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水複疑無路
楚崇原差點被雷劈死了,咳咳,反正大家都是這麼想的,會盟臨時取消。
無人有異議,眾人都表示我想靜靜,不要問我靜靜是誰。
眾人魚貫而出,見剛剛還狂風大作,電閃雷鳴的天居然放晴了,都忍不住嘆一句燕地的天可真善變!燕地的人可不是要變了。
有人下意識去瞄李昭,一見她那高深莫測的世外高人范兒,不禁頭皮發麻。
應該是巧合,但是那也太巧了,巧得讓人寒毛直豎。總覺得這麼個人現在渾身上下透著股我不是一般人的氣質,她已經夠不一般了,還想怎麼樣哦!總不能要升天了吧!
這種人不得罪總不會錯,於是離開的一路上李昭收到了各種親切的慰問以及試探。
李昭一律微笑應對,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因為張聖叮囑她說多了可能會漏仙氣。有些時候無聲勝有聲,作為一個裝X高手,張聖深諳此道。
李昭的表情是這樣^_^的。
她的內心是崩潰的。
謝遠與李昭告別之後帶著南齊眾人離開。
魯將軍走幾步忍不住往後溜一眼李昭,喃喃,「這麼漂亮的女人為什麼我看一眼就渾身不得勁。」不由得摸了摸手臂,對謝遠道,「這人也太神了點,老天爺也看臉不成?這麼厚待她?」
謝遠的笑意緩緩收了起來,李氏向來擅長裝神弄鬼收買人心,這次,難道也是,他們真的有這本事?還是真的連老天爺都在幫他們。
「不過她罵燕王那些話可真夠大快人心的,雖然是個女人,但是說話夠勁!我現在想起燕王那表情就想笑,那個王八羔子,我們幫他守城,他還敢提出一二三來,活該他被雷劈,怎麼沒劈死他。」心寬體胖的魯將軍還在那兒幸災樂禍,一點也沒注意到謝遠凝重的神色。
謝遠身邊當然不會全是這樣的粗神經,有人眼疾手快的扯了魯將軍一把,示意他閉嘴。
耳邊清凈下來,謝遠看著下屬們笑了笑,「燕王已經出不了幺蛾子,後面的盟約很快就會定下,各位做好戰鬥的準備吧!」
南齊將士神色一凜,這次南齊使團包括了很多武將,為的就是提前了解燕地環境,為戰役做準備。
「燕王蹦躂不起來了,除非燕國的文臣武將想陪著他一塊兒下地獄。」回到驛館終於不用再裝高大上的李昭舒服的嘆出一口氣。
宋臚神情凝重對她道,「你可別隨便說話,燕國朝臣這時候都死了可不是好事。」
李昭無語,「你夠了吧!」
宋臚哈哈大笑,「六娘你今天可真夠神的,燕王都快嚇得癱了。」不正經的拍著她的肩膀,「你給我說句實話是不是你做了什麼手腳?」
李昭翻了個白眼,手一揚,「我要有這本事,現在就招來一個雷劈死你。」
宋臚一臉害怕的往後跳,「你別亂說話啊,我怕!」又湊過去,眨眨眼,懷疑,「真不是你?」
李昭,「……」她一直覺得宋氏四兄弟的畫風很清奇。老大是個不正經的智囊,老二是個悶葫蘆的煞神,老三是個生人迴避的話嘮,老四是個不問世事的學究。真替宋航和李倢掬一把同情淚。
「我方才瞄了一眼,發現屋頂有青銅雕像,楚崇原坐的又是主位,就他頭頂裝飾品最大最多,不劈他劈誰!」李昭撇了撇嘴,她想起楚崇原的表情也是忍俊不禁,「堂堂一國之君差點被雷劈死,哈,往小了說是他氣運不好,往大了說那就是老天爺都要收他。燕國內不服他的人本就不少,他還想拉著燕國上下給自己陪葬,燕國的文臣武將能答應嗎?好死不如賴活著,何況還能享受三十年的榮華富貴。經營得好,就是燕國沒了,他們照樣高高在上。他們怎麼可能願意讓楚崇原胡來,先前放著他胡攪蠻纏,不過是在試探我們底線給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眼下楚崇原踢到鐵板把四國都得罪了,燕國那些人豈會再放他出來拉仇恨。」
放?在你眼裡,楚崇原這個一國之主到底是什麼。
張聖揉了揉胸口,壓壓驚,他一直以為自己挺『神』,在別人面前他照樣挺『神』的,可一旦碰上李昭總有一種淡淡的憂傷。
「燕國那幾個家族我倒是了解一二,交給我。」宋臚笑著道,世家聯絡有親,細細算算,同層次的家族總有那麼一兩門親戚,也許是幾十好百年之前的了,但是也能當親戚啊,只要互相肯認就成。
張聖年紀大更穩重,出言道,「這種時候最好不出亂子。」楚崇原能坐穩這個帝位,全賴他手上那些兵馬。
宋臚表示,「我有數。」
想起燕國世家,張聖的眉頭就皺起來,在北齊待得久了,他對世家印象還算可以,北齊的世家雖然也有很多問題,但是人才輩出,風氣尚可,就像他面前的宋臚,少年英才。
但是燕國的世家,毛病一大堆,他們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盤就便宜了這些人,張聖頗有點不順氣,於是他就使壞了,「南齊和楚國到底還沒有被戰火波及,他們恐怕不會願意白乾活。」
李昭道,「付出終有回報,這樣大家才有動力。」
宋臚道,「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這樣才會長教訓。」
三人互相看看,心照不宣的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
張聖猶豫道,「咱們不摻和?」
李昭搖頭,「不能把好處佔全了,免得引起眾怒,我們放棄這一塊,」李昭敲了敲案幾,「但是我要求在和親這一條上我們只娶不嫁。」娶進來那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嫁出去那就是鞭長莫及了。不管是嫁李氏的女兒還是其他重臣的女兒,李昭都不捨得。
宋臚一笑,「咱們地盤夠大了,不差這一點,真想要,以後再拿回來便是。」
張聖無奈的搖了搖頭,倒也不再多言。他們北齊本就是眾矢之的,暫時吃點小虧有利於結盟。
李昭看一眼張聖的表情,想了想道,「燕國世家也不要以為打退了突厥他們就能高枕無憂,以前是沒有其他選擇也沒法比較。可現在有五個國家,國與國之間還可互市,必然有不少交流。若是他們無法讓治下百姓安居樂業,百姓會用腳投票。這幾十年的天災兵禍,尤其是和突厥這場仗下來,中原的人口數量銳減,眼下的情況是地多人少,百姓是各國求之不得的資源,一個國家沒有百姓必然會蕭條下來。」
張聖一愣,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安慰了,不由失笑,年紀大了,腦子到底沒年輕人轉得快了。於是又說出了自己的一樁苦惱,「各國皆垂涎我們的武器,一旦給了他們樣品,他們恐怕會拿來研究,甚至私藏一部分以備將來。」將來做什麼,大家心知肚明。
李昭給張聖科普,「那堆東西三十年後估計燒飯引火都嫌沒用。」
不是張聖見識少,而是炸藥它在時下就是一個非常非常冷僻的學科。聞言,張聖大喜,頗有點幸災樂禍。
「何況就算我們不給,難道他們手上就沒有樣品了,這麼些年下來,他們肯定已經收集了一些並且在研究。」卧底是永遠無法杜絕的頑疾。
「不過他們在研究我們也在研究,只要我們的技術一直走在他們的前面,有何可懼!科學技術才是第一生產力。」
想想北齊的義學和李昭對工匠的重視,張聖和宋臚都有一種,卧槽,你這麼早就布局了的震驚。
李昭瞄他們一眼,「所以說不要瞧不起工匠覺得那只是奇技淫巧,一個出色的工匠所能做出的貢獻絕對不亞於一個好的丞相和元帥。」
張聖和宋臚連連點頭,都深知她那點愛捧農工商的嗜好。
商量完正事,張聖拉著李昭傳授她裝X技能,張聖是此道高手,將看家本領傾囊相授,立志於讓李昭形象高大高大再高大。不利用一下,簡直對不起老天爺的美意。
李昭嘴角抽蓄了幾下,無奈認命。
宋臚旁聽的津津有味,覺得打開了一扇新大門,整個世界都亮了。
經過三天的口水大戰,終於把條件都談妥了。也不知是因為沒了楚崇原這個攪屎棍,還是李昭高人范端地太好,四國人怕她再隨手招一個雷來,轟隆一下把自己苦心經營了大半輩子的名聲轟成渣渣。後面三天的火藥味比第一天淡了很多。李昭對結果大致是滿意的,他們不吃虧。
二月十一,史稱《宕昌條約》的五國盟約,經五國使者你來我往的唇槍舌劍之後終於定稿,於會盟台誓師伐突厥,併發布了史稱『攘夷之誓』的檄文。
檄文傳遍中原九州,不少熱血男兒紛紛參軍,又有百姓捐糧捐物,中原傾全國之力抗擊突厥。
國家機器也開始瘋狂運轉起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還有邊境百姓感受到草木皆兵的緊張氣氛,紛紛南下,大量人口的遷徙勢必帶來不少問題,這也是不能忽略的,否則很容易引起□□。
散了朝,李徽接著與朝廷重臣在政事堂商議,直到天黑透,邀人共膳,用罷繼續商量,月上梢頭,眾人才頭重腳輕的離開。
李徽揉了揉太陽穴,感慨到底年紀大了,一整天連軸轉下來,自己精神已經跟不上了。
一抬頭就見古初還站在那兒,很有和他促膝長談的架勢。
李徽頭大了一圈,他猜到古初要說什麼了。
果然古初開口了,嚴肅道,「如今外面已經把六娘傳的神乎其神,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問了李昭被告知不是人為是天意之後,李徽也有點不淡定。他一直都覺得自己這個小女兒有點神,不是神經病的神,是神神叨叨的神。想想從小到大她乾的那些事吧,還不夠神嗎?
有時候李徽都後悔,當年不該讓她去京城,沒去之前,也就是個比較聰明有主見的小姑娘,去了京城受刺激大發了,挽起袖子加入了造反大業之中,從此發光發亮。
李徽道,「不過是百姓獵奇,新鮮一陣子便過了,玄止,你莫要太緊張了。」
古初氣苦,深吸了一口氣沉重道,「捧殺也是殺,如今六娘正在風口浪尖上,相公何不將她召回來,先避過這風頭再說。」
古初十分不喜李昭,甚至可以說是厭惡。他承認李昭能幹,但是她乾的事離經叛道,深深的衝擊了他老人家的三觀。
其實這不是最重要的,哪怕她乾的事符合古初的利益,古初也不喜歡她。蓋因李昭做了一個壞榜樣,相夫教子才是女人最要緊的事情,可她呢,正經事不幹,天天和男人爭權奪利,自她聲名鵲起后,多少女人學她。譬如他侄媳婦曹思妍,夫妻之間陰陽顛倒,像什麼話!要是人人都學她們,亂了這乾坤之道,天下都要亂套了。
還有,他老早就覺得李氏家風不對勁,李倢開了一個不好的頭,李昭發揚光大,再讓李昭發展下去,他真怕哪天李昭權欲熏心想做女帝。
這太可怕了!必須把她的氣焰壓下去,免得她野心膨脹。
李徽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我知道你的心思,因為她是女子,所以哪怕她做的是對的,在你們看來也是錯的。玄止,這不公平!」
古初心道,就因為她是女的,她要是男的。哪怕她要和李湛爭,我都不會這麼厭惡她。那時候最愁的人該是你,善兵伐謀戰功卓越的長子,足智多謀深得民心的幼子,呵呵!
被說穿了心思,古初一點兒也不尷尬,因為他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錯,「女,人之子,人之妻,人之母,此方為正道。」
「這只是你的道!你不能讓所有人按照你的想法活。」
「如果那不是你的女兒,而是別人家的女兒,你還覺得她的行為正常嗎?」
「...可她就是我的女兒,」李徽無賴,「就因為她是女兒身,你們就否定她的一切努力,我不答應。」
古初難以置信的看著他,臉部表情有點傻。好半響才記起要生氣,「你再這麼無原則寵下去,早晚要寵出大禍來。」
「你什麼時候會算命了?」
老頑固要被氣死了,表兄弟倆不歡而散。
待他走了,李徽想想古初的表情,搖頭失笑,他這表兄保守古板的令人髮指,弄得子孫見到他就發憷。然而能力毋庸置疑,這些年帶領古氏助他良多。且古初不喜六娘向來是光明正大的表示不滿,從不暗中搗鬼。
是以李徽不想和他鬧得太難看,傷了感情。就這麼糊弄過去吧,反正誰也說服不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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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西城郊外的官道上,一輛低調奢華的牛車慢慢的走著。
坐在車裡的是白髮蒼蒼的的倪氏,自十三年前三娘離世后,倪氏人便魔怔了。偶然間遇到一個和三娘有五分像的女孩,倪氏將她當做了三娘,且遺忘了很多事。如鄧氏、如清遠、如三娘已經被她親手掐死。
倪氏精神大有好轉,雖不似常人,但也有了生氣。崔氏不忍便做主收了那女孩做養女。那養女如今也已成婚生子。
今天便是她侍奉倪氏去郊外的莊子上休養,倪氏這幾年身體越來越不好。
聽著外面喧嘩的聲音,那名喚瞿幼蘿的養女瞅一眼閉著眼養神的倪氏眉頭微擰,掀起帘子問,「何事喧嘩?」
跟車的婆子低聲回道,「有個西域的婦人喊著要見老夫人,還說自己原叫雪娘,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和老夫人說。」那婦人雖然衣著狼狽,落魄的不像話,但是看她言之鑿鑿的模樣,他們也不敢不通傳,萬一真是什麼要緊人與要緊事被他們耽誤了,那可就要命了。這點分寸他們還是有的。
一聽名兒就不是良家子,這樣的人老夫人豈會願意見。瞿幼蘿正要出聲打發了,卻被一股大力扯到一旁。
撐著車壁抬起頭來,瞿幼蘿便見駭然變色的倪氏驚恐萬狀地抓著窗欄,用變了調的聲音問,「她是不是金髮綠眼?」
傳話的婆子被嚇了一大跳,戰戰兢兢的點了點頭。
倪氏的手背上爆出青筋,似哭非哭,「討命鬼來了,討命鬼來了。」猛的撲過去抱著瞿幼蘿的頭道,「阿春,你別怕,誰也不能動搖你的地位。你才是我們二房唯一的血脈,只有你!大母會保護你的,誰也別想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