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指揮家(1)
第三章指揮家(1)
紀絨絨的父母比同齡人的父母至少年長十歲,今年六十一了,爺爺也曾說過,當初根本沒希冀到他還能抱到她這個孫女。
那個年代,母親作為三十六歲的高齡產婦,是冒著生命危險才生下她的。
正因為如此,父母格外疼她,從小到大,她是被全家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要什麼有什麼,不要什麼照樣有什麼,心儀一件東西,從來不必低頭,不必央求,便輕而易舉可以得到。
在葉灝丞提出離婚之前,她一直堅信包括愛情和婚姻在內,但凡是她紀絨絨想要,沒有什麼會落空。
這樣說,她是不是該感謝葉灝丞?
是他言傳身教,讓她明白,她的半生順遂,要多虧自己投胎的本領,生在了紀家,而這個地球並不總是圍繞她轉,逆行的大有人在,違背她意願的事也太多了。
紀絨絨在門前躊躇,父母一同望了過來,目光複雜,尤其是她嚴厲的父親紀少乾,表情一下子繃緊了。
她不敢抬頭,為大肆舉辦「離婚典禮」羞愧難當。
本是俗話說的「家醜不可外揚」,可「離婚典禮」無異於將紀家家醜昭告天下。
郝娟先出聲,問她:「你爺爺睡了?」
紀絨絨點頭,小心翼翼瞄一眼紀少乾。
郝娟微笑,溫柔嫻靜,向她招手:「絨絨,過來!旅行這麼快就結束?為什麼不在歐洲多玩一陣子?」
紀絨絨鼻尖一酸一酸地疼,再忍不住,快步跑到郝娟身邊,跪下身,把頭埋在媽媽懷裡,連日來積壓的所有委屈無法控制地爆發出來。
紀少乾一句話不說,搖了搖頭,坐到郝娟身側。
儘管母親早年被確診不孕,父親卻愛母親如初,甚至更深切,直到自己的出世,讓父母的愛情更加圓滿。
紀絨絨想要的,無非是像父母那樣一份始終不渝、風雨共度的愛情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婚姻……
也許……她確實把婚姻想的太簡單了,或者她把愛情也想的太簡單。她以為葉灝丞答應結婚,就一定會與她相守,就算當下只把她當成個「一不小心睡了的的學妹」,最後也會愛上她,畢竟她那麼可愛啊,畢竟從小到大她都是被追求和被愛的一方啊……
「媽媽——對不起……對不起……」紀絨絨仰起頭時,滿臉是淚,「爸爸媽媽,對不起,我……我不想這樣的……我不想變成這種人,對不起,我讓你們失望了。」
郝娟輕聲嘆氣,一下一下摸著她的發頂:「寶貝……你記住,你是爸爸媽媽的寶貝,不要再做傷害自己的事了。你受傷,媽媽才最難過。」
紀絨絨用力點頭,淚水不可遏制,母親的身上有種讓她安心的味道,母親的臂彎彷彿是世界上最安全和溫暖的角落……
她深深嗅著,像個小孩一樣嗚嗚咽咽捨不得離開。
她的出生那麼不易,她的生命在父母眼中如此珍貴,她何苦為了一個從來沒有愛過她的男人作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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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紀絨絨留下來吃飯,正值周末,除了她家,還有叔叔伯伯家也來看望爺爺。
「離婚典禮」造成的風波還在,紀絨絨在席間真心實意道歉:「給叔叔伯伯添麻煩了,是絨絨不懂事,以後再也不敢任性。」
紀少乾夫妻都在場,老爺子又向來疼愛紀絨絨,誰也挑不出,當然,也不敢挑什麼。
郝娟為了緩解尷尬說:「絨絨剛從歐洲回來,帶了紀念品,紗紗一會兒去挑幾樣吧。」
紀絨絨識相地先上樓,堂妹紀紗紗也悄無聲息跟來,紀紗紗比自己小半歲,卻是五叔和五嬸的第三胎,紀紗紗從小跟她的親姐姐不親,倒是和紀絨絨粘得像連體嬰。
最近幾年,紀紗紗大學畢業后被五叔塞進泊淳上班,性格總算收斂點,否則這會兒行李箱早被她翻爛了。
紀紗紗一屁股坐床上,挑著眉問:「哎,聽你剛才的意思是……離婚典禮是取消了,不是延期?」
紀絨絨白了她一眼:「明知故問。」
紀紗紗:「為什麼呀?你說你,好端端的離婚幹嘛呀?離婚了吧,搞離婚典禮幹嘛呀?讓爺爺和四伯多沒面子。」
紀絨絨什麼也不做,居高臨下抱起手臂看著她,紀紗紗立刻閉了嘴。
紀絨絨發話:「出去吧,都是些你不稀罕的玩意兒。」
紀紗紗才不走,一張精美絕倫的金色威尼斯面具已經被她發現,驚喜得跳起來:「那是什麼?你不是去布拉格嗎?又去威尼斯?你去過威尼斯五次了啊!」
紀絨絨手一頓,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順路而已。」
紀紗紗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動,追問說:「順路那麼簡單?哇哦,難道你在威尼斯有舊情?」
紀絨絨不出聲,紀紗紗繼續自說自話:「我明白了,原來是你自己沒有安分守己,才把姐夫甩了?可我還是不懂你為什麼搞『離婚典禮』?本來不是姐夫的錯,還不給姐夫一條活路……」
紀絨絨把她一把提起來,向房門外推:「你有完沒完?我說你一個連戀愛都沒談過的丫頭,整天意、淫,害不害臊?在我代表月亮消滅你之前,你最好給我消失!」
紀紗紗撅起小嘴:「不要……你還沒有給我面具!」
紀絨絨呵呵笑:「你臉都不要了,還要面具幹嘛?」
「你、你、你才不要臉呢!」紀紗紗急的結結巴巴,從小到大,不管吵架還是打架,通常都是以她的慘敗告終。
兩姐妹鬧的不可開交,半敞開的門被敲響:「女士們,有沒有我的份?」
紀紗紗慘兮兮地回頭,哭訴道:「十六叔!紀絨絨欺負人!」
這種戲碼,她倆從小玩到大,紀少徵避之不及。
「等等,十六叔!」紀絨絨這邊留住紀少徵,另一邊用個威尼斯面具要把紀紗紗打發,紀紗紗哪裡甘心,賴在門口偏不走。
眼看兩個侄女又轟轟烈烈杠上,紀少徵說:「紗紗,剛才……秀姨好像在找你。」
「有嗎?」紀紗紗心想,肯定又是十六叔偏袒紀絨絨,故意把她支開!
卻聽十六叔淡淡說:「大概是……將軍又在折磨你的bb了吧。」
bb是紀紗紗養的龍貓,全名ie,自從bb被送到了紀家,就從好好的一隻呆萌寵物,淪為了將軍和它老婆的「玩物」。
此刻可以想象,可憐的bb蜷縮在籠子的角落,和紀紗紗一樣慘兮兮地被兩隻凶神惡煞的大花貓蹂-躪……
「我的ie!」紀紗紗大驚失色,歇斯底里地叫著,一路踢踢踏踏地下樓。
耳旁恢復清凈的感覺真好,紀絨絨回房整點行李箱。
紀少徵掂起一顆精緻透明的玻璃樽,威尼斯的特殊工藝,浪漫唯美,像是那個女孩會喜歡的東西。
他說:「一個星期。比我預計的時間要短。」
紀絨絨頭有點疼,才發現紀少徵手裡的那隻正是留給除晞的:「原來在這。」
她一把奪回來:「fiona用生命威脅我回來,不然我還在休假好嗎?」
紀少徵聳聳肩。
她有心事,隨手把玻璃樽塞進一個方形木盒子里,可塞了好久也塞不進去,越急越氣,手指竟被扎進一根木刺。
十指連心,疼。
紀少徵嚴正提醒她:「本來就不是一對,生拼硬湊,你認為會合適嗎?」
他在雜物里翻出一隻相似的木盒,丟了過去,紀絨絨默契接住。
十六叔一語雙關,紀絨絨怎能不懂?她和葉灝丞,不正是生拼硬湊?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他們根本不相配,就好像這柱形的玻璃樽和方盒子,她勉強得來的這段婚姻,到頭來,受苦的只會是她自己。
紀絨絨面子上掛不住,轉移話題:「唔,這個是送除晞的,她最喜歡這些小東西。」
紀少徵略一點頭。「除晞……」
「喂,十六叔,你不會這麼快忘記除晞是誰了吧?」紀絨絨將木盒包裝好,「對了,泊淳今年沒有去科大招聘嗎?如果有適合除晞的職位,我提前告訴她一聲。」
「昨天結束了。」紀少徵說,「第二輪面試。」
「什麼?!結束了?」
紀少徵微微沉吟:「宣講會開始前,我遇見了她,後來……」
後來的面試她卻沒有出現,倒是那個摟著她肩膀的男孩如期參加了。
她為什麼臨陣脫逃?因為緊張焦慮?還是擔心他會為難他們這一對小情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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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九點,紀絨絨準時回到婚紗攝影工作室a帶領一班人馬迎接,差點當場拜謝天地,隨後拿了一列清單給她看,全部是她出國這段期間的客戶。
紀絨絨匆匆掃一眼:「十點程師傅帶人過來?」
「是的,liv,這個是……演奏會禮服,雖然咱很少做男裝,但是程師傅親自介紹,我沒有資格推脫,又聯繫不到你……」fiona語速非常快,跟在大步流星的紀絨絨身後,「本來以為你趕不及,所以安排讓tony為指揮家量身,過後再把資料傳給你,liv,我真的想不到——」
紀絨絨撐著酸脹的太陽穴:「算了算了,我還在倒時差,頭疼的要死a,拜託你可以挑重點說嗎?」
a卻吞吐起來:「呃嗯……程師傅……程師傅已經到了。」
紀絨絨已踏上旋轉階梯,猛一停腳,「啊!」身後傳來陣陣驚呼,跟著的一串人差點發生追尾事故。
她回過頭,滿眼肅殺之氣,點著她手裡的東西。
a連忙收回來,小聲解釋:「程師傅臨時說十點他還有別的預約,所以……提前了。」
紀絨絨已沒有力氣發脾氣,她感覺整個腦袋都快麻痹了!
「等等,你剛才說,程師傅帶來的是……指揮家?」
a滿眼冒桃心:「是顏值爆表的指揮家……」
一行人到了化妝室,紀絨絨一眼便看見了程師傅,上前握手打招呼,別看程師傅年過古稀,卻是鶴髮童顏,紅光滿面,精神的很。
程師傅是位資深的旗袍製作師傅,從前在sh的長樂路主營旗袍定製,當年經堂姐引薦,紀絨絨曾經拜在門下學習過一段時間。在工作室開始起步時,也是程師傅介紹了不少客戶給她,助她度過最為艱難困惑的一關。
總而言之,程師傅是她的老師和貴人。他親自領來客戶,紀絨絨根本無法拒絕。
師徒兩人寒暄一陣,程師傅道:「絨絨,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楊老師和……」
程師傅話音未落,紀絨絨便順著他所指,看見那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背影,而他旁邊,是一臉嬌羞等待為他量身的tony。
男人的身量很高,背挺直,窄腰翹臀長腿,單從輪廓上看,已是接近完美的模特身材。
楊老師補充說:「鄭爵。我們樂團里最年輕的指揮家。當然,也是身材最標準,臉蛋最帥氣的指揮家。」
鄭爵聽罷,回過身,上午的光線濃烈,他背著光,陰影中的面容明明暗暗,紀絨絨有些看不清,卻聽見了猶如古典豎琴般溫存乾淨聲音,對她從善如流地問候:「你好。」
嗓音這麼動聽的男人,長相應該不差,何況都迷倒了口味挑剔的tony。
紀絨絨對他有些好奇,故意側身,避開刺眼的陽光,總算看清他的五官。
不過……眾目睽睽之下,這位指揮家先生,你一臉對我一見鍾情是怎麼回事?
紀絨絨不禁想,難道離婚後,才是踏上我人生巔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