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章 扭曲世界
感謝阿獃和彼方路人君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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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刻。」
冰冷,且夾雜著痛苦的話語從薄唇里吐出,帶著濃濃的失望與憤怒。
濕潤的海風拂過這處僅有兩人的斷崖,吹開一層薄霧,露出相互對峙的兩位少女。白髮紅瞳,她們的相貌如出一轍,有著驚人的相似度。一個面色陰沉,眼角噙著淚水;另一個則平靜的多,只時不時從望向對方的瞳孔深處劃過一絲只有她自己才能理解的情感。
斷崖下方的海水裡是零零散散的巨岩,質地與邊上的這處峭壁相似,它們的斷口粗糙,像巨力撞擊所致,也有平滑的,如同遭受過利器的切割。除此之外,水中還隱約漂浮著為數眾多的怪獸屍體,以魚族水族和海龍族居多,它們的血液從死後的身體里溢出,並融入到水裡,將這片水面渲染成了紫紅色。稍微更遠一些的海面上則飄著一頭無比巨大的怪獸身影,它有著修長如龍般的冰藍色軀體和脖子,嫣紅的鰭如劍帆般立在脊骨之上的位置上一直至尾,脖頸處邊緣的位置憑空缺失了一大塊,可怕的傷口處不斷的流淌著鮮血。
這頭怪獸在水裡時不時的顫抖抽搐著,看起來似是還活著,但以脖頸處如此可怕的傷勢判斷,它的死去只是時間問題。
內洛法鬆開手,將那條被她用蠻力硬生生撕扯下來的巨大頭顱甩在一邊,轉頭,避開了另一位少女的質問眼神。
她看向了身旁的這片海域,注視著裡面的屍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它們本應都是實力強勁的戰士,最不濟也至少是活生生的生命和精靈,現在卻都成了死物,凄涼的陳屍大海。
被她無情的親手葬送。
「為什麼就一定要這樣做不可!」被半身躲避視線讓李白的怒火進一步拔高,她伸手指向那顆海龍族怪獸的巨大腦袋:「你就……那樣的渴望看到鮮血?那樣的渴望用你的力量去散播死亡?你有沒有想過這是怎樣的行徑?它們都是精靈啊!被你我,乃至無數duellists握在手中,視之為珍寶、夥伴、家人的存在原型!你怎麼能對它們下得了手……?」
「白……」察覺到另一位白髮少女的聲音開始變得扭曲和嗚咽,內洛法心弦猛的一緊,一股淡淡的絞痛從那裡傳遞到腦海里。
「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再做什麼黑暗大邪神嗎……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再使用力量去造下殺孽嗎?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不是說好的要在這裡一直生活下去的嗎……為什麼突然……」
李白開始還能維持住憤怒的表情,但很快,隨著幾滴淚水從她的臉頰上滑過,堅強迅速土崩瓦解,她伸出一隻手捂著眼睛,緩緩的攤坐在地上。
她在哭,不只是為了生靈塗炭,亦有對平靜生活的逝去感到難過,更蘊含著對愛人性情突變的不解,以及對未知未來的迷茫和恐懼。
「白!」不忍心看到她悲傷的模樣,內洛法,或者說天光焰,向前走了幾步,兩隻手緩慢輕柔的抬起,想要將她抱住。
就像平時那樣。
「別過來!」李白猛的探出另一隻手,五指張開,抗拒的意味表露無疑。
「我們……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過去那樣了,不可能了,焰!」
「看看你想要擁抱我的雙手吧……看看它的模樣!」
驚愕的表情隨著叱喝凝固在臉上,天光焰愣愣的看著地上的女孩,通過與那雙純凈眼眸的對視,她看到了自己向她伸出的手,手掌上沾染的液體,那顏色就像是——
「就像是血一樣呢……」
糯軟的嬌憨感慨從耳畔響起,愣愣的女孩扭過頭去,在她身旁,李白圍著一條棕色圍巾偎依在她的肩膀上,眺望著天邊的火燒雲大呼小叫。
2016年的西班牙首府馬德里,西貝雷斯廣場,血霞為空氣蒙上一層暖色的光,來回的行人面帶微笑,互相用曖昧的眼神觀望著站在噴泉旁邊的兩位美麗少女。
對於民風熱情奔放的伊比利亞半島居民來說,這種曖昧早已不僅僅局限於男人和女人——他們早在將近十年前就通過了同性婚姻法。
「好漂亮!難以想象,我們本來只是來參觀西貝雷斯廣場……沒想到能看到如此美麗的火燒雲啊,焰你快看,豐收女神雕像的臉都被染紅啦!」
看得出來,李白對於能遇到這樣難得一見的美景而十分開心,她平日里鮮少有如此活潑的神情,此刻臉上洋溢的微笑卻讓天光焰覺得無比炫目,難以移開視線。
「你知道嗎,這個西貝雷斯廣場還有一個稱呼就是豐收女神廣場,部分馬德里人在支持的球隊獲得冠軍后都會在這裡慶祝……球隊?當然是皇家馬德里了,我們之前遇到的那個賣零食的孩子,他身上穿的就是這隊伍的球衣,我個人倒不是很喜歡這支隊伍,總覺得那種政策並不像是一支單純去考慮競技的俱樂部,有種冷酷無情的商人感覺,對了,焰有喜歡的俱樂部嗎?」
「有啊。」剛剛消化完恢復的駁雜記憶,天光焰再度一愣,沖李白露出一個寵溺的微笑:「你的藍晶童實野。」
「藍晶童實野是決鬥俱樂部,我說的是足球俱樂部啦~是足球!」
「哦,那麼就皇家馬德里吧。」拋開腦海里那些沉重的東西,天光焰伸手撫了撫李白的頭髮:「傻瓜,卡牌決鬥的影響力現在這麼大,這個皇家馬德里俱樂部如果有眼光也有實力又怎麼會沒有決鬥分部……同理,藍晶作為公司名義下的吸金招牌,又怎麼可能只有決鬥俱樂部一個分支。足球依然是很受歡迎的項目,你只是不關注卡牌之外的事物而已。」
「是嗎?為什麼不喜歡巴塞羅那?這幾年他們明顯踢的更好?」李白卻皺起眉毛,露出一個狐疑的神情。
「該不會是,你是因為看上了馬德里的高大帥哥……」
「你要是再敢胡說,我就把晚上的娛樂挪到附近的公園裡去。」忍住在大庭廣眾之下教訓李白的衝動,天光焰抽抽眼角:「我的喜歡只因為他們穿的是白色衣服,就這麼簡單!」
「哦~~~」李白意味深長的拖了個尾音出來,伸手一撩腦後的微卷長發,似笑非笑的打量著對方。
「白色……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對我示愛嗎?」
「閉嘴,如果你不想我在這裡做出什麼讓你難堪的事。」一邊如此威脅,天光焰一邊頭疼的揉弄著太陽穴,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處台階:「你之前不是喊了一路累嗎,走吧,去那邊坐一會……」
「好的。」李白點頭:「把我們之前買的報紙給我,我可不想直接坐在那,冬天還沒過完呢,會很涼的。」
《聖誕節狂歡夜——白皇率藍晶童實野強奪決鬥王杯》
看到自己從挎包里抽出的報紙這樣醒目的封面,天光焰瞳孔微微收縮,腦海里如同響起了一道炸雷,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李白已經不見了,身邊也不再是什麼廣場。
一個穿著簡陋的中年男人站在她面前,身後立著一台推車,推車上滿是堆疊的一層層的舊報紙和一些其他雜物,她自己則穿著一身墨黑色的長風衣,戴著禮帽和墨鏡站在門坎內側。
看起來,這只是一個可憐蟲想要祈求一點她家裡沒用的廢品。
「噢,天吶!我看到了什麼?」那男人看到她手裡的報紙后立刻發出了誇張的怒吼:「16年那賽季刊登了白皇滿貫偉業頭條的報紙!這是西班牙語?難以置信,小姐,你居然會有這樣的東西,還保存的這麼完整!我可以得到它嗎?」
男人望向報紙的眼神充滿了狂喜,他期待的等待這古怪女人的回復,發現對方無動於衷之後愣了一會,反應過來之後則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當然,這不是要您像之前那樣白送給我,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花錢買下它嗎?您可能不知道這東西的珍貴……哦不,是紀念價值,這是距今三十七年前那個輝煌時代的見證產物,而且我本身也是那位的忠實支持者,真可惜,要不是她在滿貫之後莫名其妙的突然失蹤,肯定還能繼續刷新更加可怕的記錄……」
不管男人在一旁喋喋不休,天光焰暫時沒有理睬他,她墨鏡后的雙眼在自己身處的這棟簡陋房子里到處觀察著,然後在掛鐘下那處牆壁的位置停了下來。
那裡掛著一幅日曆。
「2053年8月11日……」站在日曆面前,天光焰喃喃念出了被圈出的日期。
「距離零點反轉事故到今天這個日子,差不多有二十多年了吧……」
「嚴格來說,是二十五年。」收廢品的男子有些緊張的吞了口口水,他不太了解這古怪的女人突然嘀咕這些做什麼。
大白天,又是在家裡,穿著打扮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居然還戴了墨鏡……他老早就想吐槽住在15棟的這個奇怪傢伙,今天這種欲-望更是達到了顛覆——不過看在那份珍貴的報紙份上,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忍耐一下好了。
會選擇住在澤尼特街的傢伙目測不可能是有錢人,見識肯定也高不到哪裡去,不然也不會拿著絕版紀念物品級的東西而不自知……不得不承認那位白皇陛下的影響力時隔了這麼久依然會如此深遠,這份報紙他若是轉手賣出去至少能比得上做這種垃圾工作好幾年,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
「那麼距離這一紀的回溯還有不到兩年時間。」
「什麼?」正在飛速盤算怎麼說服天光焰的男人徒然聽她蹦出這麼一句話來一時間不由呆了一呆,然而沒等他弄明白剛才那句話的具體含義,天光焰從衣兜里抽出的手——那隻手握著的東西立刻又讓他陷入到了無比劇烈的恐慌之中。
那是一張卡,一張標準的黃底怪獸卡。
沒有被標註卡名,亦沒有卡圖,屬性、種族、效果描述欄以及數值什麼都沒有。
「至於么……」望著癱軟著靠在牆上不斷顫抖的男人,天光焰摘下帽子,露出一頭雪白長發,她一步一步的向對方逼近,嘴角掛著嘲諷的微笑,隱約還透露出一絲凄涼的味道。
「假如我在這段最後的時間內還沒有找到『王冠』,你的消失也一樣會被回溯,00年之前的你都不知道出生了沒,有什麼可害怕的……?」
「我害怕!」
一個柔軟的軀體突然從身後抱住了她。
夜風吹過雨果大廈的最頂端,將無數蹙分屬不同主人的雪白長發糾纏在一起。
「我害怕又一次的忘記你,又一次的忘記獅子甚至是大家……睜開眼又是那個懵懵懂懂的黑夜,自以為剛剛被系統送入異界,一無所有……」
「你不是一無所有。」她轉身,也緊緊抱住了還在抽噎的半身。
「從那一刻開始,我便沉睡在你的心底里,沉睡在那牢籠的封印之中。」
「我會醒來——在王國之戰的時候。」
「我會蘇醒——在埃及神戰的時候。」
「我會記起你——在不久的將來……我們總有一天能阻止這破滅的命運,系統和世界的崩潰總有一天能夠被制止。」
「總有一天,我們能無憂無慮的生活下去……」
「真的?」
「當然。」
「可我會忘記你……」
「我也是。」
「……依然會愛上你。」
「我也是。」
「亦有很大的可能會憎恨你。」
「我不怪你。」
「甚至會殺了你——」
「我不怪你!」
帶著決然的情緒與夜空中吼出最後四個字,大廈頂端的兩位少女猛的吻在了一起,她們的雙手像鉗子般死死的圈住對方,她們的雙眼一眨不眨的凝視著對方,似乎是要永久的刻印下這終焉的一刻,她們腳下閃爍的霓虹開始大片大片的消失,星空開始黯淡,月色越發朦朧,記憶里,最後聽到的是——
一聲鐘鳴。
「呵!!」
大汗淋漓的睜開雙眼,菲爾·內洛法從她的王座上驚醒,她喘息著,用一種驚愕、恐慌的眼神四處掃視著這處她早已熟的不能再熟的大殿。
為了特意安排好的、即將到來的客人,這裡特意被驅逐走了所有的「外人」,僅僅只留下她,以及獅子男巫在這裡等待。
原本應該是抱著掌控全局的心態端坐在這裡迎接的她,現在卻陷入了可怕的迷茫當中。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段……這段記憶!?」
她痛苦的抱著腦袋,梳理著這一段突兀回想起來的記憶。
它是如此的……如此的龐大和駁雜,蘊含了那麼多的豐富情感和經歷,同時又沉重到彷彿要將她的大腦給壓穿……內洛法不得不從王座上站了起來,喉嚨里發出可怕的嘶吼和呻-吟。
而就在這個時候,距離她正前方大約三十步遠,那扇雕刻著邪-惡危險魔神的大門,被推開了。
李白獨自一人站在那道從外面透進來的光芒之中,她的影子從腳下延伸出來,不斷的被拉長,直到沒過了她的紫水晶高跟鞋。
「你知道嗎,菲爾?」記憶里曾和她熱吻的少女用冰冷陌生的視線望了過來。
「愛上你的那個瞬間,我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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