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石榴叔(1)
第四章石榴叔(1)
除晞在紀絨絨的工作室過夜,兩人昨晚到底是把紀絨絨櫥櫃里的酒喝了個遍,第二天一早,除晞頭暈腦脹地趕回公寓,到了樓下,一個人的背影立在清晨濛霧之中,讓她驀然望而生怯。
人真是奇怪的動物,在父親除正廣出現以前,除晞偶爾也會設想她的父親是什麼樣?她從小就被親戚鄰里說長相不像母親,那她應該是像父親的吧……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她?這麼多年,他為什麼從來沒看過自己?他是不是一點都不惦記她?
可當除正廣從hn榮歸故里,通過阿姨真的找到除晞的時候,她卻又是惶恐又是矛盾……
除晞磨磨蹭蹭走了過去,除正廣見到她一早從校外回來,無不驚訝:「昨晚上……你在外面……」
除正廣欲言又止,表情痛心疾首,大概是想歪了。
除晞說:「您下次來,可以提前給我打個電話,學校這麼遠,如果我不在,您該空跑一趟了。」
除正廣還在糾結女兒為何隻身一人在外過夜,什麼話都聽不進去,除晞如實解釋:「我昨天和紀絨絨去聽演奏會,然後在她工作室睡的。」
「工作室?沒有別人?就你們兩個小姑娘?」
除晞尷尬的點點頭。
除正廣終於鬆了臉色,興高采烈,要帶她去附近的飯店吃早點。
大概去年聖誕,除正廣提出想在市裡給她買套房,供她研究生畢業後有個落腳的地方,除晞當下沒答應,只說,有表姐照應,不用為她費心。
除正廣雖然沒有勉強,過後竟直接從阿姨和表姐那得到了她的證件,辦完所有的手續,交到她手裡。見除晞還是不願收下,除正廣只好說,房產證上的名字是她的,這套房子她要賣,還是租,還是留著住,都由她處置。
除晞沒猜錯的話,除正廣今天來大概是帶她去看裝修好的房子。
父女二人席間幾乎無話,除晞將前幾天連瑤和彭子帥送來的補品拿到桌上,推了過去:「這是表姐和表姐夫讓我帶給你的。」
除正廣心裡樂開了花:「行,我收下,謝謝你的心意。」
除晞抽了口豆漿,糾正道:「是表姐和表姐夫的心意。」
除正廣被噎的無話,輕嘆口氣:「末末……你不介意我叫你末末吧?上次聽你阿姨這麼叫你,我才知道你還有個小名。」
除晞沉默,手心的汗水將豆漿盒子暈濕得變了形。
除正廣在母親剛檢查出懷孕兩個月,便決定離開家鄉去hn務工,一別就是五年,臨走時,他不過是個工地幹活的技術工人,起初兩年還有信件寄回來,之後三年除正廣彷彿人間蒸發,甚至有傳言說他死在工地了。
母親獨自帶著她,積勞成疾,纏綿病榻,連動身找丈夫的力氣都使不出,第五年,除正廣終於又有了音信,竟是一紙離婚書。
除晞依稀記得,母親在世時,從沒抱怨父親一句話,以致從小對爸爸沒有概念的除晞,一直認為爸爸是媽媽之前告訴她的「為他們的幸福生活而辛苦工作去了」。
直到八歲時母親含淚去世,而當年和除正廣一起外出的工友回來說,除正廣在hn與一個年輕的姑娘再婚了,還有了一對漂亮的龍鳳胎,除晞才算大徹大悟……
除正廣把二十年的光陰和愛都給了另一個女人,和他們的孩子,卻連她的出生和母親的死亡,都未鑒證。
每每除晞試圖接受除正廣時,這些糾纏不去的執念,這些令人心寒的事實,便將她狠狠逼退。
清晨,飯店裡的學生越來越多,除晞這一頓早飯,味同嚼蠟。
忽然聽見身後有人打招呼:「除晞師姐,你也在啊。」
除晞回頭,是實驗室的小師妹,兩人順便聊了幾句關於昨天宋老師實驗的事,就分開了。
除正廣幾經醞釀,還是和聲和氣地說:「末末,其實……你應該叫除(xu)晞,『除』這個字,當做姓的時候和『徐』是一樣的,你叔叔伯伯家的兄弟姐妹都這麼叫,還有,你弟弟叫除(xu)康,妹妹叫除(xu)樂……」
健康,快樂……父母對子女最大的期許,大抵不過這兩個詞。除晞不著痕迹地皺了下眉,忽然十分想念媽媽,從鼻尖到眼睛,泛起一陣陣的酸澀。
她的語氣陡然涼了下來:「對不起……對我來說,名字只是個代號,我姓什麼叫什麼,根本沒那麼重要。」
除正廣又陷入困境,見除晞望著一桌子的早點,露出食不下咽的神色,自是不好受。
他剛要張口,手機響起,接聽后,頗為小心地看了看除晞,說:「對,和你姐姐在一起……好,你們再等等。」
除正廣掛斷後,從一個文件袋裡拿出一串鑰匙和磁卡,放在桌上:「末末,我知道你……不肯原諒我,但是……爸爸請求你,讓我為你做些什麼。這是新房子的鑰匙和門禁卡,我還給你買了車庫,等過陣子,我陪你去挑挑車,你喜歡什麼牌子,儘管跟我說。」
除晞眼前越來越模糊,死死抿著嘴唇,而面前的除正廣,雙眼也濕潤泛紅,目光卑微而懇切。
除晞忽然心軟下來,不敢看他,因為她忽然發現,她真的很像她的爸爸,除了臉型和鼻子隨了母親,她的額頭、眉眼和嘴巴,簡直和他一模一樣……
父女守著各自的堅持,僵持了許久,除正廣緩過神來說:「康康和樂樂還有……他們在市裡等我們,想見見你。」
除晞立刻搖頭。
除正廣著急道:「末末,你放心,他們是你的親生弟弟妹妹,絕對不會為難你,只是……一家人吃個飯——」
除晞哭笑不得,直挺挺站起身打斷:「一家人……我從來不是你們的家人……你和你的老婆、兒子、女兒,是一家人!我和阿姨、表姐,是一家人!也許時間再久一點,我可以慢慢說服自己接受你,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勉強我,把我硬扯進你們的家庭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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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來,除晞眼睛腫得像核桃,晚上紀絨絨開車來接她時嚇了一跳:「幹嘛?好像昨晚借酒澆愁的是我吧。」
除晞不理她,換了框架眼鏡,她隨便揉了揉眼睛:「我爸今天來了。把鑰匙和門卡給了我。我……絨絨,你說該不該要?」
紀絨絨說:「這個問題……如果是什麼其他男人送你房子,我肯定勸你三思而後行,不過,這個男人是你爸,而你畢業之後又急需一個據點,為什麼不要呢?」
除晞左右為難:「可是我要了的話,是不是代表我開始原諒他了?」
紀絨絨:「此題答案本質同上。你爸永遠是你爸,血親是改變不了的,難道你不要他送你的房子,就代表你沒有原諒他?其實,你在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在原諒他了……」
被紀絨絨這樣一勸,除晞接受房子好像也心安理得一些。
兩人吃完晚飯,紀絨絨本來還要留除晞在工作室住,除晞睏乏的嗷嗷叫,一整天身心俱疲,只想好好睡一覺,哪知紀絨絨那廂忽然來了設計靈感,非要精力旺盛地大半夜改樣板,把fiona和一干人等折磨的體無完膚,除晞趁機趕緊落跑。
紀絨絨在工作室門口把她逮個正著,告訴她搬家記得提前告訴自己:「別看我這全部是娘子軍,但是美嬌娘都是有相公的好嗎?」
y在旁邊嬌滴滴哼了聲。
紀絨絨朝他揮了揮手,打個響指:「嘿,美嬌娘,說的就是你!」
y立馬眉開眼笑:「算你有眼光!」
除晞忍俊不禁:「其實我的東西真的不多,自己收拾也很快。」
紀絨絨挑眉,質問道:「你自己?林志遠是死人嗎?」
除晞扯扯嘴角:「說了一個人就行。讓他去幹嗎?」
「除晞……」紀絨絨審視她,一口點破,「你和林志遠分手了?什麼時候的事?」
除晞一愣。手機正好響起,不知為何那麼巧,來電的正是林志遠。
除晞瞟一眼,掛斷,他再打,掛斷,再打,再掛斷,再打……
紀絨絨這回無比肯定,除晞總算大腦開竅,跟林志遠這個奇葩告別了。
除晞忍無可忍,深吸口氣接起來。
她不出聲,林志遠還明知故問:「末末,你怎麼啦?為什麼不說話?」
除晞咬牙切齒,正要狠狠按段,手機被紀絨絨搶去了:「林先生,聽出來我是誰了嗎」
「哦,你是……讓我想想,紀絨絨,紀大小姐吧?」
「嘖嘖,什麼年代了,還大小姐?你腦殘偶像劇看多了?」紀絨絨一邊理指甲,一遍悠閑地下最後通牒,「林志遠,從今天起,你繼續死纏爛打除晞的後果有兩種,一種我們報警,讓警察叔叔收拾你,一種呢,我來收拾你。你選一個吧。」
林志遠輕咳一聲:「不至於不至於。我可是守法公民,至於報警嗎?我打給除晞,就是……她不是在找工作嘛,我想跟她資訊共享,我也為了她好啊!嗯,紀絨絨女士,麻煩你可以把手機給除晞聽嗎?」
紀絨絨做了個嘔吐的鬼臉,伸手遞過去,除晞說:「什麼事?」
「其實,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得到了好消息,想第一個和你分享下。」
除晞不耐:「好消息?」
「對啊,我今天收到了電話通知——我被泊淳正式錄用了。不知道為什麼,我特別想感謝你。」
除晞攥緊手機,恨不能一把摔碎:「林志遠,你什麼意思?」
紀絨絨一聽就急了,收回手機時,林志遠那端已經掛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