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番外四
「皇兄,聽聞今年春闈的貢士們今日殿試,咱們要不要去瞧瞧?」
「今日先生講的你可都背會了?」凌與樞回頭,看著趴在窗戶上的皇弟,那小子聽見自己的問話,竟然吐了吐舌頭伴了個鬼臉,「你若沒有背完,我可不能陪你去,他日你被先生責罰——我可不願替你說情。」
「我的好皇兄……」委屈的凌與權走過來,拉著凌與樞的手臂搖晃,「我知道整個皇宮裡就數你最疼我,你就陪我去啦!大不了、這一次父皇問起來,我、我就說是我自己沒有背好的就是了。」
無可奈何地看了自己弟弟一眼,凌與樞搖了搖頭,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父皇和母后就只有他們兩個嫡親的孩子,可是不知為何母后總是冷落自己的這個弟弟。凌與權打小就想要獲得母后的主意和寵愛,哪怕只是說一句他是個好孩子都沒有。
大約是太想要這種認可,卻始終得不到,凌與權愈發開始每天都要弄些小動作,比如師傅責罰、或者校場射中了士兵差點鬧出人命。
就像是得不到父母注意的孩子最後只能靠淘氣來博得大人注意一般。
一早看透了弟弟的心思,凌與樞也不與他計較,只好站起身來算是答允了凌與權的邀請。說實話,春闈的貢士們他並不感興趣,可是自己宮裡的那幾個師傅又總是說什麼「皇子要多與朝中官員結交」、「春闈的貢士有可能就是以後的官員、要儘早在朝中培養自己的人手」。
老頭子們總是啰嗦,凌與樞倒滿不在乎——他和凌與權都是父皇母后親生,況且坐在金鑾殿上有什麼好,他倒情願那把破椅子丟給自己的皇弟去坐,他呢,帶領百萬鐵騎東征西討,最好能打到漠北以外的地方去。
大約是看出來了他的心思,母后竟然派了六位「博學鴻儒」的老先生來「教導」他,凌與樞每天應付那幾個老頭就已經心力交瘁,好在有凌與權這個調皮搗蛋的機靈鬼,他在這宮裡也沒被憋死。
去看看也好,文人舉子們一年到頭就盼著被皇帝召見,科舉上來的人凌與樞還沒有見過幾個,接過凌與權不知道哪裡搞到的侍衛衣服換上,兩個人就一前一後地來到了明光殿。
事先,明光殿的守衛大約都被凌與權打過了招呼,看見他們兩個人鬼鬼祟祟地走過來竟然也視若無睹,繞開了候在殿外的貢士們,凌與權拉著他來到了明光殿的偏門,透過門縫兩人一上一下地看著殿內的一舉一動。
他們的父皇坐在那把金椅子上,正襟危坐、面朝殿下的百官和文人。他們的母后今日也是盛裝出席,雖然是坐在靠後的位置,可是能參與殿試的皇后古來只怕也只有母后一人,凌與樞不由感慨自己父皇懼內的性子,心裡想著以後可不能像父皇一樣娶一隻母老虎放在家中。
「我說皇兄,你看這些個舉人,一個個低著頭像小雞啄米一般——我怎麼不覺得他們將來能夠幫你處理政務啊?」
凌與權抬頭,額頭正好碰到他的下巴,凌與樞低頭從上往下看著自己的弟弟,凌與權的一雙眼睛眨巴眨巴的,裡面是純凈的黑沒有意思雜質。
搖搖頭笑了笑,凌與樞道,「怎麼是我呢?為何不是幫你處理政務?」
「你可是我皇兄!」凌與權說得理所當然、一本正經,「再說了,父皇母后都這麼重視皇兄你……」
看來弟弟還是覺得母親偏寵自己一些了,凌與樞伸手揉了揉凌與權的臉頰,其實他很早就想要告訴弟弟自己對皇位沒有什麼太大的想法,比起治國,他更喜歡打仗。
可是,凌與樞淡淡嘆氣看了一眼坐在父皇身邊的母后,那時候他無意中告訴了母后自己的想法,卻被母后狠狠地責罵,甚至立刻就派了五六個書童來跟著自己,一心一意要自己學習帝王權術。
雖然不懂母後為何不喜歡自己的皇弟,可是凌與樞覺得待皇弟長大了,或許父皇會另有心思吧。
「請文公子上前聽試——」
殿內,太監尖利的聲音重新將兄弟兩人的視線吸引了過去,凌與樞大約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款步從人群之中走出來的人,長發覆額、意氣風發,不似旁的舉子提心弔膽,他彷彿是回到自己家中一般,閑庭信步、又不逾矩。
父皇多看了他兩眼,第一次從名冊之中拿出了舉子的名字多看了一眼,之後他看見父皇捋了捋鬍鬚、笑得十分溫和地問殿下那人:
「你叫——文、以、寧?」
「是,草民文以寧叩見聖上萬歲、皇后千歲。」
「免禮平生,」皇帝笑了笑,「你既叫這個名字,那麼朕給你的問題,便從你的名字出起:《詩》雲『濟濟多士,文王以寧』,蓋信乎其以寧也!又雲『思皇多士,生此王國』,朕且問你,此王國——是為何種王國?」
凌與樞暗中為這個好看的年輕舉子捏了一把汗,殿試之上要麼問的是策略、要麼問的是決斷和忠君愛國,怎麼偏偏父皇挑毛病似得,問了這麼一題。
可是,那人好像一點也不害怕,點點頭略微沉吟了一會兒就開口答道,「聖上所問皆出於王褒,《易》雲『飛龍在天,利見大人』,正所謂世平主聖,俊艾將自至。」
文以寧後頭還說了很多,可是凌與樞竟一句都聽不進去,只是如魔星入眼一般,死死地盯著那人巧笑的眼,還有微微開合的嘴唇,那些字句都如同好聽的曲兒傳入了耳中。
他的左眼角似乎有淚痣,看上去魔魅動人,竟有些近妖了。
「文太傅的兒子果然不同凡響!」
是凌與權的聲音將他給拉回了現實,凌與樞一愣,怎麼——那人竟然是三權首領文太傅的公子嗎?怪不得有如此見地,並且能如此沉著。
忽略了凌與權對宮中諸位大臣兒子的熟知,凌與樞揪著凌與權問,「他今年幾歲?是否住在文太傅京中的家中,為何要參加科考,還有、他他可曾婚配?!」
「唉?」凌與權似乎沒有想到他這麼感興趣,咬著嘴唇想了想說道,「我就知道他約莫是彰明四年生人,啊!那就是小皇兄你一歲、和我同歲。他家中還有一個小妹,應當是住在家中吧,我聽聞白袍將軍陳老將軍的兒子也養在他們文家呢。」
「那、那他可曾婚配?」凌與樞問,這個年紀的男子也是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而且,在殿試上如此表現,應該很快就能在朝為官,他父親又是三權之一,想來未來的富貴不可估量,親貴們還不可勁兒巴結著要將女兒嫁給他。
這時候,凌與樞竟然有些慶幸自己唯一的皇妹早些年就已經許給了舅舅家的。不然豈非是要難以向父皇母后開口?
凌與權不愧是他的兄弟,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又滿臉壞笑:
「怎麼,看上人家啦?」
凌與樞看了看凌與權,點點頭,坦然承認。
「皇兄這可不成,這人妙得很,小弟也喜歡得緊,不如皇兄你讓給我吧?」凌與權撒嬌,搖了搖他的手臂。
「不成,讓給你什麼都可以,與權,文以寧我不會讓給你。」凌與樞非常正式地拒絕了自己的弟弟。
「什麼都可以讓給我?」凌與權卻好像是奸計得逞一樣,興奮地催著自己的哥哥許下承諾,「包括……包括太子之位嗎?」
凌與樞沒有料到自己的弟弟竟然會如此坦白,況且他一早知道凌與權對太子之位勢在必得,和他相爭一來傷了兄弟和氣,二來他當真不想當皇帝。
於是,一咬牙,凌與樞點點頭說道,「不錯!包括太子之位!」
「那好!皇兄,我們可說好了!不可反悔!旁的事情,我自會祝皇兄一臂之力!」凌與權笑了,眼中,卻有陰寒的光芒一閃而過。
「我這就去給父皇母后說,我要娶他,讓他做我的王妃!」凌與樞當即宣布,也不管凌與權,直接往自己的宮裡走去,脫下了侍衛的衣衫,等到殿試結束,也不管門口太監的阻攔,他直接闖入了父皇和母后所在的明光殿。
「樞兒?」母后似乎非常驚訝他會這樣闖進來,皺起了好看的柳眉。
「母后,父皇,孩兒有一事相求。」凌與樞撲通跪地,拿頭便拜,更是五體投地、似乎自己的父皇母后不答應,他就不起來。
「樞兒什麼事?」皇后歷來寵溺大兒子,上前就想要扶起凌與樞。
「母后和父皇若是不答應皇兒,皇兒今日便磕頭死在這裡!」凌與樞竟然學起了自己弟弟的小孩子脾氣,說到做到立刻開始磕頭。
「什麼事,你先說出來,母后才好判斷答應不答應啊?」皇后老謀深算,笑得十分和藹,預備將凌與樞騙起來。
「父皇、母后,我想要娶文以寧,讓他做我的王妃,一生一世我都只愛他一人。且我以後,都再不娶旁人,更不想要當什麼太子、皇帝,只求父皇母后許我此言,為我指婚,更將太子之位留給與權,以保江山,後繼有人!」
那日午後,
凌與權站在明光殿外,靜靜地看著夕陽落山,聽得宮中此起彼伏的板子聲,還有父皇母后的爭吵,臉上,微微露出了痛快的笑意:
「哥,是我,對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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