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龍心，粉玉佳人——覺悟（二）

?肺臟、脾臟破裂，肋骨至少斷了三根，右手的骨頭碎成了幾段，血液量損失接近五分之一。

隔著老遠的距離，源能判斷出的傷處就已經有如此之多，更遑論龍系訓練師未顯出的隱患？

「不能讓他這麼下去了」

源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驅使叉字蝠飛起，卻為一面升起的水幕所阻。

「你想幹什麼？」

源冷喝道，

「龍王已經接受挑戰，從那一刻起就註定這是一對一的戰鬥。」

藍緞悠悠道，纖指朝那龍群一劃，

「看清楚它們的眼睛，你認為它們會放你進去嗎？」

源順著藍緞所指，朝那冰層上的龍群看去，那一隻只脫離了龍息束縛的龍精靈依舊待在原地，沒有一絲離開的跡象。

為什麼不動呢？

答案很簡單，作為龍的子民，需要在這裡見證龍之王的勝利。

至於任何試圖打斷戰鬥進程的傢伙，都會被它們的利爪撕碎。

「況且」藍緞淡淡道，「猛毒訓練師，你即使到了那裡又要用什麼理由去阻止他呢？」

血液在手臂上，腰腹間匯聚成細流，沿著破碎的衣角滴滴答答點落在冰層之上，此刻的錦眼中只有不遠處的女孩一人。

那帶著威嚴與鑒定的眸子，不曾移動分毫，也不曾被其他事物干擾。

「哈......呼」

錦開始以特殊的節奏進行呼吸，那皮膚間的金色光芒逐漸收斂，龍之力全數打入心臟，通過脈動與血液一起送入身體各處。

傷口處的血流停滯，手臂間的痛楚淡化消失，龍系訓練師的精神也彷彿好了許多。

但藍緞與毒源都非常清楚，這種好轉不過是短暫的現象。

以天空支柱的力量，將快要碎散破爛的身體以龍息重新系在一起，彷彿被線綁住各處關節的木偶般被強制驅使。

一旦那作為『線』的龍之力削弱到無法維持的程度，木偶的身體自然會崩潰。

「我本以為你與我不一樣」源苦笑一聲，「是個很聰明的傢伙。

這力量再持續用上一會兒，即使是他回來都晚了。

你讓我怎麼救你，阿錦？」

藍緞靜靜的站著，就這麼看著那金之錦調整著呼吸。

初次見面，再加上一些聽來的描述，本以為那金之錦是個比赤之渡更加冷靜沉穩的訓練師。

但沒想到竟然會衝動到這地步，那個女孩......真的是如此重要嗎？

重要到，要用命去搏一個可能？

蒼青色的光弧完全消失，裂空座的神力能讓他在短時間裡得到超過玉龍的體質，但是戰鬥時間越長，他的優勢便會越弱，對方的勝算便會越高。

藍緞細細思索，所以那玉龍應該會來開距離，採用更優的策略來戰鬥。

微微屈身，茵的雙腿繃緊，上身前傾，那自胸腹而下的曲線，因日常鍛煉而顯出獨特的野性魅力，在踏碎大片冰塊后便朝前衝刺而去。

她竟然主動接近阿錦？！

不僅是藍緞，連帶著源也吃了一驚。

疾走的身形因為過快的速度，難以用肉眼捕捉，僅僅在空氣中扯出一條淡淡的粉色線條，時而彎曲時而筆直的朝錦接近。

緊隨而至的快龍亦是一個加速跟上主人，在前進一段距離後分割成兩條路線，最終於錦所在的位置會和，龍爪與拳幾乎在同一時刻擊出，夾雜著狂亂的氣流摩擦著錦的臉頰。

沉悶的響聲，似是能震動內臟般，讓人感覺體內都被攪在了一塊。那冰層被巨大的力量波及，塌陷成六七塊翹了起來，反包裹住中心的訓練師與精靈。

「啪——」

強勁的鞭打聲破碎一塊翹起的冰岩，只見兩隻哈克龍護住錦的左右，那蛇一般長長的身體彎成一圈又一圈的圓弧狀，纏住快龍的龍爪。

但另一邊的茵卻是及時收回了拳，或許是並未用盡全力，以至於錦右方的哈克龍稍許遲疑了一刻。

化拳為掌，那尚未消散的力量變了個方向，拍在哈克龍的尾巴上並借力一撐，茵的身體倒懸著躍起。

風聲傳來，下一刻翠綠色的龍影在低空接住少女，載著她朝高處飛去。

駕馭著藍目蜻蜓龍，茵緊盯著遠方的大瀑布，那裡有她的目標。

「你走的了嗎？」

渦旋，空氣間驟然形成渦旋，強勁的風力在短時間內結成直徑十餘米的巨大風柱，而後一分為二，二分為四，最終化為十六道巨型龍捲。

遮蓋住天空的雨雲中，那金色的雷霆閃動，不時穿梭於雲層中，偶爾分出幾束貫注於風柱群里。

茵表情陰鬱，憤憤的盯著那徐徐上升的哈克龍。暴風中她不是不能穿行，但很容易失去對方向的控制。

「龍系精要，雙龍秘策的風雷操控之法，你應該也學過了」

錦淡淡道，

「好久沒陪你練習了，讓哥哥看看你的實力到了什麼水準。」

揚手一招，輕打了個響指，那龍捲風陣中立時分出一道颶風流，從中央折起似是彎下了腰般甩向茵與蜻蜓龍。

那足以撕扯開巨木的風力擊打在龍軀與茵的身上時，便立刻爆散為無數風刃，切割起血肉。

自左向右，自右向左而來的兩道雷霆緊接著纏上那爆裂開的風刃球，將其內的空氣與生命炙烤了一遍。

雷電在閃耀一陣后黯淡，雨點在高溫中蒸發為白色氣體升騰。

淅淅瀝瀝的沙粒在龍鱗各處灑落下，蜻蜓龍微微顫抖，似是為風力與雷電傷的不輕。

縱使身具地面屬性，它也無法在大自然的強大威力下全身而退。

至於少女，左手小臂焦黑一片，右手肘關節部位血肉模糊，橫架於額頭上的雙手已有了不輕的傷勢，但那青澀的臉上卻有著勝券在握的笑容。

因為少女的額頭，一枚粉色的蛇形龍紋逐漸清晰。

右手臂的傷處，那血漬漸漸止住，焦黑的外皮漸漸脫落，很快顯出新生的白嫩肌膚。

大瀑布上，那枚神屬二十八法徐徐轉動，閃耀著懾人的光芒。

是你在保護她嗎？

錦緊握著拳，那英氣的眉宇下泛出冷冷凶光。

哈克龍一聲輕喚，飛行的姿態難以保持，令得錦一時間立足不穩。

耳畔傳來疾風之聲，錦轉過身卻沒有閃避的意思。

視野中，少女從蜻蜓龍的背脊跳下，左手五指並起，如利刃一般直襲而來。

少女預想的反擊或者抵抗沒有到來，甚至於錦還上前了一步，將兩者之間本就不長的距離進一步縮短了幾分。

尾指擦過脖間，錦只是稍稍避開要害，任由血液橫飛，尚能活動的手臂頃刻間抓握住了少女的肘關節。

「唔——」

澎湃的龍息盡數灌入少女的手臂骨骼與筋絡內，令得她痛哼一聲。

錦順勢一扭，那堪比天空支柱的蠻力便把少女的關節以及相連的骨頭盡數折斷，肌肉亦是扯裂扭曲。

「先收下左手」

錦淡淡道，瞳間微縮，大抵是察覺到呼吸困難了一些。

以龍息重新串連的身體可以在短時間內獲得巨大的力量，但對於危險以及痛楚的感知同樣會弱上不少。

時間，不多了。

一擊手錘砸在茵的肩上，將之擊落高空，錦扶著哈克龍的額角，驅使著它同樣朝下撲去。

砂礫充斥，那不大不小的沙粒數之不盡，在暴風中打在人的身體上自然是異常痛苦，不時還會有些許尖銳的砂釘刺入皮膚中。

借沙暴的遮掩，蜻蜓龍很快接住主人，卻見對方絲毫沒有閃避毒砂的意思，緊追而至。

高空作戰比之平地作戰更加危險，無法飛行的訓練師連適應精靈的飛行節奏，穩住自身的平衡都需要鍛煉許久，更遑論要做出和平地一般的動作？

但那兩人，只是以單手掛住精靈的龍鱗，身體依託在精靈的背脊或是腹部，在交錯中依舊攻勢凌厲。

沙暴中，兩道弧線穿插，不時碰撞在一起，最終似扭在一起的絲，摩擦著直墜下冰冷的海面。

眼前的水面隱約可見一抹鮮紅，那刺骨的冷稍稍令得錦振奮一些。

阿茵藉助千年親王的力量得以存活，為了防止她反叛，那親王必然留下了什麼手段制約她。

但那暮光巫女並未出手，以星辰的描述來看，這位六曜並不是好相處的類型。沒有全力阻止的原因只可能有一個，那就是神屬二十八法恐怕被動過手腳了。

一旦被奪取的那一刻，阿茵或許就會被她的力量所制，有什麼後果都不奇怪。

【對於那玉龍而言，既沒有退路，也沒有進途。接下來的戰鬥，真正敵對的不過是那千年親王與暮光巫祝。

錦，你只要困住她就好。等我一些時間，之後的事情會有辦法的。】

似是想起了他的話，錦自嘲一笑。

星辰啊，事態可比想象的糟糕多了，我.....也沒有退路了呢。

幽深的海水裡，兩條哈克龍糾*纏*在一起，呈環狀保護住中央的錦。就這麼慢慢的沉下，直至......

「二段——逆鱗」

細瑣的輕音，是海流被急速分開的結果。暗黑的洋流中，一抹黑影自遠方模糊顯出，只是剎那就接近了過來，在瞬間后就轟開了哈克龍造出的護膜。

尖銳的龍角刺穿腹部，思想在這一刻停滯。

海水下，長達三百米的白色浪花翻湧，蜻蜓龍的龍角上已盡數化為暗紅。

可惜，此刻的茵卻有一絲錯愕。

骨骼斷為幾段的右手與血肉模糊的左手盡數伸展，抓住了她的一雙小腿。

海水因那過熱的炎力與滾燙的電流沸騰，青色的天空支柱虛影褪去后，於龍系訓練師身後顯現的，是雙龍之形。

「破滅雷擊，青色......火焰」

「哈啊啊啊啊啊！」

青色的火光灼穿了海面，那空洞仍未癒合的海水漩渦中，逸散的雷電馳騁而出，朝四方散去。

高亢的龍吟聲中，低空顯現出一黑一白兩隻巨大的龍影，隨著颶風又漸漸湮散。

「誰贏了？」

源緊盯著海面，身旁的切西亞卻是猛地轉身朝後冷喝道，

「是誰在那裡，出來！」

藍緞食指輕抬，前方的海水中立時便有兩三隻水精靈伸出上身，噴出高壓水流自下而上斜掃過空氣。

水壓過後的軌跡中，一段中空的位置顯出對方的身影。

青色和服上，腰間、前胸與小腿的位置綉著幾朵金邊葵花，不久前才見過甚至與之戰鬥過的女子再出現時，依舊帶著微笑，似是個探訪的客人般，不帶絲毫敵意。

「你是......」源與切西亞畢竟未見過這青衣女子，敵意稍減。

「你們小心些，壁壘的弟弟便是這人給擄走的」藍緞提醒道，「恐怕她與那千年親王關係不淺」

自然的面對著三人警戒的視線，青葵稍稍彎腰施了個禮，

「未有通名的確是欠妥當了，那麼容妾身介紹一下自己。」

五指上下翻動，那由模糊轉為實體的巨大古蜻蜓震動長翅，清空瀰漫的水汽，載著她徐徐降落。

「親王殿下的區區侍妾——青葵......觀月青葵」

千年親王的.....女人？？？

「很好，既然是他的女人，只要抓住了你——」源的話猛然止住，因為那視野中，青衣女子的形象些許模糊拉長，竟然有些看不清楚了？！

「唔」源半跪在地，左右的藍緞與切西亞已是撐起了水幕與超能力護壁，一層層隔絕開空氣，以及......音波。

音波的幅度，如果超過了人體所能承受的極限，則勢必造成傷害。

作用於內臟，攻擊腦域。古蜻蜓的振翅聲消弭，卻未見停下動作，多半是這個原因。

「抱歉，我有些大意了」源緩了緩，總算是恢復了一些。

「無妨，她終歸只有一個人，能有多大能耐」切西亞眯起眼，體力恢復小半的她已經在思考對策了。

「可不要這樣看著我，雖然的確有強奪二十八的意思。」青葵的手中忽現一把小摺扇，在一聲脆響中展了開，掩住挺翹的鼻尖及紅唇，「但現在，我可只是個觀眾。」

帶著一絲欣賞的笑容后，青葵收起紙扇朝那遠方一指，

「你們的同伴很是執著呢？我也很久沒有見過那樣的男人了」

循著青葵的指向，三人所見那大瀑布的頂端，為龍息滋養的神屬二十八法前，已經站著一個男人。

上半身的衣料碎開近乎全數剝落，顯出鍛煉過的極致身體，腰腹上三處血肉模糊的傷口，其中一條傷痕沿著腹部延伸至右胸幾乎覆蓋半身。

右臂腫脹，小臂處大半的血肉被削離，坦露出白色的骨骼。

蒼白的臉頰與逐漸暗淡的雙眸，此刻的錦近乎失去視覺與聽覺。

身體已經到了極限，擁有四天王以上實力的他自然清楚現在的狀況。

水瓶若是在短時間內沖入一江之水，也只有崩開杯壁一個結果。

好在讓她失去了行動力，這樣的話只要等星辰歸來，就能讓那六曜診治一番。

精靈聯盟也好，六曜之三也好，千年親王也好，星辰也好......他們都需要一個交待。

那麼，用這條性命去贖她的罪便是了。星辰，阿渡，你們一定會代替我照顧好她的，對嗎？

左手上，那最後的力量逸散。錦抓住那近在咫尺的二十八法，眸光中那漸漸暗淡的生命之火燃燒出最後的光華。

「只要在這裡毀了它，那麼一切都結束了！」

凶暴的力量醞釀，遙指錦的方向。那迸發的聲波在擊碎毒霧后，弱化了許多最終為源的身體攔下。

「我不會讓你傷害他」

雙拳因為注入過大的力量，那指甲已經深陷入皮肉中。可惜此時的源也不清楚，什麼是正確的選擇。

正是因為類似的境況他曾經經歷，所以才知道有些時候必須犧牲一些什麼，才能換取那個期望的結果。

「的確很是讓人感動的友情」青葵的笑容轉為戲謔，目光略過猶豫不定的切西亞與藍緞，最後歸於毒源一人，「雖然人傻了些」

因為與第一條能量束相比較為黯淡，此刻才顯出行跡的古蜻蜓背翅的第二條能量束已經沖了出去，落在了大海之中。

稍許的沉寂后，一抹粉色的光軌衝出海面，沿著大瀑布逆流而上，直衝頂峰而去。

「阿錦，閃開啊！」

源大喊道，即使明白有些結果已經無法改變。

纖細的手臂貫穿胸口，握住那枚閃耀的字元，帶去身體里的生命氣息，錦耳邊傳來細弱的女聲，

「抱歉，哥哥......你，礙著我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