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生機進行時
齊奕又暈倒了,在殷恕剛剛將他接回家時。他很快被送到醫院,如之前一樣,檢查不出任何問題,只是生命體征在慢慢減弱。
沈流七告訴殷恕:「齊奕說他可能只有六天生命了。」
殷恕面無表情,默默地守在齊奕床邊,沒有絲毫反應。在接下來的一百四十多個小時,他想一直陪著齊奕。
病房中,陸陸續續地有人來探病,遠在美國的莫君言一家也接到了消息,正在回國的路上。
柯少郁望著病床上的齊奕,又看了看面沉如水的殷恕,一句指責的話也說不出口。他能說什麼呢?這兩個人的世界,他已經插不進去了。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齊奕能夠好起來。
榮禎等人也是天天來醫院報道,至今無法相信齊奕快死的事實。
齊奕除了有些虛弱之外,面上並沒有絲毫病態,看起來精神還很好。
在入院第四天時,莫君言一家也到了。
齊奕對殷恕說:「你能幫我找一位律師來嗎?我想把事情交代一下。」
殷恕沒有回應。
莫君言握著齊奕的手,傷心不已:「孩子,怎麼會這樣?你到底生了什麼病?」
「老師,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們齊家的人,基本都活不過三十五歲。」齊奕淡淡笑道,「還記得我父親嗎?他是在三十二歲那年去世的。」
莫君言臉上露出震驚之色,他知道齊奕的生父是什麼時候去世的,卻不知道齊家所有人都是如此短命。
「老師,這些年我也小有積蓄,我想把打工賺的錢都交給你,當作報答你這些年的養育之恩。」
莫君言哽咽道:「我不要,你父親當年將你託付給我時,已經給了我一大筆錢。你需要再給我任何東西。」
齊奕笑道:「老師,你是我的養父,我賺的錢不留給你,該留給誰呢?」
莫君言抬頭看向殷恕,意思很明顯。
齊奕又轉向殷恕,說道:「殷恕,我除了打工賺的錢之外,還有一些額外收入。這些收入數目不少,我將它交給你,希望你能用它做些公益事業。這都是意外之財,不必手軟,只管花。」
隨後,齊奕又將自己的房子和其他東西都交給了殷恕。
殷恕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直到齊奕再次提醒他:「記得給我找律師。」
他才回答:「今天時間晚了,明天就給你找。」
病房中的其他人同時看看窗外,現在還不到中午,怎麼就晚了?殷恕想做什麼?
齊奕得到答案,安心地睡去了。
探病的人相繼離開,心情都非常沉重。
等人都走光,齊奕的眼睛突然又睜開一條縫,伸手戳了戳殷恕,小聲道:「人都走了嗎?」
「嗯。」
「嘿嘿,太好了,我其實就想和你單獨待著。」
殷恕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剛才故意裝睡。」
齊奕笑起來:「不裝睡,他們怎麼會走?我最怕悲悲戚戚的場面,他們在這裡不開心,還是出去輕鬆一點。」
「你怕他們不開心,就不怕我不開心嗎?」
齊奕抓住他的手,與他十指交握,輕輕道:「這世上,我只需要你陪我不開心。」
殷恕眼眶一紅,抿著嘴,努力剋制著。他知道齊奕現在看不見,所以不需要隱藏自己的表情。
「親愛的,難受就哭吧?」齊奕用調笑的語氣說道,「在我面前,不必忍著。」
「不,我沒事。」
「唔,好吧。」齊奕望向天花板,嘆道,「唉,可惜,我準備了好幾天的生日大餐,都還沒來得及做。你是沒口福了。」
「我來做。」
「你?」齊奕哈哈大笑,「你到時候可別把廚房燒了。」
「我是你的徒弟,不會很差的。」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兩人說了好一會,齊奕終於累了,慢慢睡著。
殷恕幫他掖了掖被子,又痴痴看了他許久,才起身離開。
殷恕回到家,找出齊奕的菜譜,在最後找到了他為生日準備的菜單。然後根據步驟,花了三個小時,才勉強做出了兩份菜。他將飯菜裝進便當盒,因為怕齊奕吃壞肚子,於是又去酒店訂了兩份美食,一起打包送到醫院。
病房裡已經有人送來了餐點,不過齊奕沒吃,顯然一直在等殷恕。
「唔,好香。」齊奕聞了聞菜香,贊道,「光這個香味,就可以給你打2分了。」
殷恕將勺子遞給他,托著他的手,將飯菜的位置一一指給他。
齊奕每樣菜都嘗了幾口,時而皺眉,時而微笑。殷恕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留意他臉上的每一絲變化。
「啊,好飽。」齊奕拍了拍肚子,滿足道,「雖然水平還有待提高,但能做成這樣已經不錯了。」
殷恕看到齊奕將他做的兩道菜全都吃光了,他在酒店訂的那兩道菜卻沒動幾口。
「不過,」齊奕挑眉道,「以後別用外賣充數了,我是什麼舌頭,一吃就能吃出來。」
「我做得真有那麼差,一吃就能吃出來?」
「不是你做的差,而是別人做的東西沒有你的味道。」
殷恕一語不發地收拾飯盒,旁邊幾名探病的人裝作沒看見,這兩個傢伙真是不秀恩愛不死星人。
「哎,坐累了,小奕,我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殷母起身告辭。
「好的,謝謝你們,一路小心。」齊奕笑著朝他們擺擺手。
出了病房,殷母的表情立刻變得難受起來,殷璇扶住她的肩,安慰道:「別太難過,媽媽,齊奕也不想看到你這樣。」
「唉,這兩個孩子真是可惜了。」殷母一直是個開朗的人,但是看到他們這樣,心裡說不出的酸楚。
殷璇也嘆了一口氣,上次托齊奕的福讓她逃過一劫,她還沒來得及道謝就發生這種事。
太過完美的東西,果然不能長久嗎?
「殷恕可能還沒吃飯,我去問一下。」殷璇先扶殷母坐在一旁,然後轉身朝病房走去。
伸手推開房門,殷璇看到……殷恕在哭!
他一邊溫和地與齊奕說著話,一邊任由眼淚從眼眶中滑落,無聲地,哀傷地、壓抑地……哭泣著。
殷璇捂住嘴,緩慢而輕柔地將退了出來。
她記憶里的殷恕,從來沒有哭過。這個強硬而冷漠的男人,即使再孤獨,再難受,遇到再大的挫折,也從來沒有哭過。
但是現在,他在這間小小的病房中,在與最愛的人獨處時,哭得那麼真切,那麼傷心,卻還不敢讓愛人知道。
殷璇淚流滿面,心痛不已。
「阿璇,你怎麼了?」殷母問道。
「沒什麼,就是覺得有點難受。」殷璇抱住母親,聲音沙啞。
殷母拍拍她的肩膀,什麼話也沒說。
齊奕住進醫院的第六天下午,齊奕變得格外虛弱,神知雖然清醒,身體卻很無力。
殷恕將律師找了過來,按照他的要求寫好遺囑,給眾人傳閱並經過律師確認后,再由齊奕本人簽字。
殷恕扶著齊奕,握住他手,輔助他簽字。
齊奕也看不清,殷恕拿什麼簽什麼,似乎簽了好幾份資料。他有點奇怪,一份遺囑怎麼需要簽這麼次?
不過他也沒問,在眾人注目下,將所有資料都簽好。
接著,周圍忽然響起一陣不一樣的嘩聲。
殷璇說:「齊奕,殷恕向跪下了。」
齊奕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隨即耳邊傳來殷恕認真的聲音:「齊奕,我想和你成為伴侶,生生世世,至死不渝。你呢,是否願意?」
齊奕愣在那裡,沒有說話。
殷恕又道:「不要顧慮其他,我只想知道,你是否願意成為我的伴侶?」
「我願意,殷恕,我願意。」齊奕毫不猶豫地回答,「能成為你的伴侶,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
殷恕目光柔和,從戒指盒中取出戒指,慎重地戴在他的無名指上,然後將自己那枚交給他。
齊奕拿著戒指,細細地摸索著殷恕的手指,緩緩為他戴上。
殷恕托起他的手,低頭在他的戒指上輕輕印下一吻,低聲道:「我愛你,齊奕。」
齊奕伸手抱住殷恕的脖子,溫柔地親吻他的唇。
兩人擁吻的畫面,美得讓人窒息。周圍眾人全都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儘管他們即將陰陽兩隔,但在此刻,他們完整地擁有了彼此。
齊奕露出幸福的笑容,突然感覺精神也恢復了不少。就在他戴上戒指的那一刻,好像有一股力量融入了他的身體。不過他並沒有在意,只當是迴光返照。
到了第七天,齊奕陷入深度昏迷。
殷恕守在他的床邊,翻看他昨天簽字的資料,翻到最後時,露出一張紅紙,最上方赫然寫著「婚書」兩個字,下書:今日盟誓締約,他年白頭永偕。陰陽不離,生死不棄。後面並列簽著殷恕和齊奕兩人的名字。
這張婚書是他前天讓人趕飛機去請無定大師書寫的,若齊奕真的無法挺過這一關,他就將婚書燒了。即使到了冥間,他與齊奕也不會分離。
殷恕將婚書一下一下地折好,然後放在最貼近心臟的口袋中,表情平靜。
正在這時,儀器響起一串刺耳的警報聲。
殷恕倏地站起身,目色沉沉地望著醫生和護士手忙腳亂地對齊奕進行緊急救治。
其他人都在病房外,緊張地留意裡面的變化。
片刻后,醫生停下動作,抬頭看向殷恕。殷恕緊緊握拳,手心都是冷汗,整個人在恐懼中沉浮,僵硬地等待死神的宣判。
然而,醫生卻說出了出人意料的話:「齊先生剛才一度停止呼吸,但很快又恢復過來,並且逐步開始穩定。」
殷恕眼中燃起一簇火焰,急聲問道:「什麼意思?」
「齊先生的情況有些特殊,病因始終沒有查出來,只不過他的生命體征一直在持續下降,如今第一次出現了提升的趨勢,可能是一個好的兆頭。」
「真的嗎?」殷恕有些不敢置信。
醫生點頭:「後續情況還需要觀察,你們也別太著急,如果他能渡過今天,說不定會出現轉機。」
殷恕心中湧出希望,周圍的雜雜訊逐漸遠去,他的眼中只剩下病床上的齊奕。
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殷恕知道,齊奕還有生機!
齊奕,加油,一定要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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