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今時不同往日
「真的要走嗎?」白芷的聲音讓余梔停下了腳步,她轉過身,無奈的朝白芷聳了聳肩。
那是余梔第一次發現,白芷臉上竟然也會有如此認真的神情。余梔不由自主的收起笑容,其實她也並非真的想笑,只是想要氣氛不要這麼尷尬,可白芷絲毫不領情。
「聽說深圳的海比北瀆的更藍更美,等你有空,我們一起去看啊。」
夜降臨,黑暗一點一點侵蝕白色的光,天空上方變得陰暗昏沉。
白芷身後的獨棟別墅里的水晶燈驟然亮起,透過落地窗顯出暖色的燈光,有個人影踱步在客廳里,余梔知道那是天葵子。白芷臉上浮現出自己年幼時那種明知抓不住卻又倔強不甘心的表情。
怎麼可以那麼像,就跟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樓梯兩旁的大樹枝椏上落了不少積雪,白皚皚的被綠葉撐起。余梔覺得自己應該走了,她背過身去把下半張臉埋進圍巾里,下樓梯時高跟鞋在空氣里發出空洞的聲響。很快,又被大雪消逝。
「下雪了,進來吃完飯再走吧,你不想回家看看嗎?」白芷咬著下唇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要是過去,以她的驕傲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這麼低聲下氣的對人說話,可再不說,她就要失去余梔….她又要失去余梔了….
果然下雪了,大雪。毫無察覺的落在余梔的頭髮上,臉上。唇上,衣服上。她搖了搖頭,其實余梔更想去給白芷一個擁抱,或者對她說快點進屋,不然感冒會更嚴重的。可什麼也沒說出來,好像只要一開口,所有的情緒會把自己捆綁在這個無數次逃離又回來的圍城。
「發什麼愣,回家啊。」
白晟穿著灰色的大衣從白雪深處走過來,他的頭髮上落了些雪,被浸濕。看起來黑的發亮。唯一讓余梔感到溫暖不是白晟的眼睛流露出的柔情。而是他向自己走來的時候。余梔腦海里總會浮現出過去白晟無數次向自己走來的場景。
每一次都不一樣,卻記得每一處細節。
總會忘記的,總有一天她會不記得過去發生的事情的。余梔想。
原本以為白晟是在對白芷講話,因為余梔知道白芷感冒的很嚴重。
白晟一手甩著車鑰匙一邊摟過余梔的肩膀把她帶進屋。自然像是理所當然這麼做。他笑著。全然無視余梔困惑的目光。他的力氣很大,余梔想要掙脫卻被抱得更緊了。
進屋后柔和的光線讓余梔不禁拘束起來,她甚至都不敢往屋裡看。只能看著白晟單膝跪在鞋櫃面前,大衣被拖到了地上。
「第二個柜子里第三層。」余梔把自己的大衣習慣性的掛到玄關門口的衣架上,看著白晟腦袋鑽進鞋櫃里幾乎快拔不出來了,只能善意提醒。
「家裡還是你了解啊。」
余梔看著白晟的笑臉,把腳塞進自己的毛絨拖鞋裡。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說得對不對,畢竟這麼多年都沒整理過了。不過讓余梔感到意外的是自己的東西竟然原封不動的保留在原地,而且拖鞋很新很乾凈,應該經常洗過。
「媽,余梔回來了,今晚咱們吃什麼啊?」白芷那丫頭把鞋子一甩就屁顛屁顛的往廚房跑,喉嚨沙啞的說話,卻又掩飾不了語氣里的興奮。
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石子路上積滿的雪,不過它們會很快融化成水。窗帘被捆住形成扇形的形狀,窗台上種著蘆薈,長得很漂亮,這應該是余梔幾年前無意在路上買的,只是兩三年澆一次水,誰料竟長得如此好看,綠的像是要滴水。
感覺自己只不過是出了趟遠門,什麼都沒有變。好像這幾年發生的事情都不存在了。
「進去啊,幹嘛這麼客氣,又不是沒來過。」白晟拍了下余梔的肩膀從她身邊經過,他挺直的腰背,好看的體形,走起路來習慣一搖一擺,有種玩世不恭的感覺。余梔忍不住笑了,還是跟從前那副討人厭的樣子一點都沒變。
客廳桌上的鏡子里自己面孔通紅,余梔用冰冷的手捂著自己的臉,熱的發燙。一定是屋裡的氣溫太高了。不過自己一到冬天的確是這樣,從屋外走到有暖氣的地方臉就會紅的發燙,可余梔卻不願承認這是因為皮膚保養不好,想當年自己可是嫩的出水呢。
沙發的左側掛著一幅抽象油畫,似夢非夢,虛無縹緲,有種朦朧美。余梔之前沒見過這幅畫,也不懂畫。但想這一定是白芷吵嚷著掛上去的,因為牆壁上的痕迹還是很新。
白晟扔下自己就上樓忙工作去了,他總是這樣,一點也不像蕭航細心。肯定又鑽進工作室了吧,不到飯點是不會下來的。余梔原本想跟著上樓瞧瞧,奈何今時不同往日啊。
然而話是這麼說,身體卻很誠實的扶著扶手踏上旋轉樓梯,地上鋪的是羊毛地毯,加上自己穿的是毛絨拖鞋所以發出的聲音細微的聽不見。
走到半路,余梔停了下來,她歪過頭看著正在廚房忙碌的兩個人影,想著是不是應該跟他們大哥招呼,余梔抬起頭,水晶燈在自己頭頂上方有些刺眼。耳邊傳來白芷喉嚨嘶啞的聲音跟天葵子玩笑般的打罵聲。
儘管如此,余梔仍感覺這個屋子空空蕩蕩,像是缺少了些什麼。
「狗呢?」余梔推門而入,腦子裡莫名浮現出這個問題。經過走廊的時候她看到牆壁上掛了好幾章過去在美國的照片。
白晟抓耳撓腮的從一大堆手稿中抬起頭,靈感爆棚的創作思緒就在余梔推門而出的那刻打斷,還以為是多麼重要的事情。沒想到這傻女人眨巴著雙無辜的眼睛關心起狗來,絲毫沒意識到她剛才犯了多大的錯。
如果是白芷的話,白晟一定會拍死她的。
「回國之前把它送給鄰居了,就是我們家對門的鄰居你應該記得吧,男主人有些微胖,他的夫人有一頭像是爆炸頭的捲髮,人很慈祥,他們的小孩子很喜歡巴豆,你還帶著巴豆遛彎的時候應該經常會遇見那個小孩對巴豆愛不釋手把…..」
巴豆,是那條金毛的名字。它是余梔在美國領養的流浪狗。帶巴豆回家的時候它很小很小。余梔還抱得動它,可這傢伙每天吃的比余梔還要豐盛,不知不覺跳起來個頭都能跟自己差不多高了。
那年余梔剛到美國,除了白晟她只有巴豆。
余梔垂著頭。手還搭在門上。眼睛里一閃而過的失落。「哦,是嗎,我記得。那個小男孩很可愛,他一定會對巴豆好的…那麼你先忙把,我下去了。」
「喂…」白晟放下筆眯著眼睛揉著太陽穴,「你把我的思路都打斷了,然後就走了,也太不禮貌了吧!」
「所以你想怎麼樣?」余梔抱著雙臂,靠在門上。
白晟逗笑,這個世界上恐怕只有餘梔敢這麼跟自己說話了吧,「要不要喝杯咖啡,我這裡有幾件剛趕出來的婚紗,要不要看下?」
「切,我又穿不了,看個毛線啊。」
「也是,肚子上不知又多了幾層游泳圈,話說,余梔你胖了,看來最近伙食不錯,」白晟憋笑,一邊打量著余梔,比起從前清瘦的樣子,現在有了幾分成熟的韻味,「胖點也好,你以前太瘦了。」
余梔驕傲的仰起頭,「那是我把自己養得好,你以為還跟從前一樣啊,現在我可心疼自己了呢,一點委屈也捨不得自己受,過去不懂,現在我比誰都愛我自己…..」
「可我比誰都愛你。」像是不經意間,白晟的聲音讓余梔的眸子瞬間亮了幾分,接著又聽到他笑說,「當然是開玩笑的啦,傻瓜,你總是這麼好騙。」
「哈哈,不然怎麼每次都被你騙,你說的婚紗呢,讓我來給菘藍篩選篩選,對了,看上了拿走要付錢嗎?」余梔笑說著,心裡其實是這樣想的。你才是傻瓜,被你騙了那麼多次再騙一次又何妨,何必要揭穿。
白晟拖著腮幫思考著,「當然,算是我送給他們的賀禮把,那麼我喜歡上的東西能不能不付錢就帶走呢?」
「你喜歡什麼?」
「你啊。」
余梔拉著暢暢的尾音,「王八蛋,你才是個東西!」
樓下傳來白芷沉重的鼻音,喊著開飯啦。余梔目光朝著樓梯口應答了一聲,回頭看了一眼白晟,腦袋往外一撇,「走啊,吃飯去啦。」
余梔,你知道你剛才站在門口說話時,有那麼一瞬間,讓我回想起過去我們兩個人生活的日子。儘管你做飯難吃,半年才給家裡一次大掃除,可我們沒有在一起之前你連打掃衛生都不會做,整天除了買買買就是吃吃吃,可我覺得那時候的你比現在可愛多了,可現在的你卻又在剛剛告訴我,你離開我比從前更加快樂。
白晟深情的望著余梔,直到她離開自己的視線,白晟還是沒能把心裡想的話說出口。放下筆,嘆了口氣,就讓那些話爛在心底吧。
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能相識,除此之外,各自安好。
白芷總有用不完的精力,飯桌上的氣氛全靠她撐起。當然,天葵子也不像過去對白芷那麼苛刻,更多時候她目光溫和的注視著白芷的一舉一動。
正是因為這樣,才讓余梔不得不認為這些歡笑只不過是白芷的偽裝罷了,別看她傻乎乎的,其實認真起來連余梔都能感覺到她強大的氣場。只是她不想那麼去做。仔細想想,快樂一點又有什麼不好。人生嘛,能開心就開心一點。
白晟依舊沉默的扒著自己面前的飯,他吃飯的時候總是很認真,像是對待自己喜歡的人,視線總是聚集在食物身上。時不時被白芷逗得憋笑,或者當天葵子追問上次相親的姑娘印象如何時白晟敷衍的點頭,連連說好。
其實他早就忘了上次相親的姑娘長什麼樣子了。
余梔環顧了下四周,「怎麼來的時候都沒看到阿姨啊,這麼不湊巧,自從回來以後就沒有見到,畢竟相處過,怪想念的。」
「全都解僱了,家裡哪有那麼臟,需要這麼多阿姨幹嘛!有白芷就夠了,對吧白芷,也該讓丫頭做做家務了,實在忙不過來可以找鐘點工嘛。」
天葵子回答著,一邊把披風脫下搭在身後的椅子上。
「我什麼時候說要做家務啦!我怎麼不知道!」白芷夾肉的筷子停頓住了,她瞪大雙眼看著天葵子,「管他呢,反正只是說說而已,我是不會做的,哪有讓大小姐做苦力的道理,對吧媽媽!」
「白芷你這樣下去不行的…..」
「人家是小公主嘛!公主要用膳了,安靜!」白芷把頭埋進碗里扒著飯,連忙打斷了天葵子的話。
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她準備扯上自己的事情,然後用一大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破理由來逼迫自己去相親,白芷可不想在那些又蠢渾身散發銅臭的男人身上浪費時間。
好像到了一定年紀,戀愛結婚就會變成天大的事情。不是在相親就是在去相親的路上,白芷納悶,這到底是結婚還是挑選個好窩只是為了搭伴過一輩子?如果是那樣,那麼還不如養條狗搭伴過完餘生呢。反正只是到了晚年不是自己一個人,不就是這意思嗎。
「余梔,有沒有合適的對象啊現在?」
晚飯結束以後,余梔跟白芷坐在客廳里看電視,白晟又鑽進他的工作室工作起來,他就是這樣,一工作起來連命都不要。
天葵子突如其來的問題讓余梔不知所措,她尷尬的笑了笑,點頭回答道,「現在還只是彼此熟悉的階段,感覺人不錯。」
「哎呀,媽,你不要這麼八卦好不好,這是余梔自己的事情,當初她跟我哥在一起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關心過。」白芷躺在余梔的腿上連忙打斷他們的對話。
余梔向天葵子抱歉的笑著,用毯子給白芷披上,輕輕哄著她睡著。也許是感冒身體不太舒服吧,沒幾分鐘就睡著了。窗外雪還在下,余梔扶著她的額頭,燒已經退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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