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齊鏡彥的周歲檢測,或多或少成為整個家族近期的話題。
尤其在第二天齊鏡聲的大學入學面試成績公布之後,到安慧那裡串門的妯娌長輩、世交夫人都多了許多。
在各種試探的、憐憫的、自以為安慰的、幸災樂禍的言語試探中,安慧的情緒一天比一天更不好。
齊鏡聲回憶了下,上輩子安慧是帶著齊鏡彥出去度假了近一個月,算算日期應該也不久了,不知道這回她還能不能帶上齊鏡彥。
小九用最新型的隱形攝像頭做基礎,改進出了更先進的可以自主連網的攝像頭,外形只是薄薄一片,表面的鍍膜用擬態塗料。
齊鏡聲最近白天打著和朋友一起玩兒的名義出去,實際上到電子市場找渠道比較隱秘的供貨商拿了零件就躲到黎賀家裡改裝東西。
尚小寒住回學校考試,黎賀本人假期去探望父親,整棟房子通常只有他一個人。
改裝過程只是增加自毀程序和刷外圍塗料,效率出奇的高,一周之後,他就弄出了幾十個。
這些隱形攝像頭,被他利用抱著齊鏡彥去春在堂的時候,安置在客廳大窗帘的背後、盆栽的葉片下面、卧榻的拼接縫隙里之類的地方,多餘出來的甚至往齊明雍的書房、蘭雪堂院子里的大樹枝椏之類的地方丟了幾個。
設備一到位,小九簡直天天長見識。
這段時間裡,安慧表面上倒是沒發瘋,來探望她的人越多,她越要擺出樣子來,歇斯底里是平白給人看笑話而已。
對著所有人,她還是那個端莊自持風度極佳的齊家族長夫人,偶爾在提到小兒子的時候,都是說些:
「我是有點兒可惜,只是老來得子已經是人生大幸,健康長大就好了。」
「普通民眾那麼多不能覺醒,照舊也是好好生活著」
「已經有一個那麼優秀的哥哥,家族重擔有人挑,他這樣也挺好」
之類的句子,神色微微遺憾,但是絕不算悲傷絕望。
各種目的的人,有的順著她的口風,回復幾句,「我本來擔心你,現在見你想得開,也就放心了」。
有的就哼幾句,「齊夫人心態真好,換了我就急死了」。
或者更惡意的,比如沈燦,回回都要講,「咱們什麼關係,你在我面前就不要硬撐著了,我知道你心裡……」
安慧咬碎一嘴牙,臉上還是雲淡風輕的,不軟不硬頂回去,「這話說的就過了,我這些年對鏡聲如何你們都看在眼裡,感情是處出來的,是不是親生我都養了十幾年。弟妹這樣心窄,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她能這樣忍到端茶送客,雖然自己不舒服,也絕不叫人看出異常來。至於她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砸東西發泄這種事,大家默契的假裝不知道。
只是明面上,她叫醫生的次數還是越來越多了,盛夏到來的時候,甚至不得不去外面的綜合醫院做了一次全身檢查。
齊明雍參加完小兒子的周歲宴,照舊四處出差不見人,齊鏡聲按規矩天天問候之外,日子簡直乏味起來。
小九天天沒事兒干就看攝像頭回收的資料,看多了女人們的言語機鋒,動輒一驚一乍地表示各種描寫人類關係的書籍相比真正的實戰實在差得遠了。
這安靜一直持續到尚小寒期末考試結束,他照例得了全優的好成績,但是只休息了一天,立刻投入到假期學習計劃中去了。
齊鏡聲已經從陳樂那裡得到了消息,家裡今年的服役名單上報,首都綜合大學的休學申請也已經遞交,如無意外,九月入學的日子,他會進入麒麟星座上的某個行星戍衛部隊。
抓緊最後一點兒時間,他每天都去黎賀家跟尚小寒見面,小寒學習時間他也在旁邊看書,偶爾充當老師給他解答些問題。
這天兩人一起吃了午飯,尚小寒洗碗,齊鏡聲收拾桌子,沉默一早晨的小九忽然咦了一聲,「醫生勸安慧找個地方度假放鬆,劉雅建議她把齊鏡彥留下,她同意了!」
齊鏡聲本來在歸位茶杯墊,聞言一愣,「沒聽錯?現在她每天白天還能守著齊鏡彥,出去度假可好幾天看不到了。」
「她沒辦法了,」小九重複那邊的情況,「醫生給她建議的是三號星的某個療養勝地,我查了下,是個以各種藥用溫泉為特色的山莊,齊鏡彥去了估計會瘋。」
齊鏡聲明白了,上輩子他沒有這麼上心的照顧齊鏡彥,安慧去哪兒都要帶著孩子,可能去的不是這個地方。
這一回他照顧孩子照顧的太好了,安慧好歹養了他十幾年,自認為了解他的心性,對弟弟總會盡心儘力,日積月累的竟敢撒開手了。
攝像頭每天接收的資料太多了,齊鏡聲一般等小九過濾完了聽彙報,「這幾天沒有任何人挑唆暗示她給我下藥嗎?」
小九也是嘆氣,「我跟你都太天真啊,誰會在她屋子裡明目張胆說這個事兒。」上一回齊鏡聲的精神體在十八歲的時候還很弱,它純粹是個擺設,連不上網什麼都不知道。
那種隱秘的手段,並不是隨便誰都會知道的。否則,有錢有勢的人家,凡是孩子不夠好,就要想辦法搶人家的能量核,世界就亂套了。
齊鏡聲回憶了下,上輩子是他進入大學開始,開始專業級的能量場拓展訓練,安慧以食堂不好為由,派了保姆去天琴座,在首都綜合大學附近租房子按照營養師開的食譜每天給他準備飯菜,其中包含許多葯膳。
後來在礦坑裡自爆前,他聽了一句,安老太太費盡心思十幾年,都叫咱們撿了便宜。
變成精神體跟著小寒又多知道一點兒事情,齊鏡彥當時還沒到覺醒期,離安慧動手還有些日子。
「看起來,攝像監控有點兒不夠用。」齊鏡聲敲敲桌面,「去訂貨,我得在她們的行李之類的東西里放一點兒。」
正經的家族可能隱約知道一點兒那樣的辦法,但是知道具體細節怎麼執行的可不多,尤其是女人。
現在離開學不過一個半月,如果內部沒人告訴安慧,那就是她認識了別的什麼人。
尚小寒洗好碗甩著手上的水出來就看齊鏡聲盯著一個茶杯墊發獃,一指頭彈過去幾滴水珠,「發獃呢?聲哥遇到什麼麻煩事兒了嗎?」
齊鏡聲回過神,並不瞞他,「我母親要去度假,把弟弟丟給我帶了。」
「呦,你這是從鐘點工『奶爸』晉級成全天候的啦?」尚小寒倒一杯水端到書桌上,邊鋪開作業邊跟他聊天。
齊鏡聲無奈,「是啊,全天候我就沒辦法來見你了。」
尚小寒才反應過來,「是哦,那我讀書遇到問題怎麼辦?」
「讀書遇到問題才需要我,」齊鏡聲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是不想跟我一起過暑假嗎?」
尚小寒捂著腦門翻個白眼兒,「我想啊,我超級愛跟聲哥呆在一起啊,可是我又不是黏人的小孩子,怎麼能跟小嬰兒爭哥哥呢?」
「他也很快長大了。」你也會很快長大的。
通訊器還沒收到官方信息,齊鏡聲不急著回慎園,也找一本書坐下看。
「再怎麼大,那也比我小,」尚小寒忽然想起件事,「上回你給我發照片,不是直接把整個數據包給我了嘛。我發現一個有趣的事兒,當時太晚忘記告訴你了。」
他興緻勃勃下去拿來自己的能量終端,翻出來一個照片。
慎園裡的滴露廳,窗外是濃綠的樹蔭,大廳里張燈結綵,齊明雍抱著一個孩子站在中間的小舞台上講話,那個孩子好奇地探手抓住話筒,周圍人都笑的很開懷,許多人拍著手鼓掌。
乍一看齊鏡聲以為是上個月齊鏡彥的周歲宴,拿到近前他就發現不同了,「這是、我的周歲宴?」他實在不太記得自己嬰兒時期長什麼樣子。
再說,所有家庭的小嬰兒都是胖嘟嘟的大眼睛臉頰粉嫩,區別並不大。
「是啊,你的周歲宴,你不覺得很眼熟嗎?」尚小寒點點齊明雍懷裡的孩子。
齊鏡聲哭笑不得,「那是我自己,當然眼熟了。」
「誒,注意細節啊,細節,給你看個稀奇,」尚小寒把屏幕轉到齊鏡聲看不到的角度,快速從文件夾里又拖出幾個照片,然後把屏幕放大到三十寸,幾張照片清楚地並排放在一起,同時集體調整成黑白,再轉給他,「喏,從裡面把你自己挑出來。」
屏幕上六張照片,穿著款式近似的嬰兒連體服,有抬眼看人的,有專註玩兒自己腳丫的,有抓著黑白拼板亂扔的,一概大眼睛,濃淡相宜的長眉,小小年紀已經看得出鼻樑,耳垂圓潤……
齊鏡聲看了一分鐘,「這是,一個孩子吧?」
他找了許多細節試圖對比,但是小孩子腮部都嘟嘟的,臉部輪廓一個樣兒,眼睛形狀都差不多,又沒有什麼胎記之類的差別,有些細節完全可能是因為表情動作角度不同造成的。
小九躍躍欲試,「哈哈哈,我高清解析度從瞳孔虹膜分出來了,要不要我幫你作弊,要答案嗎?要嗎?要嗎?」
尚小寒大笑,「是吧,是吧?隨便誰乍一看,都得覺得這是一個孩子啊?」
「但是實際上不是一個,」齊鏡聲靠後,「既然這裡面有我,另一個是鏡彥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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