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第167集 笙空的心事
晨起的陽光融盡最後的幕色,丞相府內詭異的寂靜,整夜沒人敢眠,都守在梅苑外等候安排。
姬曄百般滋味不知做何說,皇城早有傳聞姬夏陌修行異術,他只當笑談置之不理,可經昨夜證實,他有喜有悲十分複雜。
喜姬夏陌有此身份,皇城奪嫡無論誰輸贏,都不能為難姬夏陌。悲是修行路險,妖魔鬼怪魑魅魍魎,姬夏陌將面臨的是更兇險的危機。
姬曄並非迂腐之人,他曾經也見過有真本領的僧道,只是他的兒子突然成了其中,姬曄總歸有些不適應。
姬夏陌至今仍是昏迷,姬曄雖擔憂卻沒莽撞的闖進去探望,昨夜見姬夏陌的師父,應是厲害的修者,而且看似很是寵愛徒弟,姬曄相信他肯定能救治好姬夏陌。
樓寅將姬夏陌抱到屋裡時靳無極就醒了,因是強行打破化魂珠的禁錮,靳無極的魂魄損傷的更加嚴重。
姬夏陌的外傷被樓寅醫好,而內傷只能交給笙空,整夜的救治總算暫時穩定下來。
靳無極握著姬夏陌的手,眉間是散不開的愁緒「他情況怎樣。」
「中毒。」笙空力竭的坐在椅子上,接過樓寅遞來的水頷首道謝。
「能否解。」靳無極的聲音有些顫抖。
笙空沉默片刻,溫和的聲音沒有絲毫為難「可解。」
「我竟不知血蠱之毒竟這樣簡單了。」樓寅面帶冰霜的嗤道。
靳無極呼吸停滯瞬間,血蠱之毒他曾有耳聞。以魂靈為咒,血液為蠱,凝成詛咒血蠱。
血蠱的恐怖不是劇毒,而是不死不休的咒。血蠱入體既生根,像是活物般融盡寄生體內,以寄生體的骨髓為食,將寄生體吞噬。
但施毒者所付出的代價也很重,魂靈殘缺,需日夜承受活剮之痛,且死後魂靈被血蠱反噬,永世不得超生。所以因此,血蠱之毒極少被使用,逐漸被修者淡忘。
靳無極眼神晦暗的看著姬夏陌許久,突然起身在笙空面前跪下「求您救他,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交換。」
笙空擱下茶杯,彎腰扶靳無極起來「你別慌,我自會救他。」
笙空視姬夏陌為摯友,而且姬夏陌遇襲重傷,因果跟他牽連,笙空無論如何都不會放任姬夏陌不管。
「你的情況不比夏陌輕。」笙空看著靳無極道。「化魂珠煉製著魂魄,此次你強行突破化魂珠的禁錮,怕是會加快魂魄消失的速度。」
靳無極彷彿想到什麼,眼睛裡帶著執著的瘋狂「化魂珠雖是邪物,但有起死回生的力量,把化魂珠取出來給陌陌。」
「胡鬧!」樓寅難得跟靳無極黑臉動氣。「化魂珠取出你就死了,你死了跟我無關,但夏陌如何活!」
樓寅看靳無極不順眼,巴不得靳無極死了乾淨。但樓寅希望姬夏陌活著,而姬夏陌活著,靳無極就不能有事。
「你們不必再爭執,血蠱之毒貧僧能解。」笙空溫和的聲音打斷靳無極跟樓寅,兩雙眼睛看來,笙空起身走到床前。
「血蠱一旦融盡血肉,貧僧也將無可奈何,還需儘快解毒。」笙空轉身看向靳無極。「貧僧所住之處,卧室東角抽屜里有枝解毒仙草,你前去取來。」
靳無極視線落在姬夏陌身上,樓寅冷聲道「本尊跟笙空在此處坐鎮,還有哪些魑魅魍魎敢來作怪。」
雖擔心姬夏陌,但笙空說需要儘快解毒,靳無極只能咬牙,轉身快速離開梅苑,趕往笙空居住的地方。
「血蠱之毒無葯可解,你到底怎麼想的。」靳無極前腳剛走,樓寅就冷聲質問。
笙空笑意不變,彷彿沒有看到樓寅的質疑。「貧僧既然擔保能救,就自然不會自砸招牌。」
樓寅看著笙空,雖然仍是懷疑,但事到如今他只能將希望放到笙空身上。「你騙走靳無極想做什麼。」
笙空垂眸沉吟片刻,繼而取出金蓮法燈,金蓮剛取出,就傳來神凰囂張的聲音。「和尚,你這麼久沒聲音,難道是死了不成。」
聽到神凰精力旺盛的聲音,笙空露出無奈的笑「你就不能安靜些嗎?」
「你將我放出去,我離你遠遠的此生不再相見,那時你就清凈了。」
「靜心修行,待修得正果后。這金蓮自困不住你。」
「每次都拿這些話來糊弄我,待我出去,我定要先殺了你。」神凰氣惱的威脅,笙空甚至能猜到他□□的模樣。
笙空封閉金蓮跟外界的相連,將金蓮遞給樓寅,神色平靜道「待我離開后,幫我將這金蓮放置佛前供奉。」
「你會死。」沒有問神凰為何在,樓寅凝眉注意到笙空的話外意。
笙空嘴角揚起淡然的笑意「命中注定。」
回想起笙空曾說的大限將至,又想到笙空突然來皇城,樓寅隱約猜測到真相。「你突然來京城是算到夏陌有此一劫,你是來幫他渡劫的。」
「不。」笙空斂去笑意。「測算中劫難將至的是靳無極,夏陌遭此劫難則是意料之外。」
「夏陌遭襲中毒,因果與貧僧牽連,是貧僧的過失,貧僧自然要承擔。」骨雀襲擊姬夏陌,笙空知道多半跟自己相關。
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若姬夏陌死了也是他的債。罷了罷了,這條命就當他替那陰靈還給姬夏陌罷。
「或許有別的法子。」樓寅說的遲疑,或許連他都不相信,在血蠱融進姬夏陌血肉前,他能找到別的方法救治姬夏陌。
「不見得會死。」笙空笑著安慰樓寅。「也許只是沒了修為,沒有修為可以重新修鍊,但姬夏陌的命迫在眉睫。」
院外傳來靳無極浮動的靈力,樓寅迅速接過金蓮收起。神凰曾害慘了姬夏陌跟靳無極,若靳無極知道神凰還活著,定會再殺了他。
樓寅自然也怨神凰,但數千年的舊情,他根本無法眼睜睜的看著神凰死而坐視不理。
靳無極闖進房間氣息紊亂的將藥草遞給笙空,來去半盞茶的功夫,可見靳無極用了最快的速度。
笙空接過仙草,轉身背對靳無極跟樓寅道「你們屋外等候罷。」
靳無極即使眼睛急的赤紅,但能救姬夏陌的只有笙空,靳無極不能忤逆笙空,只能捏著拳頭離開。
樓寅最後深深的看了眼笙空,然後俯身行了個修者的禮。數萬年來能讓他行禮的,只有當初助他修行的仙人,現在他拜謝笙空,是感謝他救姬夏陌,也是尊敬。
樓寅離開房間,隨著房間門被關閉,笙空將仙草收起。取仙草本是為騙走靳無極,對醫治姬夏陌根本沒有用。
樓寅說得沒錯,血蠱之毒無葯可解,要想救姬夏陌只有以命換命,在血蠱融進血肉前,將血蠱從姬夏陌體內引到自己的身體內。
笙空並沒覺得委屈或不願,或許在相識時命運就早已註定。奉師命斬殺煞星,本以為是為渡蒼生,到頭來竟只是師父的私慾。
他年幼雙親皆故,是墨荼將他抱走,教他本領修行,他曾覺得墨荼是這世間對他最好,最溫柔的人。
離九門真相暴露,墨荼教他降妖伏魔度化蒼生,可他就是邪穢的屍靈。
靳無極被種化魂珠血屠江湖,是他師父種的惡果。如今靳無極命不久矣,姬夏陌滿身病痛命定不得善終,皆是墨荼造成的。
他違背師意跟墨荼反目成仇,這些年他看似風清雲淡,實則卻日夜煎熬。為墨荼所做的事情愧疚,也為對墨荼拔劍相向的自責。
死了也好,權當作是解脫了。在離九門事後,他就已經有了求死之心,只是為救治靳無極,所以才拖著條賤命活著。
笙空揚起嘴角,偽裝的淡然平靜消失,只剩下疲憊和悲涼。「師父,難道幾十年的溫柔愛護,都是假的嗎?」
眼淚悄然落下,笙空彎腰將姬夏陌扶起,眼裡的輕鬆平靜根本不像是要赴死的人。
『師父,你的罪孽我來幫你贖,黃泉路上我仍跪您是師。』
梅苑裡靳無極跟樓寅等候著,靳無極緊繃著像是隨時都能瘋狂的野獸,眼底涌動的猩色有將要入魔的跡象。樓寅仍舊冷若冰霜,但眼底的擔憂跟緊張,顯示他此時不平靜的內心。
丞相府的侍衛奴才都被驅逐到外面,秦焱因為傷勢頗深,也被送回將軍府,整座梅苑裡只剩樓寅跟靳無極。
魂魄受創的疼痛讓靳無極握劍的手都在顫抖,可他的眼睛卻執著的盯著緊閉的房門,等待著房門打開時,陌陌能夠張開手笑著讓他抱。
散落滿城茶花沒有找到骨雀,樓寅驅動更多茶花到城外,勢要將骨雀找到。膽敢傷害姬夏陌,樓寅絕對不可能容忍她再活著。
樓寅還有些後悔,他應該在那陰靈第一次要傷害姬夏陌的時候就該殺了她,如果那樣,姬夏陌今日就不會受傷。
樓寅完全忽略了,他跟姬夏陌初見時,他將姬夏陌嫌棄的要死,哪裡會幫姬夏陌打怪?
靳無極跟樓寅難得默契的都看著房門,等待著屋內青年的安好。風吹得梅林沙沙作響,靳無極突然出聲打破彼此間的沉默。
「如果哪天我真的死了,讓陌陌活著,無論用什麼辦法。」
「任何辦法?」
「是。」即使,要忘記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