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試著用楊天說的方法去回應父母,比如,多給點微笑,多說點感謝。樂文|
但是,漸漸的,我也發現,我這個被虧欠的孩子,跟父母怎麼也親近不起來。
只要爸爸的表情一變,我帶著微笑的臉就能立刻僵硬。
只要媽媽給我們買的東西,我還是會從當中看出她對李秀的偏心。
我不再有病,卻仍是無法進入他們劃出的白色光圈。
我自哀自憐地守在冬季,腳步怎麼也跨不入正要到來的春季。
三天後,開學了,我暫時拋離家裡帶給我的無力感,回到四面都是冷風的學校,剛踏入校門,就看見常青樹搖曳著腰身,彷彿要告訴我,春天就要到來了,它要告別沉澱淀的冬季,李秀見我一進學校就跑到常青樹那裡,她跟著追上來,笑著陪我看著常青樹,「妹妹,你很喜歡常青樹對吧?你的本子上畫得滿滿都是常青樹,要不要考慮一下,去報名美術培訓?」
我只是看著常青樹,沒有回答李秀的問題,我只是喜歡把我喜歡的東西畫下來而已。
猛地,一個人從我身後衝過來,撲在我的背上,「李優,放假無聊死了無聊死了,我爸爸還逼我去上數學競技課,我都沒時間去找你玩!」
我咬牙站穩身子,背上扁扁的書包咯得我的骨頭髮疼,我扯過郭晶,將她從我身後扯下來,她甩著馬尾,寒假一過,她的臉比放假前肥了許多,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跟她身上的衣服一個樣。
我把書包提在手上,轉身就往班裡走,郭晶跑去跟李秀說話,兩個人在我身後,輕言笑語,使得我的腳步越走越快。
才剛走到樓梯口,就看見張楚倚在牆上,一臉笑容地看著我們,我停住腳步,轉頭看向李秀,只見她也楞住了,眼睛里一片溫柔,還帶點羞澀,郭晶激動地喊,「張楚,你等我們的嗎?」說完,就非常速度地從我身邊擦過去,直接走到張楚面前,仰著頭說話,我繼續往前走,稍微看了眼張楚,卻見他的眼神看向李秀,一陣陣酸楚泛上我的心頭,李秀床上的洋娃娃跑出來嘲笑我一頓。
我加快腳步,目不斜視地跟張楚擦肩而過。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會有這種泛酸的感覺,可是此時,我只想丟棄這種感覺,煩人的感覺。
多年後,我才明白,原來愛情就是在那個時候種下的,可惜,我低著頭,把它給丟在了那個午後,以至於後來,即使愛情降臨,我仍然沒有安全感。
同學們對我的嘲笑,並不會因為過了一個年就消失,在踏入教室的時候,班裡的同學仍是輕不可聞,卻又恰到好處地帶著諷刺看著我走教室。
李海燕坐在座位上,朝我微笑,本來就很小的眼睛,過完年後,更加地小了,眼睛下面有一個小小的眼袋,「我幫你把位置打掃了一遍。」她說。
「謝謝!」我把橘黃色的書包塞進抽屜里。
領了新書,我連名字都還沒有寫完,陳老師就說要重新調整座位,我有恃無恐地坐在原座位上,握著筆寫得認真。
陳老師一聲李優,把我的認真給叫沒了,我抬眼看他,只見他不耐煩地說,「你搬到宴海濤旁邊,以後你們就是同桌,宴海濤是組長,他不會讓你作弊的!」
握在手裡的筆,掉在本子上,我心慌地看向陳老師指的方向,第一組倒數第二個座位,那個胖胖的有些兇狠的男生,正盯著我,一臉的不情願。
「老師,我跟李海燕坐就可以了。以後不會作弊的。」我張嘴,試圖挽回些什麼,李海燕也是一臉不舍,她揪緊新書的邊緣,帶著幾分期待地看著老師。
陳老師哼了一聲,隨即笑起來,「兩個差生坐在一起,只會影響班級的聲譽,李優,你趕緊給我搬。」最後他加重語氣,我瞪著他,手忙腳亂地收拾書包,抱著一堆書,坐到宴海濤的旁邊,本子才剛放在桌子上,凳子就被人一踢,我差點摔倒。
抬頭,就見宴海濤一臉惡笑,我忍住怒氣,把書包塞進抽屜里,這裡不靠窗,我無法望著窗外發獃,還得時刻警惕身邊的這個男同學。
唯一的好處就是,郭晶就坐我身後,她手一伸長就能摸到我,她一到下課就喜歡拉我的衣服過去跟她聊天,經常指著斜對面的座位,說她每天上課都盯著張楚的身影,有時看著還特別感動,我不明白她在感動什麼。
漸漸地,我也會在上課的時候,時不時地看向張楚,看他低頭的樣子,看他跟同桌小聲說話的樣子,看他回答問題的樣子,慢慢地,他在我的斜對面,形成一個高大而神秘的背影。
宴海濤不是一個好的同桌,他很壞,可是他的壞似乎只是針對我,他時常在我們的桌子上畫中分線,如果我敢越池,他就會拿鐵尺打我,剛開始幾次,我被打得莫名其妙,後來我懂得反抗,他一打我,我就打回去,下課的時候,他要走出去,我就用腳抵住桌子,後背抵在郭晶的桌子上,假裝不經意地看書,他想過又過不了,站在原地,憋得臉都紅了。
這次卻把他逼急了,他猛地一把推開我,使得我整個臉都磕在桌子上,疼得我死去活來,眼淚沒一會就在眼眶裡打轉,這一幕卻不巧落入張楚的眼裡,他瞪了一眼班裡竊笑的同學,拉住急沖衝要出去的宴海濤,讓他跟我道歉,我趴在桌子上,一聲都不吭,就等宴海濤給我道歉。
可是他不肯,一直嚷著說,「她成績那麼差,我為什麼要道歉。」
他的話激怒我了,我捂住臉,一巴掌就甩過他肥胖的臉,「成績差就不是人嗎?你以為你有什麼了不起的!」
他被我打蒙了,班裡的同學也被我的動作打蒙了,張楚站在一邊,張大嘴巴,一臉不可思議。
過了一會,宴海濤猛地掙脫張楚的手,揚起手就要打我,被張楚給及時攔住了,隨後宴海濤朝著我吼道,「他媽的你有種就考全班第一啊,有種你就他媽比你姐姐優秀啊,你給我等著,我要是放過你,我就不姓宴!」
說完,他就甩開張楚的手,衝出去。
剩下我,站在原地,腦袋轟隆隆的,嘴唇留出一絲血絲,我望著他離開的方向。
考全班第一嗎?只有考全班第一,才能夠不這麼狼狽嗎?
我能夠比李秀優秀嗎?
猛地,我抓住張楚的手,「一定要成績好才是好嗎?你會不會也希望我比李秀優秀?」
張楚沒開口,他只是拿起一張紙,幫我擦掉嘴唇上的血跡,我定定地看著他,腦海里突然閃現他穿著軍裝,跟在李秀的身後,李秀長長的馬尾甩在他的臉上,他們都一樣優秀啊。
我是不是也可以,並肩同行?
突然的,我的心浮起一層希望,即使,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固執的想要得到張楚的肯定。
那時的我,懂什麼愛情。
即使是後來的我,也不一定全然懂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