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住校
睜眼時候已經傍晚,屏風外側透進來微弱的光,看人影是黎嫂坐在矮凳上讀書。
齊鏡聲不想動彈,慢騰騰稍微翻了翻身,閉著眼睛琢磨事兒。上輩子活到三十齣頭,自認為信的是陽謀正道,走的是通天大路,一朝身死,世界傾覆。
當時有不甘、有仇恨,但是因為向來方正直接的性格,隱隱又有一絲願賭服輸。
若說完全沒感覺到那些蛛絲馬跡的異常,也不盡然。只是沒想過人性惡毒至斯,樹欲靜而風不止,你說自己不想爭不想搶,卻完全沒人信?!
自己當時蠢的以為小寒已經遠遠的安排好,自己一身一心,除了盡一盡齊家長房嫡子的義務,在這世上再無牽挂。
因此被逼入輻射超標的礦洞自爆身死時,自以為並沒有遺憾。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死後竟然沒有歸於虛無,而是飄飄蕩蕩到了小寒身邊。
最危險的要塞,最嚴酷的環境,一身傷痕,哪裡是自己給他安排好的地方?哪裡是安安穩穩好生活的樣子?
至於後來他從新聞上得知自己身死,多番謀划逃離尋仇,齊鏡聲捂住驟然刺痛的額頭,不忍回憶。
黎嫂聽到屏風後面窸窸窣窣的動靜,丟開手裡的書進屋,開了光線柔和的壁燈,見他捂著額頭,慌忙湊過來,「還是頭疼嗎?我再叫醫生來吧。」
「不必。」齊鏡聲止住她。
已經想明白了,上輩子不算笨人,死就死在太過輕信,如今翻過來十幾年,大概照舊學不會那些鬼蜮伎倆。但是,不一定對方陰謀算計,自己就一定要以陰謀回擊。
以力破巧,一力降十會,結果也會是一樣的。
自己以後大概也不會在這齊家慎園多呆,暫時就不要太多動作引人注意了。
黎嫂去給他兌維生素水,有些為難,「總要讓夫人知道。」
「母親忙著照顧弟弟,不要讓她煩心。」齊鏡聲咬著黎嫂遞過來的吸管慢慢喝水,神色在昏暗的光線下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喝了水換成半坐的姿勢,齊鏡聲讓黎嫂把窗戶打開。
自三歲開始讀書從春在堂搬到不過數十步距離的澄心館后,除了院子里有大事,宋慧是一眼沒有過來看過的。
黎嫂事事照顧的妥帖,自己沒覺得少了什麼,更想不到安慧每天晨昏定省時細緻的問題之外少了什麼。
蘭雪堂那邊的叔叔齊明榮也有兩個兒子,無論堂兄還是堂弟都是十多歲才從母親的正房裡搬出去,獨住的院子一草一木都是二嬸親自查看過的。
比比簡直處處不對,齊鏡聲在傍晚的秋風裡慢慢地調整呼吸,想多了只是自責,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回重回十七歲,甚至還有一點點疑惑自己是否沉在一個長夢裡。
但是,即便是夢,也要做點兒什麼,權當安慰己身罷。
「黎嫂,早晨發生了什麼事?」齊鏡聲叫住準備出去找護士的黎嫂。
黎嫂站住腳,有些為難,「少爺安心休息吧,養好了再管那些雜事。」
齊鏡聲微微側臉直視她的眼睛,「我聽到了,你只告訴我後面查出來了什麼。」處置僕人和奪取二叔手裡的項目到底有什麼關係?
黎嫂被他隱帶銳光的眼神盯的繃緊了脊背,隱約覺得這個從襁褓里就照顧著的孩子有哪裡不太一樣了。
只是她家從曾祖開始已經為齊家工作了四代,雖說早沒了封建時代簽賣身契那一套,世家平民的區分還是存在的,這樣世世代代為一家工作的普通人,對主家的忠心與短期雇傭的僕人畢竟是不同的。
實在被齊鏡聲盯的綳不住,黎嫂刪繁就簡地解釋,「早晨護士發現送來的補藥上漂著的一點兒配料不對,不知道是廚房還是配藥的搞錯了方子,夫人已經處置過了。」
到底只是管理內宅的女僕,知道的有限,齊鏡聲擺擺手,「我知道了,下去吧。」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二叔這麼早就開始想要自己的命嗎?或者,不止這麼早,自己小時候更好下手吧?是沒動手,還是沒成功?
*****
春在堂里已經開了地暖,密封玻璃門後面都是厚實的棉帘子,安慧送走最後一個訪客,脫掉手上的戒指鐲子,洗一遍手臉去看卧房裡齊鏡彥。
守在小床旁邊眼也不敢眨的嬤嬤和護士退開幾步去換班吃飯,劉雅接了女僕手裡的恆溫的奶瓶水瓶端進來。
安慧親自試了溫度抱著齊鏡彥餵奶,看著兒子大口大口吃的開心,忍不住也翹起嘴角,喂完了換水瓶的時候才漫不經心地問一句,「查的怎麼樣了?」
「是二老爺那邊的人。」劉雅答的簡明扼要。
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得出,安慧當年是迫不得已過繼了嗣子,這麼多年來對齊鏡聲一直淡淡的,該給的一分不少,只是離著視如親子還遠得很。
更別提這麼多年一直沒放棄要自己養一個,人都把她過了四十還調養當笑話看,萬萬沒想到真讓她老蚌生珠了。
齊明榮一點兒也沒把她生出個親兒子當回事,襁褓里的小崽子,未來如何還不可知。
倒是齊鏡聲,從幼年入學到十五覺醒,樣樣提起來出類拔萃,眼瞅著越來越大,族裡的老人可都喜歡的很。
以前他不是沒動過手,只是齊眀雍和安慧也不是吃素的,試探了幾回都沒成功。
這一次他是看準了的,有了親生的,過繼的這一個就是攔路石,他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做了齊鏡聲,說不定安慧還要感謝自己。
這心思一點都不複雜,也完全沒有費心掩藏,安慧小心翼翼哄著齊鏡彥睡下,到了外間才忍不住狠拍了一巴掌桌子,「當我是死的嗎?」
才生了親兒子,嗣子就送了命,外人只會嗤笑自己心窄惡毒,以後還怎麼在世交圈子裡交際?
何況齊鏡聲現在還算不得齊家的繼承人,若是以後彥兒天賦超過他,誰當家做主還不一定,她並不用這時候就著急上火地做什麼。
劉雅站的端端正正,「補品是那邊做的,陳樂讓我告訴您,估計鬥毆這事兒也不簡單,他會去追查然後把結果報給老爺。」
出了慎園的事兒都是男管家關照,齊鏡聲一向乖巧好學,雖說小時候與同齡男孩子一樣淘氣,打群架卻從來沒有過。
*****
她們怎麼商量怎麼處理,齊鏡聲從黎嫂嘴裡問不出就丟開手不再關注。
世家子弟成年後三十歲前,要抽兩年時間服役。再加上明年夏季高考後進入大學,他能呆在慎園的時間並不久,也不打算再次被困在這個大宅里殫精竭慮給一窩子居心叵測的傢伙守護家業。
而培養一個人手打探消息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行的,大宅里這些僕人,有世世代代工作的,也有三五年一簽合約的。不論哪一種,從法律上講都是有人權的自由人。
虎軀一震眾人拜服那是故事裡的情節。
齊家在麒麟星座勢力龐大,但是帝國星域範圍內,可不止一個麒麟星座,自己完全可以換個地方積累夠了能力再來跟他們細細算賬。
所以一星期後他能下床之後,去春在堂請安的時候,先認錯不該打架鬥毆,接著就做了惴惴不安的表情提要求,「母親,明年就要高考,我想了想,後面這大半年我還是住校吧。」
他就讀的雲台書院是整個麒麟星座世家子弟聚集之地,條件優良,家在別的行星上的少爺小姐住校的不在少數。
安慧端著茶杯的手一頓,眉頭微微皺起來,「家裡住的好好的,做什麼要住校。」
齊鏡聲有些垂頭喪氣,彷彿小孩子跟母親傾訴一樣,把心裡的想法一點點說出來,「我這十多天傷病,已想清楚了,平時一起玩兒的朋友也不見得都為我好,有心以後減少交往,但是都是世交夥伴,不好一下子甩開。書院里作息時間嚴格,出校門需先生批條子,正是好借口。」
安慧放下茶杯,嘆口氣,「算你還長些腦子,我早有心訓斥你幾句,又見你傷的可憐。自己明白了就好,住校也可以,讓陳樂給你安排好,假日里還是要回家來。」
中學六年級,還有九個月就要高考,為了保證地位傳承,世家子弟念的學校要求尤其嚴格,每旬只有一天假,再有個補習什麼的……
齊鏡聲有些羞愧地點頭,「母親的話我記住了,旬假我回來。」眼睛瞅著厚門帘,「弟弟醒著么?我能去看看嗎?」
安慧看一眼他臉上還有些顏色未褪的淤痕,「這會兒正是他睡覺的時間,你也多歇著吧,以後有的是機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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