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可一而不可再

第一章 可一而不可再

黃花梨制的方几,表面光滑如鏡,弧形的四足之上雕刻著繁複的紋飾。

方几兩側坐著一男一女。

男子鼻直口方眉目俊朗,玄衣廣袖,以手撐額,帶著三分慵懶。

女子長眉入鬢雙眸低垂,白衣似雪,端然而坐,似乎想著心事。

真是一對兒璧人。

假如他們中間的方几之上沒有那把匕首的話。

匕首尚在鞘中,連上把手也不過一尺長短。

角落裡的黃銅小香爐燃著一枝細細的線香,裊裊地散發出若有若無的味道,忽然無風而熄,連最後一絲縹緲也黯然淡去。

玄衣男子也失去了耐性,坐直了身子,微微皺了皺眉頭,冷聲道:「你這麼磨蹭又有什麼意思?!反正都死了一次了,要死就痛快點兒!這把匕首削鐵如泥,保證讓你去的痛快,不會像先頭上吊似的,死都死了,還能緩過氣兒來!」

白衣女子撫了撫頸上的紅痕,心裡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這到底算什麼事兒嘛!穿就穿吧,從前的世界倒也沒有什麼讓她特別眷戀的地方,可是,能不能穿得利索點兒?

穿到死人身上可以理解,畢竟活人自己還有魂魄,要直接奪舍也實在不容易。可是,能不能不要立刻就面對還得再死一次的局面啊?

給人在面前擺著把刀子逼著再死一次已經夠麻煩了,能不能讓我好好說話?現在這個身體因為上弔喉嚨被勒得腫脹不堪,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好不好?

說不出話來讓我怎麼弄清情況?怎麼擺脫再死一次?!

玄衣男子不耐煩地敲了敲桌面,將匕首又向女子推了推,道:「你院子里的人都已經解決掉了,回頭對外只說你是氣血兩虛鬱鬱而終,不會影響你的名節的。」

解決二字在他口中似乎非常的淡然。

林慧心中一動,看來原主兒的事情與名節相關。

總這麼相對無言也不是辦法,林慧伸手將匕首拿了過來。

不管怎麼說,攻擊性武器還是在自己手裡比較好。

玄衣男子絲毫沒有感到威脅,反而露出滿意放鬆的表情,大概認為林慧這個舉動表示接受了自己的提議,站起身來道:「我明天早上安排人過來收拾。」

所謂收拾,大概就是收屍吧。

看著施施然走掉的男子,林慧覺得這個匕首最合適的位置就是插在那人的背上。

院子里靜悄悄的,目中所見並沒有什麼人走動。

林慧沒精神去考慮那些被「解決」掉的人的情形,活動了一下腿腳走進了內室。

屋子是典型的閨房,頗有幾分凌亂,地上歪著一張高凳,凳上丟著一條長長的白綾。

紫檀木的四柱床,刻著喜上眉梢的花紋,簡直是對原主兒命運的諷刺。

林慧坐在床上,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現狀。

爹死娘嫁人,這就是林慧從前生活的寫照。父親去世得早,幾乎沒留下什麼痕迹,母親遠嫁也沒什麼聯繫,林慧從小跟著祖母長大。

經歷了雙親離去的打擊,加上祖母居住在人煙稀少的山間,幼小的林慧連續幾年都不開口說話,陷入了自閉的狀態,每天大多數時間不是在看書就是在畫畫。

她的畫抽象迷離,沒有具體的內容,但看得久了,卻能讓人陷入莫名的情緒之中。

祖母並沒有帶她四處求醫,而是每天堅持不懈地在她身上變著法子的下針。

祖母這個人很特別。

祖母話不多,雙目有神采,讓人在她面前有無所循形之感。最讓林慧佩服的是,祖母行動之間舒緩有致,看起來絕不急促,彷彿慢悠悠的,偏生無論什麼事情,都是轉眼便極妥帖了。

八歲那一年,林慧終於好轉,和正常的孩童沒有不同,看起來反而更加沉穩。

十二歲那一年,林慧得知,祖母原來是九玄針的第六代傳人。

之後,她自己成為了第七代。

得益於多年的自閉內省,林慧發現使用九玄針所必須修鍊的元氣引導之術,對自己來說十分簡單輕易,很快就達到了小成狀態。

不過祖母嚴厲的要求,必須針法大成,方可出手行醫。

醫者父母心,人命關天,不能馬虎。

林慧大學上的是醫學院,中西結合各取所長才好。

可惜的是,雖然成績非常優秀,可是拼爹看臉的年代,拼爹沒有爹,看臉也不夠看,最後只能在一家規模頗小的保健院里工作。

今天是祖母去世的七七之日,悲傷的林慧木然地坐在沙發上,看著武器迷男友在組裝一套所謂的「模擬」手槍。槍支當然是禁用品,但是著迷的男友時不時通過某些渠道弄來些零件,這不,七整八弄之後,一支蠻像那麼回事兒的手槍居然裝好了。

「看!」男友興緻勃勃地沖著林慧揮舞著手中的「傑作」。

叭!

林慧忽然覺得心口一痛,還沒有從木然的狀態中反應過來,眼前便漸漸發黑,墜入了無邊的黑暗。

槍迷有風險,交友需謹慎。

林慧無語地發現自己穿越了。

真的「無語」,因為原主兒懸樑的緣故,喉嚨腫得根本說不出話來。

林慧神不守舍地回想期間,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兩名健壯的婦人,一左一右門神似的守著門。

林慧抽出匕首,果然是好鋼好刀口!

她將匕首放在枕頭下面,還魂后的疲累加上不知如何是好的彷徨,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

有人粗魯地扯著她的頭髮,想將她從床上扯下來。

「你幹什麼啊?!」林慧憤怒地叫道。

咦?可以說話了啊。林慧吃了一驚。

扯她頭髮的婦人比她還驚訝的厲害,立時鬆開手退了好幾步,嘴唇抖了半天才叫道:「夫人又沒死啊?」

什麼叫做「又」沒死?!這麼快就來收屍了?

林慧抬起頭,發現窗紙發白,原來已經天亮了。

那位準備裝殮的婦人扭頭跑了。

兩位門神也不見了。

林慧趕緊收拾東西。

匕首,放在懷裡。

首飾,放在懷裡。

銀子,放在懷裡。

……

呃,懷裡放不下了。

「看來你是不準備死了?」門口傳來男子陰惻惻的聲音。

林慧放下手裡剛扯下來準備包東西的床單,理了理頭髮,從鼓鼓囊囊的懷裡把匕首拿出來握在手裡。

「是!」林慧的回答簡單而肯定。「我確實不準備死了。再說,你為什麼非要我死呢?」

「你死了,事情就簡單多了,我可沒興趣擺個罪臣之女做正妻。」男子很直接。「你不是很看重名節么?之前你父親還當權的時候,不過是你我的馬車相撞,陰差陽錯地扶了你一把,你就非要嫁我不可。這次被下人動手動腳的,你怎麼還能忍下來?」

罪臣之女。

看來境況不怎麼妙啊。不過林慧對壞消息已經習慣地麻木了。

「你直接找人幹掉我不是簡單得很么。」林慧真心覺得自己現在體能很差,屬於很容易被弄死的類型。

「白痴!」男子冷冷的看著她,「之前你不過有幾分木訥十分無趣,原來腦子還有毛病。」

男子繼續閑閑地說著:「你話本兒小說看多了吧。殺人是那麼簡單的么?找人?找誰?讓張三出手,那是不是還要幹掉張三?讓李四王五幹掉張三,是不是還得幹掉李四和王五?怎麼能讓把柄握在別人手裡!就算我親自動手,總需要人來善後,事情很容易越弄越麻煩,當然就是你自己肯去死最好了。」

嗯,看來弄死個人比想象的麻煩啊。

終於有個好消息了。

呵呵,你不動手就好辦。

「咱們商量一下吧。」林慧把語氣放緩了兩分,勉強擠出個笑容來,「不如你直接對外宣布我死了就是,何必非讓我真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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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品閑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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