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衛夕掉下去的地方像是一個獵人的陷阱,身下是乾巴巴的污物,有些硌屁股,漫天蓋地的臭酸味熏得她頭昏腦脹。坑洞挖的很圓,大約有一丈高,長年累月的廢棄導致周圍長滿了雜草,不仔細看壓根兒看不出端倪。久而久之,可能就被附近的村民用來添糞了。
右腳踝骨一陣酸疼,她動了動腳脖子,登時疼的齜牙咧嘴。
得!又他媽傷筋動骨了!
人倒霉了喝涼水都塞牙縫,她是走著走著就進洞了。
正當她仰頭準備大喊的時候,逍王急匆匆的站在了坑邊上。裡頭的光景很精彩,衛夕滿身都是臟乎乎的,一張好看的小臉也扭曲的不成樣子,看似摔得不輕。
空氣讓人有些作嘔,逍王抬袖捂住鼻子,蹙眉喊道:「你還愣著幹嘛?這裡臭死了,你不是會輕功么,還不快上來!」
衛夕聞言慢慢站起來,腳脖子「吱扭」一下,人立馬跌在了地上。站都站不起來,別說使輕功了。她擰著眉頭咋呼一句,「不行,我腳崴了!」
凝著她那張痛苦的臉,逍王嘆了口氣,「得,你等等,我去找個棍把你拽上來。」踅身離開時,他囁囁嘀咕:「嗐,真是麻煩,還錦衣衛呢。」
再回來的時候,衛夕的腳踝已經腫成了小饅頭。
「抓好了,我把你拽上來!」逍王不知從哪裡扛來一個長長的枯樹枝,順著坑洞伸了下去。
……
一盞茶的功夫后。
逍王和衛夕滿身污穢的並肩坐著,幽怨地抬頭看天,一副望眼欲穿的感覺。方才那根救命枯枝橫在兩人跟前,雖然沒有生命,可在衛夕眼裡,它正無聲地嘲笑著某個腳滑且無任何臂力的王爺。
她今天功力大跌,還擁有一個豬一般的隊友……
呵呵,可口可樂!
就這麼呆著也是浪費生命,衛夕用胳膊肘捅捅逍王,「王爺,你會輕功嗎?」
逍王還沒有從自怨自艾中醒過來,此時也沒看她,搖頭道:「不會。」
「那……」她環顧一圈,眼光停留在坑半央一棵斜生出來的樹根上,
「王爺,你會爬樹嗎?」
逍王依舊是冷淡的搖頭,「不會。」
「這……」衛夕側頭看他,很認真地問:「王爺,煩請你告訴我,你到底會什麼?」
逍王沉默了須臾,斜斜一縷視線拋給了她,氣定神閑道:「姑娘,我可是身份尊貴的王爺,又不是一介武夫,不會這些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衛夕:「……」
瞧這話說得,多麼理所當然,難道皇家不更注重文武雙全嗎?
她揉揉腳脖子,扯出幾嗓子乾笑算是回應了。也顧不得王臣之禮,她扶著逍王的勉強站起來,踉蹌的走到了凸出的樹根下頭,找好方位,像小馬似的趴在地上。
這動作有點曖昧,像是房中術的一種。逍王耳根一熱,詫啞道:「你……你這是做什麼?」
「真是對不住了王爺,屬下現在自身難保了,你沒受傷,還是先走吧。煩請王爺多跑一趟,去附近找幾個人過來把我弄走。」衛夕無奈的勾勾唇,手掌下頭有個石子硌的生疼,她往左側一挪,沖木訥的逍王招招手,「還愣著幹什麼?快過來呀!」
逍王:「……」
無視他臉上繽紛變幻的表情,衛夕抬起頭,指了指上頭的樹根,「看到那個沒?你踩著我,抓住那個樹枝,然後再踩那邊的凸沿兒,抬手抓住那兒,應該就能上去了。」
逍王:「……」
衛夕說的簡單,其實工程量頗為浩大,對於從小養尊處優的他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見他還傻乎乎的坐著,衛夕忍不住催促道:「王爺,您老快點吧!一會天就要黑了,說不準還有吃人的狼呢!附近還有墳頭,鬼什麼……也說不準。」
一聽有鬼和狼,逍王登時如夢方醒,噌一下從地上彈起來,兩步就跨到了衛夕的跟前。這樣一看,她身板格外嬌弱,縮成了一小團,讓他不忍心踩,「……還能想到別的法子嗎?」
「……想不到了。」衛夕搖搖頭,唇畔漾起一陣無奈的笑,「王爺快些吧,我的腳踝疼死了。」
逍王遲疑一瞬,一隻腳儘可能輕的踏在她的背上,沉吟道:「本王這麼討厭錦衣衛,你就不怕本王把你丟這,不回來了?」
「王爺要感覺這樣夠意思,那就這樣做唄!」衛夕挑挑眉,不以為意道:「反正屬下沒有王爺金貴,死上幾回也無妨,只要你能平安無事就好,屬下也算是問心無愧了。」
即便是逍王不回來,牧容也一定會找到她。
她信,也能等。
「……呵,你看的倒開。」逍王眼中浮出一抹異色,隨後心一橫,踏著她的背部將重心上提。
摔了幾次后,逍王成功的回到了地平線上。身體摔的像要散架了,他將出血的手掌往袍子上抹了抹,垂頭喊道:「衛夕,你在原地等著,本王去去就來!」
打消了她心頭的顧慮,逍王踅身要走,一個急促的聲音又纏住了他的腳步——
「誒!如果半路再遇到那些惡人,王爺就別管我了,自己先逃吧!免得……挨頓揍。」
逍王額角一跳,回頭瞪了衛夕一眼,「你這丫頭才挨揍!」
時辰不早了,太陽已然偏西。兩人吵吵嚷嚷了幾句,逍王也不再耽擱,提起袍子飛奔出去。
殊不知他前腳剛走,一個人影就從附近的大樹上一躍而下,輕盈落地。
男人體型修長,身著檀色交領常服,下半張臉圍著皂色面罩,單看那雙剔透嬌媚的眼睛便知他真身絕色。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又怎會讓……」
輕靈的女音唱著莫名其妙的腔調,在寂靜的野林子里頗為突兀。楊柳攢起眉心,幾步跨到坑洞前,眼神急急的往下看。
衛夕正縮在坑洞中央,背身對他,一下下揉著腳踝。
砰——
悶響從身後撞入耳畔,她打了個激靈,迅速回頭望去。看到一個陌生的蒙面人後,她心裡咯噔一聲,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
咽了咽喉嚨,她佯作鎮定的呵斥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言罷,她咬牙站起來,慢慢朝後面退著。
楊柳一眼便看出了她掩藏起來的慌張,也不說話,唯有眸子徐徐眯起。黑魆魆的瞳子里浮光隱現,像是盯住獵物的豹子,由衷地欣賞著對方的垂死掙扎。
「你……到底是誰?!」
衛夕大聲地給自己壯膽,右手已經握住了腰間的刀柄。見對方還是不說話,她微微躬下身體,準備拔刀自衛,誰知——
對方的身手格外靈活,電光火石間就轉移到了她的身側!
衛夕眼眸一怔,暗道不好,然而已經為時已晚。脖頸處遽然一痛,她眼皮突突直跳,隨後就是翻江倒海的黑暗……
楊柳伸臂一撈,將不省人事的衛夕護在胸前。
「對不住,讓你受疼了。」他淺淺低吟,手指輕輕勾了勾衛夕嘴角的淤青,眸中溢滿了疼惜,「不用怕,我這就帶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