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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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以寧的轎輦從中室殿出來沒有多遠,在穿過錦廊的時候,不巧撞見了監視館的幾個太監指著地上的碎瓷在咒罵一個宮女,罵了幾句不過癮,甚至還拳打腳踢動起手來。
「跑那麼快趕著去投胎嗎?!你知不知道這些是用來給千歲大人祝壽用的禮器,外御史侍郎大人就呈上了這一套,你撞碎這一個,要去哪裡補齊?!若是大人怪罪下來,你有十個腦袋都不夠掉的!」太監盛氣凌人,狠狠地咒罵著那個顫抖伏地的宮女。
「公公,奴婢不是有心的,求公公開恩,求公公開恩吶……嗚,奴婢剛進宮來,還等著取了份例補貼家用呢,公公我、我還不能死……」
如意最看不慣這些仗勢欺人的,不等文以寧開口,如意就故意重重地咳嗽一聲。
那些人回頭一看是如意,又見到了如意身後轎上的文以寧,紛紛變了臉色、跪倒在地:
「給皇後主子請安。」
「她犯了什麼錯,你們要這樣打罵她?」
「回皇後主子的話,」其中一個太監指著地上剩下的二十九件瓷器說道,「這些瓷器乃是江南的雅窯出產的上品,外御史侍郎大人命我等從宣政殿送到監視館給我家大人過目。」
「可是,才出來走了沒有多久,就被這個賤婢給撞破,打碎了這麼一件,所以我等才責罰於她。」
文以寧聽了這話,下意識看了一眼地上剩下瓷器:雅窯是江南的四大名窯之一,只因盛產梅子青和天青色的兩種釉色而聞名天下,雅窯出產的青瓷往往釉色肥潤、色澤青翠。
因雅窯燒釉須得用瑪瑙為輔,所以雅瑤的瓷器並不常有。能一氣兒配成一套三十件不重樣、還相互關聯的,可見當真是名貴。
只是……
文以寧蹙眉,轉頭過來看著那個宮女:
「你是哪一宮的?」
宮女被打得嘴角都流血了,抬起頭來害怕地看了文以寧一眼,然後又低下頭去,嚶嚀道,「奴、奴婢是椒泰殿的管事寶憐。」
「椒泰殿?」文以寧重複了一遍,之後就勾起了嘴角轉頭來看著那幾個跪地的太監,意味深長地說道,「原來是……椒泰殿啊……」
椒泰殿是新賞給從儲秀宮中遷出來的李美人的宮殿,可惜李美人香消玉殞,沒能在裡面住上十天半個月,就已慘死。
宮裡人都是人精,太監們一聽文以寧的語氣自然就知道了文以寧的心思。
可是其中一個還是大著膽子回了一句話,「皇後主子,不是奴才們仗勢欺人,而是這三十件東西乃是祝壽用的,少了其中之一,都不是什麼好兆頭。且再燒制時間長,釉色也不一……」
「這些我們主子不知道嗎?需要你在這裡饒舌?」如意翻了個白眼。
「祝壽?」文以寧問,「聽你們方才所言,這是外御史侍郎送的,又是搬過去監視館。我怎不知監視館之中有如此位高權重的太監,竟然需要他朝廷一品大員來巴結?」
那幾人面面相覷,文以寧見他們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之後,其中為首一人站出來解釋道,「皇後主子誤會,外御史侍郎大人只是命我們交給我們主子看看好不好,並非是要送給監視館的。」
「哦,是么?那你們倒說說,這是要給宮中的誰祝壽?」
「呃……」太監一時詞窮,想了半晌,匆匆忙忙地答道,「太妃!是太妃!這是外御史侍郎大人要送給芠太妃娘娘祝壽的!」
文以寧聽完這話,只是掀了嘴角。
如意卻憋不住嗤笑出口:
「呿,太妃娘娘的生辰在冬日不說,太妃如今都已經是不惑之年,三十件瓷器又不是什麼吉祥數,不是指明了年齡你們誆誰呢?!」
「我們……」那幾人這會兒才慌了,臉色都變得青白。
文以寧正要開口繼續問,卻聽得耳邊傳來了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
「皇後娘娘今日怎麼有空在這錦廊上,昨晚一別倒叫咱家十分想念呢。」
文以寧嘴角抽了抽,轉過頭去,卻看見一身蟒袍、頭戴三山帽的衛奉國,他身邊跟著昨日奉茶給文以寧的小太監。
一眼看過去,在太陽照射的宮牆陰影下,衛奉國的身形一半在陽光之中,一半沒入陰影。
可是,
他那張臉卻因為他高大的身材,露出了溫和的笑意,展露在了陽光里。
文以寧移開了視線,回過頭來,沒有說什麼,心跳卻漏了幾拍。
這會兒,衛奉國已經帶人走到了文以寧的轎輦前,恭恭敬敬地行禮:
「給皇後娘娘請安。」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娘娘?
文以寧看了衛奉國一眼,卻不知為何看見了對方微笑的臉,終於將到嘴邊的話咽下去,只別過臉,「平身吧。」
「謝娘娘,娘娘這是要上哪兒去啊?」
衛奉國好像根本看不見文以寧的臉色,還有如意和平安黑著的臉——這個宮中還沒有人敢叫文以寧「娘娘」。
衛奉國是第一個。
「我們『主、子』準備去聽竹館,」如意開口搶白。
文以寧看著如意孩子氣的行為,搖搖頭苦笑,可是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聽見了衛奉國的話:
「那趕巧兒,咱家也正好要回監視館去,正好同行。」
文以寧看了衛奉國一眼,錦廊確實是最近的道路,自己沒道理不讓對方一起走,只能默許。
只是瞥了一眼地上跪著的人,文以寧開了口:
「正好衛公公你來,你監視館的人肆意責打宮女,你預備如何處置?」
「千歲大人,千歲大人饒命,我們、我們不是有意的……」
那些太監原本在文以寧面前還偷奸耍滑、故意欺瞞,可是自從剛才衛奉國過來開始,文以寧注意到跪著的幾人不僅變了臉色,現在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是抖的。
「你叫我什麼?」
「千……」文以寧發現那個太監抬頭,看了衛奉國一眼,又看了看他,這才連連磕頭,「大、大人!」
衛奉國沒有回答,只是轉頭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寶憐。
「大、大人!奴才們知錯了!求您、求您繞過奴才們的性命!」
「不過一套青瓷而已,」衛奉國終於在對方不斷磕頭高呼饒命的時候,淡淡地說了一句話,「她到底是個女孩子,你們下這樣的狠手……」
說著,文以寧看著衛奉國當著眾人的面兒,嘖嘖了幾聲,走過去親自扶起了跪著的寶憐。將寶憐上下一個打量,誇張地長嘆一口氣道,「真是一點兒也不懂的憐香惜玉,這麼漂亮的姑娘,嘴角都被你們打腫了。」
說著,用指肚擦掉了寶憐嘴角的血跡,衛奉國頭也不回地對著地上跪著的人說道,「還不收拾了地上的東西快滾?」
太監們得了免死的令,立刻屁滾尿流地站起來收拾了瓷器準備離開。
衛奉國卻又忽然開了口:
「等等。」
「千……不,大、大、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你們代我轉告外御史大人一聲,」衛奉國忽然彎下腰去,拉起了寶憐的手放在唇邊,深情款款地笑看寶憐說道,「青瓷雖好,不如美人。」
這話一出,寶憐臉紅了,太監們驚呆了,如意張大嘴巴閉不上了。文以寧、文以寧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文以寧此生最恨輕佻之人。
「衛、衛公公,您、您說什麼呢?」寶憐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是衛奉國的力量她哪裡敵得過,只能滿臉通紅、壓低了聲音對衛奉國道,「皇、皇後主子還在呢!」
可是,不管聲音怎麼控制,文以寧的轎輦就停在他們身邊。
文以寧揮了揮手,將如意拉回現實中,讓如意起轎,並且看也不看衛奉國,「衛公公你們請自便,我還有事,這就告辭了。」
「唉?」衛奉國驚訝萬分地回頭看著他,「娘娘方才不是答應要與我一同走的嗎?等我片刻又何妨?」
說著,也不管文以寧是不是同意,招手叫來了小太監,讓小太監送寶憐回去,這才走到了文以寧的轎輦旁邊:
「難不成娘娘是吃味嗎?」
「我為什麼要吃味?」文以寧皺眉,下意識就回了嘴。
如意更是惡狠狠地瞪著衛奉國,昨夜看衛奉國將主子送回,還以為他是好人呢!
「哈哈哈哈——」衛奉國卻開懷大笑起來,也不作答,只帶著不緊不慢地跟在轎輦旁邊,然後自然而然地起了一個話頭:
「聽聞西十二宮鬧鬼,娘娘您一個人去聽竹館恐怕不大安全吧?」
「不勞公公費心。」
「我們主子身邊那麼多人保護,衛公公您就不要瞎摻和了。再說了,主子是去見他的妹妹,公公您跟著去做什麼呢?」如意插嘴,看了一眼隔著轎子的衛奉國。
文以寧此生最恨輕佻之人,如意也是。
「若是真有人保護,又怎麼……」衛奉國自言自語了一句,看見文以寧投過來的奇怪眼神,卻終於將話給吞了下去,無所謂地笑道:
「如此也好,那咱家就將娘娘送到聽竹館門口。這麼一段路,娘娘不會小氣到不允許咱家同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