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貓撲中文)屋內靜謐,錢昭伏案疾書,小太監侍立在側,將晾乾的折本收攏按序疊起。牧槿在門邊站著觀望了一會兒,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把茶盤放在炕桌上。

錢昭抬頭,見她既不近前,也不出去,直愣愣地杵在那兒,便擱了筆,吩咐小太監先下去。她捏了捏有些僵硬的後頸,起身緩步踱到炕前,道:「有什麼事便說吧。」

牧槿把茶盞捧到她手邊,撤了托盤,低下頭站在一邊。

錢昭在炕上坐了,抿了口茶道:「坐。」

「奴婢站著就成。」牧槿往後退了一步,躬身道。

錢昭笑著看她,道:「這邊也沒人來,立規矩給誰看呢。」說著伸出右腕,又道,「給我揉揉,酸得很。」

牧槿知她手腕曾有舊傷,累了便易酸痛,忙把茶盤往旁邊柜子上一擱,在炕桌對面坐了,握住她小臂,於腕骨處輕輕揉按。

錢昭閉目享受,吁出一口氣,道:「嗯,你用勁可比他有分寸多了……」一句未完,話音便低了下去。

牧槿一邊捏著她的手腕一邊打量她,心中忽然有些異樣,想她初來時多麼楚楚可憐,如今眉間雖有些郁色,可通身上位者的氣派卻是如此自然。

「看什麼呢?」錢昭側著身子,微眯著眼懶懶道,「不是有事要我辦么?」

牧槿想了想道:「是有件事要求福晉。我哥哥如今在門房當差,家裡想叫我給他求個體面的去處。」

錢昭挑眉問:「哦,那你的意思呢?」

牧槿坐直了些,望著她道:「奴婢想他能不能去伺候二阿哥,傳信跑腿都做得,即便只是車馬房的粗活也好。」

錢昭看著她微微一笑,並不回答。

「若是不成,去城外莊子里做個小管事能行么?」牧槿吞了口唾沫,覷著她的臉色道。

「茶。」錢昭抽回手,自己輕捏了捏。

牧槿立刻站起來,端起茶盞奉到她觸手可及處。

錢昭接過來,啜飲一口,微微蹙眉,道:「這茶的水不好。」

牧槿回道:「今兒玉泉水還沒送來,用的府里的井水。」

雖這麼批評了一句,錢昭似乎並不真的在意,把那一盞茶慢慢地飲幹了,放下杯盞,然後問:「你是想求我,還是求他?」

牧槿紅了臉,答道:「自然是求福晉。」

「謀那服侍世子的差事,求我有用么?」錢昭笑,「還是……你擔心我一直與他較勁,借著這事去說話,面子上能下得來?」

牧槿訥訥不能言,一張鵝蛋臉漲得緋紅。

錢昭道:「若只是你哥哥的事,怕是求了馮千更方便些吧。我瞧著你倒是能在他那說上話。」

牧槿心裡雖奇怪她怎麼知道,卻明白現在不是糾纏這些的時候,大著膽子道:「主子!恕奴婢多話,您……究竟想跟王爺過下去么?」

經她這麼一問,錢昭倒是認真思索起來,到底是一拍兩散,還是……現在的境況其實不差,經此一役,他大概不會舊事重提,省卻了她不少麻煩。

牧槿見她似有些顧慮,便道:「主子不必擔心,王爺現在頂在意您。不如奴婢……」

錢昭抬了抬手,打斷她道:「這倒不急。」

哪能不急,眼看那邊就要進門,這位還拿在捏分寸!若是新福晉溫柔可親,王爺難免會有所眷顧,就算樣貌上差些,也不妨礙分他些心思去,到時候兩人可不得生分了。

錢昭笑道:「這樣,到時候你幫我遞句話去。」

到時候?什麼時候?牧槿有些疑惑。不過,只要這位肯先低頭,倒不愁事情辦不成。

合巹酒端到手上,多鐸才看清床上新娘的模樣。因今日成禮,女孩兒臉上粉搽得有些厚,眼睛雖是單眼皮兒卻不小,眉毛修得細長,濃妝掩不住稚氣。依禮喝了合巹酒,多鐸與她並肩坐在床上,等那一乾唱祝的人都退出去,他一手搭在她吉服褂包裹的大腿上,問道:「你叫什麼名兒?」

「瓊珠。」小新娘輕答。

多鐸向房裡伺候的丫鬟太監道:「你們給她洗把臉,換身衣裳。」於是一屋子人忙碌起來,有端水的,有開箱拿衣服的,也有給新娘卸妝卸冠袍的。馮千乘這功夫也幫他把那一身吉服蟒袍給換下來。

重新坐回床上,便看到新娘一張嫩嫩的小臉,在他的注視下,她低著頭,耳根有些發紅。他伸手撫到她臉上,用拇指輕輕摩挲那白生生的臉頰。

「王爺。」小太監泰良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用幾不可聞地聲音喚道。

多鐸轉頭,看他一臉惴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上前說話。

泰良湊過去,附在他耳邊說了兩句。

多鐸聽完心中一喜,臉上卻不露,問:「人在外頭?」

泰良回稟:「回王爺,就在院外。」

多鐸倏地立起,頭也不回地出了門去。馮千狠狠瞪了眼泰良,便小跑著跟上。

今日大喜,新房院內外燈火通明,多鐸出了院門,左右顧盼,只看到一干值守的侍衛僕役,便回頭問:「人呢?」

泰良往甬路暗處指了指,道:「回王爺,就在那邊。」

多鐸心下激蕩,想著待會是不是先罵她一通再說其他,這不知好歹的……在他腳下停的這一會兒,就見柳樹後頭出來一個人,拂開頭頂的枝條緩步走向他。

多鐸見那個日思夜想的人由遠及近,燈火映著瓷白的面孔明暗不定,不由咽了口唾沫,一肚子長篇大論也隨之咽了回去。待她走到跟前,抬頭望他,四目相接,他想的竟是,若一耳刮子扇過來,他擋是不擋。

於是,當錢昭抬手,他便往後傾了傾,她動作一頓側頭看他,他終是不敢動,挺胸站直了。哪知她一隻腴白細嫩的手只是輕輕按在他胸口,幽幽地望他一眼,道:「雖是大喜之日,也別喝太多了。」

多鐸聞言大喜過望,語無倫次地道:「哪裡喝了多少,根本沒開幾桌,哈哈,不過是、不過是……」後面的話不敢再謅下去,深怕說錯了一個字,她又拂袖而去。

錢昭似渾不在意,湊近他前襟嗅了嗅,道:「這一身酒氣,不怕熏了新人。」

多鐸心頭一熱,哪裡還記得什麼新人舊人,低頭就要去親她,一邊還說:「袍子剛換了,哪有味兒……不信你再聞聞。」

「鬧什麼,也不看看地方!」錢昭皺眉捂住他的嘴,往後仰了仰了,輕道,「若是不急著睡去,陪我走走如何?」

「不急不急,想往哪裡逛,我陪著。」就是他急著睡,她不急那有什麼用。他想她身子重,便托著她后腰,道:「你靠我身上,別累著了。」想她快四個月了,卻窈窕依舊,身上寬大的衣裳一罩,竟不怎麼看得出孕相。

錢昭回頭吩咐遠遠站著的牧槿:「你先回去吧。」

牧槿看這兩人見面情形,哪裡還懷疑她會吃虧,低頭應了聲「是」,便退後幾步,轉身走了。

多鐸才想起這還跟著十幾號伺候的人,太監侍衛雖不敢靠近,但都眼巴巴看著呢。於是向後揮了揮手道:「你們都別跟著,爺就在園子里轉轉。」說著攬著錢昭便走。

馮千心裡火急火燎,心道這洞房花燭算完了?側福晉還在新房裡坐著呢!又不敢逆他意思,只好一邊提醒一邊跟上:「王爺,路上黑,奴才給您照亮。」

「哦,對。」多鐸停下步子,卻是從他手裡拿過羊角燈籠,道,「你也留下。」

馮千見他走遠,很是無奈,回頭照著泰良的腦袋就是一巴掌拍過去,泰良「哎呦」一聲卻不敢躲,老實站著等挨打。馮千不再動手,冷笑道:「真能耐了,可是撿著高枝攀上去了。」

泰良哪裡敢回嘴,一聲不吭垂頭而立。

馮千哼了一聲,吩咐侍衛們遠遠跟著,自己回了新房善後。

多鐸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摟著錢昭,睽違多日,只覺她體息分外好聞,把臉湊過去貼著鬢邊不時討些便宜,也不見她膩煩,不由心猿意馬起來,專挑那漆黑僻靜處走。

「這是哪裡?」錢昭見前面已是無路,借著羊角燈的光亮,只看見一溜矮牆,忍不住問道。

多鐸前後看了看,見燈光都在遠處,黑燈瞎火的別有一番情趣,便道:「管它是哪,左不過是在府里。累了么,找個地兒先歇歇?」

錢昭白他一眼,道:「這雜草堆的牆根怎麼歇?還是回去吧。」

多鐸卻說:「我看著有道門,該是個院子,你等著,我進去瞧瞧。」說著便鬆開她往裡走。

錢昭拉住他衣袖,跟上兩步,道:「就一盞燈,一塊兒進去。」

多鐸知她害怕,不免有些得意,由得她抱住自己一邊胳膊。

那門並未上鎖,用力一推便「吱呀」開了,聲音有些瘮人。果然是個荒廢的院子,幾間屋子都是黑麻麻的,房門都落了鎖,但窗戶的插銷卻鬆了,一拉就拉開了。多鐸跳將進去,將錢昭抱進來,提著燈籠照亮,見一屋子堆的都是樟木箱子,原來是個庫房。

多鐸把燈籠擱在箱子上,伸手輕輕一抹,指腹便沾了厚厚一層灰,心想這該有多久沒人收拾了。回頭見錢昭正四顧打量,下巴微抬,越發顯得脖頸修長,待她轉過來臉來,菱唇杏眼更是好看得不行。

錢昭敲了敲箱壁,聲音發沉,顯然是裝了東西,不禁好奇道:「這庫房也不知是藏的什麼,竟無人打理。」

多鐸將她一把抱起,抬腳將一隻疊在上面的木箱往後移了一尺有餘,把她放到下面箱子上坐了,便去脫她褲子。

「這麼多灰,臟也臟死了!」錢昭嫌惡地要跳下地來,被他一把揪住,道:「臟就髒了,難道爺還比不過一件衣服。」

待到兩人都饜足,多鐸幫她整了衣褲,抱她下地。還未站穩,就聽剛才靠背的箱子喀拉拉向後倒去,「轟」地砸了下來,又聽骨碌碌似乎是捲軸之類滾了一地。

多鐸在黑暗中摟著她,一手按在她臀股上,說:「準是你太沉了。」

錢昭不去理他,在他腰帶上摸索了一陣,問:「可戴了荷包出來?」

他腰帶兩側各佩了一個荷包,都摘了下來,道:「給你。要荷包做什麼?」

「你找找有沒有能照亮的東西。」她矮下身去,蹲在地上撿起滾落在她腳邊的一卷東西,手感像是一軸畫。

他很快在荷包里找到了火鐮以及一小截蠟燭,點亮了用手護住火,錢昭將捲軸移過去,慢慢展開,一看之下,不禁面紅耳赤。果然是一幅畫,畫上一男一女,女子衣衫半解跪靠在一張躺椅上,男子一手壓在女子背上一手撩起直綴下擺俯身傾向她,兩人四周草木豐茂花團錦簇,此景應是在園中。

多鐸摸著下巴道:「嘖嘖,好畫。」

錢昭雖覺此卷燙手,卻不忍扔下。這幅畫用色濃艷卻古雅,人物的臉部及手足線條細緻柔潤,衣褶方折飄舉,確是難得一見的佳作。她迅速將畫捲起,緊緊攥在手心,道:「咱們回吧。這些東西,你叫人收拾了。」

多鐸從善如流,卻在臨走時又在地上撈了幾軸,錢昭也不好說他。兩人相攜回了主院,一樣的灰頭土臉衣著骯髒,太監侍女都嚇了一跳,忙圍上來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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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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