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11.30
齊鏡聲在麒麟星座一號星齊家的私人太空港和齊明雍匯合,齊明雍親自去抬了安置安慧的冷凍柜子,親自把她抱到齊家準備上來棺木里。
因為混戰加死不瞑目,安慧的遺容非常嚇人,幾乎可以說是猙獰,飛船上沒有人知道怎麼給遺體整理,只有幾個年長的女僕勉強幫忙抹乾凈了血跡。
家族內部管理祭祀喪葬的老僕上來看了一眼,也有些驚住,但是想想當時的情景,也能理解幾分。
整個過程中,齊鏡聲抱著睡的不安穩的齊鏡彥站在旁邊,齊明雍親自做了大部分工作。
化妝整理的入殮師等到他把安慧的身體整理乾淨,慢騰騰整理了好久工具,終於輕聲說,「齊先生,您是不是暫時迴避一下?」
齊明雍眼神清明,但是誰都看得出他精神狀態極差。
齊鏡聲微微扶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外帶,「父親,稍微休息一下吧,下了太空港,家裡還有許多事情。」
齊明雍用力掐了掐眉心,跟著齊鏡聲的力道走到房間外面,父子兩個靜默地站了好一會兒,他突然開口,「鏡聲,這麼多年,我對不住你們。」
他一年到頭在家的時間不長,說是夫妻,其實跟安慧更像合作生活在一起的夥伴、戰友,尤其年輕時候因為無子壓力頗大,少年夫妻時候的一點甜蜜感情耗費的所剩無幾。
因此倒沒有什麼失去摯愛那樣痛苦的感受,但是就算失去一個多年老友,尤其是他年紀漸長,精力不濟,也足以傷身傷神。
齊鏡聲沒出聲,實在是並不知道接什麼好,上輩子活過的那些年裡,他其實對這對父母了解的不多。
安慧從來不愛多搭理他,後面送點別有用心的補湯,也是讓管家女僕去,而齊明雍,比這一回見面的機會要少得多。
可以說,從他上大學開始,安慧就致力於把他跟齊明雍隔離了。
而忙於工作的齊明雍,對這些一無所覺。
從感情層面講,不論是為人父還是為人夫,齊明雍都不合格。
……上輩子的齊鏡聲幾乎完美地繼承了他這個性格,所以才會自以為是地以家族為重,一開始逃避拒絕對尚小寒的感情。
齊明雍扶著椅子背慢慢坐下,緩緩嘆了口氣,一瞬間的感情流露又收回去,他又變回了那個殺伐決斷的齊家族長,「你確定秦紫雙死了嗎?」
「大動脈破損,血液噴濺,後面至少十五分鐘沒有救援人員到現場,」死的透透的,齊鏡聲想了想,「父親覺得,她選擇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是偶然的嗎?」
齊明雍之前沒仔細琢磨過這個問題,這時候被他一問,倒是瞬間起了許多疑問。
「貝塔中轉站,不是好地方,四面八方都有駐軍,到任何一個星座交通都非常方便。如果要搞一個大事件引起帝國人民的注意,有的是比較偏遠離駐軍遠救援不及時的小站,找一個幾千人的團體是很容易的。」
齊鏡聲壓低聲音,「而且,她特意把母親抓出來。」
齊明雍倒是知道這裡頭有異常,但是他反應不過來,腦迴路根本不會往那上頭去。
或許是長途跋涉之後大腦太過疲憊,盯著齊鏡聲半晌,他才有些恍然,「這不可能吧?」
他當年並未虧欠秦紫雙,就算最初他有些失控,嚴格來說也僅止於曖昧,他沒做出過任何承諾,反倒是主動拉開距離之前,清清楚楚說明白了,自己的婚姻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不想傷害別人最好就不要開始。
年代久遠,他甚至已經想不起來秦紫雙聽了那些話之後的表情,但是,後面的三十來年裡,秦紫雙沒有做過任何不合適的行為,所以他以為他們是有些小尷尬的故人,怎麼也稱不上敵人。
「母親不是衝動的人,」齊鏡聲挑了挑眉,「我直說吧,如果不是秦紫雙非要她死,母親一定會選擇把我推出去,留下自己和鏡彥,而不是衝出去以卵擊石……」
齊明雍又嘆一口氣,他知道安慧對齊鏡聲的心結,「你不要……」
「逝者已矣,」齊鏡聲打斷他的話,「如果您願意告訴一點秘密之類的,我很願意聽一聽,其餘的話就不用多講了。我如果對她有記恨,就不會這麼盡心儘力地照顧鏡彥。」
齊明雍張了幾次嘴,終於沒有說出口,他在齊鏡聲手背上拍了拍,「辛苦你了。」
這個話題再說不下去,齊鏡彥即便被餵了安神的葯,也死活必須貼在齊鏡聲身邊,離開他身邊的力場,立刻會驚醒。
這會兒也時不時在睡夢中哭幾聲,齊鏡聲摸著他的背,想了一會兒,「父親,等葬禮結束,我想直接去首都星。」
「開學在即,實驗室要建起來,還有許多雜物要處理。」他頓了頓,「鏡彥留在慎園可能不適合,我帶他一起。」
齊明雍也看出小兒子狀態不好,他要撐著家族事物,其餘人誰都不放心,「仔細挑選嬤嬤、醫生和先生,辛苦你了。」
一小時后,入殮師推著蓋著水晶棺蓋的棺木出來,「先生,夫人的遺容整理完畢,可以出發了。」
齊明雍撐著膝蓋站起來,扶著棺木,齊鏡聲攬著齊鏡彥,扶住另外一邊,幾個黑衣男僕扛起棺木送到飛行器上,緩緩從太空港下降到慎園。
一天時間,夏季里本應繁花似錦的慎園只剩下綠葉了,綻放的鮮花和花骨朵全被掐掉,祠堂外面挺靈的地方已經擺滿了弔唁的客人送來的花圈。
沈燦穿一身黑衣,帶著兩個胸襟配白花的兒子迎在門口,她臉上的表情控制的很好,兩眼微微紅腫,神色哀戚,遠遠地看到棺木抬出飛行器,就是一串淚滴。
齊鏡晨和齊鏡熙快步迎上來,現沖齊明雍鞠了個躬,然後一邊一個站在齊明雍和齊鏡聲身後,扶住棺木。
停靈的敞廳里坐滿了家裡的長輩,聞聲齊齊站在門口,低低的抽泣聲響成一片。
小九疑惑地問齊鏡聲,「看面部肌肉神經分析,倒是有些許多人是真心的呢?」
「安慧做齊家主母這份工作,一向是得心應手的,算是非常成功。」這一點齊鏡聲也認可,畢竟從小受的教育。
「一個人有許多面,我的分析太單一了。」小九開始記錄現場,喪葬也是文化生活的一種。
棺木放好,就有女僕圍上來,給齊鏡聲齊鏡彥換了孝服,齊明雍也換了衣服。
雖然許多古老的規矩還保留著,但是孝子跪著是不需要了,齊鏡聲抱著齊鏡彥安靜垂頭站在旁邊,第一波弔喪的客人已經走到大門口了。
整個喪禮沒有什麼稀奇的,齊鏡聲體力很好,抱著齊鏡彥站一天也沒什麼,齊鏡彥耳朵里被塞上了隔音裝置,這樣喧鬧的一天里,他完完全全睡過去的。
等到第二天遺體告別的時候,才把他弄醒看一眼。
就算上了再多的早教課,三歲的孩子,對生死的概念還有些懵懂,這幾天他的感覺就是發生了可怕的事情,一定不要離開哥哥身邊。
看到安詳沉睡的安慧,他有些疑惑,「媽媽、為什麼睡在那裡?」
周圍的女眷有忍不住又哭的,齊鏡聲吻吻他的額頭,「嗯,她很累了,要休息很長一段時間。」
齊鏡彥想問,很長是多長,但是周圍的氣氛太壓抑,他不敢繼續張嘴了,比較好的是,後背上托著的大手非常穩定,有效地疏解了他的恐懼。
親友見完,男僕上來,把水晶棺蓋換走,罩上沉木的棺蓋,齊明雍沉默上前,一個一個敲好釘子。
壯碩的小夥子嘿一聲抬起棺材,向家族墓地前進。
這個過程中,齊鏡彥終於緊張起來,睡覺就睡覺,為什麼一定要放到黑箱子里?太可怕了吧?
那一下下敲釘子,敲得他緊張的渾身顫抖,但是又表達不明白到底有什麼不好,要做什麼,只會難過地抱著齊鏡聲的脖子使勁兒哭。
只是廳堂里哀聲一片,沒人在意他的哭聲,只有齊鏡聲貼貼他被淚水浸的有些澀的小臉蛋,「鏡彥乖,媽媽只是很累,需要睡的久一點,那裡很好、不可怕……」
等到要填土的時候,齊鏡聲沒辦法,只能遠遠把他抱開去。
這一天多大家見多了齊鏡彥的樣子,知道他是真嚇住了,在場都是族人,也沒人指責孝子不在眼前。
天空細細下起小雨,家族墓地上方綻開數百把黑色的雨傘,哀聲漸漸低下去,齊明雍被幾個長輩扶著慢慢走下來。
齊鏡聲迎上去,「父親還好嗎?」
齊明雍無聲地點點頭,整個人像是蒼老了好幾歲。
回到慎園,眾人各自歸家,齊鏡聲帶著齊鏡彥去澄心館,剛坐定,黎嫂就跟進來,「大少爺,葬禮的各種賬目要核對簽字,您看這……」
齊鏡聲並不怎麼疲憊,打開自己的終端機,「發上來吧?對好的嗎?」
「劉管家對好了,」黎嫂把寫了批註的賬目郵件傳給他,「呃,還有一件事,劉管家說,結算完畢她就想辭職,讓我探探您的口風。」
「辭職?」齊鏡聲一笑,「倒是對舊主人真忠心。」
如果心裡沒什麼,辭職直接給慎園的相關管理部門發郵件就好,齊明雍沒心思搭理這些,外觀家陳樂一定會同意,何必要讓一向被她壓制的黎嫂過來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