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解惑
天藍色床幔上綉著的不知圖案格外眼熟,床邊坐著的人也好像見過。孟泊剛一睜開眼睛,一旁的婦人臉上的擔憂立馬換成了笑容。
「顏休你醒啦?」原來是千顏休的母親,孟泊生硬的擠出一個微笑從喉嚨里嗯了一聲。
「小公子身體還很弱,需要多休息休息,既然已經醒了,你們就都出去吧,我再給他探探脈象。」一個早在房中的中年道人跟千家人說到。
一旁沉默的千遲拉著依依不捨的莆蘿和千顏諾走出房門。兩次的刺殺事件,莆蘿對千顏休更加關切,生怕再失去這個兒子。
屋中人大都被道人支出去了,僅剩千顏休和一個十六七歲左右的小道人。
「鎖魂繩這種天下至寶可不是容易得到的,能說說你的身份嗎?」看他一副看破一切的樣子,孟泊是想裝蒜也不能了。
「鎖魂繩只是偶然得到的,至於我的身份,我現在還不想說。」在不清楚對方底細的情況下,孟泊並不打算跟他說太多。
道人聽了他的回答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你不想說,就不說吧,看你費勁力氣解千家之危,應該也不是要來害人的。」
從他出現在房中的那一刻,孟泊就知道,他是修道人,並且修為很高。他之所以出現在千家救了千家人性命,可能只是碰巧。千遲應該早就懷疑自己的存在了,所以才請來了這個道人,沒成想反而幫了自己大忙。
道人沉默一會兒又繼續說道:「你不是人卻有能力控制噬靈,想必不是尋常陰靈,你和顏休現在已是一體,千家此次遇到的危難可能會有滅族之險,希望你能幫他們一把。」
孟泊沒有接話,只是在心裡盤算,到底該不該收下千家這個爛攤子,這無疑是個大麻煩。如今一根鎖魂繩上系著兩個魂魄,他想抽身的話就得放棄鎖魂繩。
沒有鎖魂繩,他就不能再找新宿主,那他不是得一直夜間出沒,不熟悉人間的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雲都去,可他若取走鎖魂繩,千顏休必死。既然淌了這趟渾水,就只能繼續走下去了。
「我會盡我所能幫助千家,只是我並不打算在千顏休身上待多長時間,等我辦完事就走。」
道人還欲說些什麼,卻發現千顏休已經醒來,留下一句:「不論如何,希望你善待顏休這孩子,你的存在我不會跟別人提起」就離開了。
離開自己身體好幾天又突然回來,並且與別人共用一具身體,千顏休表現的十分不自在。為了緩解兩個魂魄之間的尷尬,孟泊用靈識將這七天發生的事,如數和他講了一遍,並再三強調自己和他的現狀只是暫時的,他才放下心來。
經過幾天的磨合,千顏休和孟泊都慢慢適應了裝著兩個人的身體。不過大多數時候這幅身體都是由千顏休控制的,孟泊只是個安靜的寄宿者。千顏休看書時,他就跟著看書,千顏休出門賞景時,他也順便賞景。
這次噬靈事件過後,千遲再沉不住氣,不知那個道人跟他說了什麼,他不再懷疑孟泊的存在。在一天傍晚十分千遲將千顏休叫了出去,孟泊自然也一起去了。
這兩人一魂離開了村落,去向一片山林中,彎彎曲曲的小路不知通向哪裡,將暗未暗的天色下千遲神色凝重,千顏休也有些緊張,不過這並不影響孟泊賞景的興緻。
小小的黃色花朵鑲嵌著的山間小路十分雅緻,靜謐的樹林偶爾有幾片落葉的聲音,相互夾雜的兩人的腳步聲顯得十分沉重,漫長的小路好像沒有盡頭一樣。漸漸的天黑了,樹林越來越密,樹木越來越高大,叢林中時不時飛起幾隻螢火蟲一明一滅的。
又走了好一會兒,千遲停了下來說道:「在這先歇一會兒吧」千顏休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這漫長的一路,千遲氣息還算沉穩,千顏休就不行了,表情痛苦,粗氣還喘個不停。
千家父子和孟泊歇完又走了約莫一個時辰,終於到了一片懸崖上,此時的月亮都升得老高了。大量的螢火蟲遊盪在懸崖上,小小的綠光一閃一閃的,相比之下,漫天的星斗都要黯然失色了。
想必千顏休和孟泊一樣都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風景,眼睛都直了,只有千遲不為所動,表情依舊淡漠但夾雜著淺淺的滿足。千遲領著千顏休來到一片石頭前,石頭上落滿了亮著綠燈的小蟲子。
千顏休揮一揮袖子將它們趕走以後,坐了上去,走了這麼遠的一段路,著實把他累壞了,千遲也短暫的放下了父親的架子與千顏休坐到了一起。
久久的沉默過後,千遲率先打破僵局。「當年我替王上尋神農草時來過這裡之後,就想著有朝一日我遠離政事一定要定居於此。但等到後來真的恢復自由又怕打擾了這裡的清凈,亂了這一崖的風景。」
千顏休沒有說話等著他繼續講下去,而孟泊也想跟著聽一聽千遲的故事。從年少輕狂到中年沉穩,千遲在這片崖上說盡了他的半生,貴時權傾天下,落魄時也形同草芥。
從當年的南侯一夜之間放棄所有功名利祿隱居深山,但千遲的語氣中聽不出一絲後悔,只有遺憾,遺憾原本安靜的生活終將要被打破。
千遲雖然隱居,王卻不忍褫奪他的封號並一直保留他的權利。王已年老,為了防止千遲威脅到自己的王位,曾一直與千遲有政見分歧的世子衡派出殺手刺殺千遲,卻被千顏休擋下,才有了後來千顏休的死。
「我曾為王尋到神農草解救王后,王允諾我一人之下的權利並賜我雲鸞至寶冰輪血玉,隱居后,我將血玉藏到了這,本想讓它永遠呆在這,只是如今到了我千家生死關頭我只能拿出它來。」
千遲換了口氣:「冰輪血玉有以血養人的作用,你帶著血玉去雲都交給世子沛賢,然後輔佐他坐上儲君之位以保我千家。」
頓了頓,千遲像是又想到什麼似的接著說道:「我在雲都還有些老友舊部,你去雲都之後盡量拉攏他們,好助你一臂之力。此事事關重要,你一定要辦好,我千家的命運就交給你了。」說完,千遲定定的看著千顏休,眼神里充滿了寄託。
「可是,父親,我怕我做不好」千顏休雖然從小跟著千遲習文練武,但還是太年輕,歷練不夠面對這麼大的事還是免不了膽怯。
千遲聽完慈祥一笑,「我向你這麼大時也像你一樣,那時我孤身遊歷一事無成,後來不一樣功成名就嗎?你呀,就是缺少歷練,其實能力還是很強的,你要相信你自己,我也相信你。」
月亮已到了頭頂中央,千遲叮囑完千顏休,起身去到崖邊的一棵大榕樹下。這是這個崖上唯一的一棵樹木,但大的驚人,縱橫交錯的樹根和樹榦圍著主幹向四周蔓延,想必這樹年齡已有千年左右了。
千遲跳上樹榦在樹枝之間穿梭,不一會兒手提著一個香囊落在地上。把至寶放在這,千遲還真是心大,不過這地方應該不會有人來。千遲將香囊遞給千顏休。
「咦,這個香囊怎麼怪怪的,這上面一塊一塊的是什麼?」,「鳥糞」千遲依舊很淡定的回答千顏休的問題,假裝沒看到僵在原地的千顏休。
千顏休滿臉黑線的打開香囊,只見一個彎月形的玉墜在月光和熒光下閃著紅光。看到這個明顯與眾不同的墜子,千顏休的注意力很快從香囊上移開了,放在手心裡仔細查看。
「今晚我們現在這休息一晚吧,明早再回去。我也好久沒來過這兒了。」千遲說完就隨意躺在一片草地上,看著夜空陷入沉默。看著老爹都躺下了,千顏休也跟著躺了下來,雖然千遲沒少鍛煉他,可他畢竟從未在野外露宿,這一夜,千顏休睡得特別煎熬,一個勁的忙著趕蟲子。
孟泊也一夜未閉眼,只不過他因為想多看看這片夜空,還有就是看看千顏休的糗樣。他睜著眼看天空慢慢褪去黑色的外紗,漸漸隱去星子,再升起一輪紅日。
紅色的光暈慢慢染透周圍的雲朵,另一頭的天邊的月亮越來越淡,沒過多久千遲醒了,他在這過夜,應該就是為了看這場日出的。看著還在死睡的兒子,千顏休緩緩揚起嘴角,然後輕輕的推了千顏休幾下,這樣的風景,父親想讓兒子也看到。
睡眼惺忪的千顏休使勁揉了揉眼睛,然後立刻被眼前的風景沉醉,好久沒回過神。太陽漸漸升高,榕樹上棲息的大量鳥兒也紛紛四散飛出,壯觀的場面一時間難以用語言形容。
等他們回到千家時,太陽已經升到頭頂了,千遲與千顏休商定好儘快去雲都,所以,一回來,千顏休就準備著去雲都的東西。莆蘿聽到千顏休要去雲都的消息,擔憂之情不言於表,一個勁兒的往千顏休的包袱里塞東西,真恨不得把千府都給他帶上。
「你夠了吧,帶這麼多怎麼走」孟泊用靈識和千顏休交談著。「可是這都是用的上的呀」千顏休還不住的往包袱里塞,想自己從冥界到人間不過帶了一條鎖魂繩和一件斗篷,孟泊仔細想想瞬間覺得做人真是麻煩。
見勸不住他,孟泊也加入了收拾東西的行列,幾本遊記,還有一些故事書,拿著他們也好打發路上的時光。
次日清晨,好不容易掙脫了莆蘿和千顏諾懷抱的千顏休和孟泊帶著一個侍從和一輛馬車轟轟烈烈的踏上征途。
「這可是我第一次一個人出遠門呢,雖然帶著使命去的,可也算了了我的一個心愿」千顏休和孟泊用靈識交流著。車外的侍從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走出千家這麼久,也沒見他說過什麼話。
「趕車的人你熟嗎?」孟泊沒接下千顏休的話題,反而問他,「不太熟,只知道他叫蠻。他在千家很少跟我碰面,只聽說他很早就跟著父親了,是父親十分信任的人。」看來這個侍從應該是個高手,不然千遲怎麼放心的讓他跟著千顏休呢。
馬車緩緩駛出鄉間小路,一來到大路上,馬車的速度立馬加快了許多,孟泊想看看故事書,可千顏休想補覺,拗不過他,只好任他睡去,孟泊一人獨自看著車窗外的風景。
不知前路還會遇到什麼樣的事呢?看著千顏休無憂的睡顏,孟泊有些替他擔心,更替自己擔心,自己的路並不比他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