那是小兒科,倪氏對上曹氏那才是乾柴烈火,轟轟烈烈。

曹家新興,家族底蘊淺,曹氏又是獨女,家中嬌慣一些。加上嫁進來時日還短,規矩上便有些懈怠,而倪氏雖比不得李氏顯赫,但也是個大世家,尤其倪氏更是以規矩禮儀聞名。

可想而知,倪氏是十分看不慣曹氏,她這脾氣,看不慣了沒有不說的道理。

一次還好,兩次我忍,三次我咬牙忍,四次,五次……每次倪氏說教下的鄙薄輕視終於讓曹氏徹底炸毛了。

一個說,你沒教養、沒禮貌、沒文化。

一個說,你死矯情,事兒媽,假清高。

倪氏旁徵引博,引經據典把曹氏批得體無完膚。

曹氏文化素養真心比不上她,但是她中氣足,認死理,不管你說啥,我都當你放屁,我只說我自個兒的。

終於把三郎李徵引來了,李家三郎是個奇葩,他走的是不拘小節、狂放不羈的風流名士路線。媳婦和叔母吵架,他不勸,他挽袖子幫老婆打嘴仗來了。本朝論吵架,女人委實比不上一些男人,人家是專業的,從小就學習把活人說死的技能,李征身為李氏子,自然也是打小就熏陶的,技能點滿級。

教養使然,李征是不會對倪氏開炮的,倪氏最引以自豪的不就是她娘家嗎,嫌棄曹氏粗鄙嗎。李征如數家珍把倪氏祖上,倪氏娘家子侄那點烏七八糟事都給抖了出來。屍餐素位啦,奪人政績啦,強搶民女啦,養外室啦,同族兄妹苟且啦,要多勁爆有多勁爆,一個綿延幾百年的世家,旁枝同族成百上千,沒點齷齪事真不容易。

倪氏被氣得暈了過去,羞的她三個月沒敢出來見人,至此見到李征都有點發憷,曹氏那也避其鋒芒。

倪氏想起前事,忍不住臉頰顫動了兩下,面上也顯出尷尬之色,一輩子都沒那天丟人過。

崔氏見她變色,知道她還記疼,記得就好,「你現在不敢拿阿曹說事,倒是盯上了阿昭,一大把年紀了欺軟怕硬你也不嫌臊的慌。呵呵,你就打量著大房不敢跟你鬧翻,阿謝這事才過去多久。」

聞言,倪氏剎那間褪盡了血色,「阿謝…和我有甚關係!」

崔氏冷冷地掃她一眼,「那你慌什麼?」她知道倪氏真沒存了逼死謝氏的心,她沒這個膽,也不至於狠毒如斯。

倪氏喉嚨動了兩下,謝氏之死就是梗在她心頭的一根刺,雖然她時刻告訴自己,她不過是叮囑幾句規矩,守制哪裡能偷工減料,傳出去,不止她自己連帶娘家婆家名聲都要受損,誰知道謝氏會撐不住呢。也是謝氏自己不愛惜身子,她要是說聲不行,自己還能強逼著她不成。只是倪氏這心裡還是止不住發虛。

崔氏盯著倪氏的眼睛,聲色俱厲道,「你再這麼作下去,到時候看他們會不會在過繼之事留一手。」

這無疑是晴天霹靂,倪氏驚得跪直了身子,高聲道,「他們還敢讓二郎絕嗣不成,我們倪家也不會答應。」

崔氏眉毛緊緊皺了起來,「我自然不想讓二郎絕嗣,可大房找個由頭把孩子留在身邊多養幾年,養得懂事了再過繼,難道還辦不到嗎?到時候看你算盤怎麼打?」

「哪有過繼記事孩子的理!」倪氏忿然道,還有沒有規矩了。

崔氏似笑非笑地看著倪氏,「孩子八字輕,十歲之前除了至親不得見外人。法子還不是人想出來,想留還怕留不住。再乾脆點孩子八字不和、生肖相衝,等個十年八年才有個合適的孩子,那時候你何齡?」說不定都死了。

崔氏聲音一頓,隱隱覺得搞不好,大房真的打著熬死倪氏的主意,誰捨得把孩子交給倪氏,不怕被教成個冤家。

崔氏突然想到的事情,倪氏也想到了,這可是她從來沒想過的。蓋因這些說辭都有失厚道,非君子所為。倪氏鄙薄成國大長公主和曹氏,但是對李廷和李徽的操守卻是十分有信心,兩人可是世家子。

倪氏伏地大哭,聲音凄然倉皇,「我二十喪夫,年屆四十喪子,難道臨老臨老,連含孫弄怡之福都無法享嗎?母親,母親,難道您就眼睜睜看著他們欺負我們孤兒寡母?」三娘縱使日後再有出息,沒個兄弟搭把手也不成啊。

倪氏如此作態,崔氏只覺得厭煩,每每都如此,一不如意就拿這事說嘴,再多憐惜也要被她耗光了,「連影都沒有的事,你哭甚?你要是能讓他們放心,相信你會好好照顧孩子,難道他們會喜歡落人話柄,這還是長臉的事情不成。」話鋒一轉,厲聲道,「可是你若做了初一,就別怪人做十五,只許你委屈別人,自己就半點委屈都不想受,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倪氏依舊神色惶惶然,彷佛被抽走了大半的活力,養一個貼心的孫子給孫女做臂膀,實在是她這餘生最大的心愿之一。可是猛然發現這個原本以為唾手可得願望突然變得虛無縹緲,倪氏整個人都慌了神。

崔氏見她黯然模樣,油然而生一絲不忍,可一想到家中近況又按下去,她都這把年紀了,實在不想見小輩斗得烏雞眼似的。三娘已經夠苦,不能讓她被倪氏害的與長子那邊離了心。

何況這又何嘗不是為倪氏好,再這麼由她鬧下去,踩到了成國大長公主的底線,怕是自己都保不住她。她真以為成國大長公主只有那麼點脾氣,那可是方皇后的親閨女。

方皇后!她打小就聽著對方的名頭長大,國色天香,才思敏捷,還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崔氏活到這把歲數再沒見過如方皇后般風華絕代的女子。

一個女人才貌雙絕,她還出身顯赫,再有野心,註定不能平凡,方皇后的確一生轟轟烈烈了,嫁給當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太宗,幫著太宗扳倒太/祖兩任太子。

太宗稱帝后,輕徭役,薄賦稅,休養生息、發展經濟。待太宗大權在握,威嚴日隆之後,大興改革,提拔以謝集為代表的寒門庶族,又將丞相之位一分為六,廢三公九卿,推三省六部,規定官員異地為官,三年一評不得連任……

被太宗一通折騰下來,世家權利顯而易見的縮小,皇權得到加強。對此方皇后可是功不可沒,奏章上甚至偶爾可見方皇后批註。要不是如此殫精竭慮,方皇后或許也不會不到四十就甍逝,聖瑞太子與太宗也未必會走到父子相疑的境地,以至於被康王以巫蠱陷害而囚於清玄宮,最終東宮一家子都死於一場大火。若非如此現今這朝廷可要大變樣了,先帝和當今才智平平,太宗那時的政策到如今差不多都形同虛設,世家再次轄制皇權。

想起種種,崔氏心頭一凜,正色道,「你要是不會說話,那就做個啞巴,大房三房就是捅破了天,你也別吱聲,只管好好帶三娘。」

倪氏心下悲憤,可是被掐著命門,只能哽咽道,「那過繼……阿春怎麼能沒個兄弟扶持。」

「就看你自己了,」崔氏垂下眼,淡淡道,「曾孫女要緊,還能越得過兒子、孫子、曾孫子嗎!」

這話委實無情,倪氏如遭雷劈,崔氏這是赤/裸裸的表態,她不會為了三娘逼迫大房。而倪氏最大的倚仗就是崔氏對她們這一房的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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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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