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門提親(下)
會稽郡位於長江下游江南一帶,自古繁榮,人才輩出,人文環境極為優越。
謝府就建在中心區東部,最為繁華的地段,三進的院子,古樸自然,頗有些年份,一看便知道是有底蘊的人家。
謝老太爺當年也是當大官的,後來致仕,回到了會稽,做了鄉紳。雖然如今老太爺不在了,但京城可還有一些個同族的親戚做官的,且留下的兩個兒子也都是讀書的好材料。長子謝徵,數年前中了探花,正是春風得意時,在外頭做著大官,二郎謝衡,如今也是個舉人老爺。
要說這謝府的老夫人鍾氏,生來也是命好,夫君兒子都有抱負,才情非凡,又樣樣出挑,尤其長子,自來順風順水,科考、成婚,哪裡有旁的事體出來?偏她這小兒子,諸事不順,常常事到臨頭,總要出些狀況來。
此番她也甚是無奈,若非郡里有才有貌,或是門第相當的姑娘家裡都怕招了晦氣,她也不會托媒婆去其他縣裡村裡去說媒了,心裡只覺得委屈了兒子,難過不已。
這時候,丫鬟來報,說那張媒婆來了,一掃心情陰鬱,忙將人請了進來。
張媒婆臉上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見了鍾氏,就急急道:「老夫人真是有福了!那程家姑娘我見了,哎喲~~那可真是水精玉瓷做的人兒!」
程家姑娘,也是媒婆多方打聽來的,說是八字大,說不上什麼好親事,但難能可貴在,她祖祖輩輩都是讀書人,這就很得鍾氏歡心了。鍾氏自己也是在讀書人家的環境里,熟知文化熏陶的貴重,也自然看不上尋常的姑娘家了,但一聽有這麼個既有美貌,又有才情的姑娘,心裡就有些意動。
鍾氏將人請上了高坐,一臉的鄭重:「張媽媽可是親眼見到了程家姑娘?」
「若非親眼所見,我怎能火急火燎地上門?老夫人,說句掏心掏肺的話,我給人做了這麼多年的媒,可真沒見過比這姑娘更出挑的,您是沒見,那真是……一口仙氣兒吹出來的人,說的話都是讀書人家的腔調,真是說不出來的好看好聽!」張媒婆滿口贊道。
鍾氏聽后倒是稍稍放了心:「美不美的倒也不是最緊要的,娶妻娶賢,讀過幾年書,能知書達理的,也就是了。你也知道,我兒是樣樣都好的,就是婚事不順遂,子息又艱難,我是沒了法子,又不敢禍害別人家,故而才去尋個八字大的要克化,不然,豈能委屈我兒娶那鄉里村婦。」
「那是,那是!」張媒婆掬著笑臉,一臉的贊同。
「不過聽說是好人家的閨女,你又親眼所見,想必不是差的,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這話說著,便決定擇日去報吉,也就是提親。自此,鍾氏總算了卻了心頭的大事。
到了日漸西落、薄暮暝暝的時候,程會行的學生拜別後,捧著書冊,鎖上院門,回了隔壁自家的院子。
他一回來,劉氏已經做了飯菜等候,見了他,親身上前,拿著熱棉巾給他擦手。
也不知道這鄉里的讀書人什麼毛病,憑得講究!程嬌看著劉氏殷殷服侍程會行,每日例行一事,瞧個稀奇。
一家子用了飯,幾個兒女就被趕回屋子,劉氏也抱著小女兒回屋子,放到搖籃裡頭,讓小草看會兒,這才拉著程會行到了隔間,將今日媒婆一事給說了。
說到底,這門親事是再好不過的,唯一叫人詬病的,卻是那謝二郎八字硬,克妻。
程會行摸著鬍子沉吟:「子不語怪力亂神,我瞧這門親事挺好。我兒於婚事上坎坷,不若先合一合八字,實在不行再另說。」
讀書人向來對讀書人頗有好感,他也不想閨女嫁給個山野村夫,畢竟是嬌養的寶貝,細皮嫩肉的如何當得上山下地的村婦?
劉氏往他邊上一坐,也幽幽嘆氣:「誰說不是呢!不如,我去問問嬌嬌的意思?」
「胡鬧!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有她插嘴的的份!」
被父母之命的程嬌,此時就坐梳妝台邊上,翻了兩頁書,實在入不得心,扭身就坐回了床榻。
自從白日來了個媒體提親后,程嬌就再未聽到母親劉氏將這件事說上一言半句了,即便爹爹回來了,想必這時候也該提了這件事了,卻也沒招她說話。
這不由地叫她有些失神……
如果按照軌跡,原身必是沒有嫁給那郡里的謝舉人,這才將在明年被抬到郡太守,給那太守的小兒子做了妾。若真這般行事,豈不是重頭來過,一模一樣?
程嬌驀地坐了起來,雙手一交握,有幾分心焦難耐起來。
她絕不能去做人小妾!
如此這般,事尤過兩日,張媒婆還沒上門正式提親,卻從郡里來了個馮媒婆。
那馮媒婆是個細挑個兒,滿眼的精細,瞧著既伶俐又勢力。先頭在院子里挑剔的瞅了兩眼,直到見了劉氏才面含笑意地道了來處:「哎喲哎喲~~程夫人,程秀才這是還在教書哪?」
劉氏心中暗道稀奇,幾日功夫就來了幾撥人,面上卻紋絲未動,頷首著領著人進了屋子。
馮媒婆會來事兒,邊打量邊嘖嘖贊道:「程夫人真是會打理,我瞧著院子里裡外外的,竟是沒有一處不好的。對了,瞧這嘴,說起來就沒完了。」馮媒婆話鋒一轉,臉上硬生生擠出媚笑來:「我呢是托郡太守府上來的,為她家小兒子說親。」
劉氏陡然一驚,壓下心事不提,只驚疑道:「郡太守府上的公子不是都已經成婚了?還是我孤陋寡聞,竟沒聽說郡太守還有其他兒子不成?」
馮媒婆的笑頓了頓,僵在面上實在有些可笑,但也不過一瞬罷了,轉臉又是副熱情的模樣:「哎~~程夫人你有所不知,郡太守府上的小公子,那是何等精細之人,他雖已有正妻,可他夫人著實是個不下蛋的母雞,早就失了他歡心。這不巧,聽說了這破落的村兒,出了個金鳳凰,您那閨女的美貌,早就被傳得人盡皆知啦。當然了,若非如此,太守府的公子又怎麼會看上村婦呢。」
她說得一臉自得,劉氏卻聽得心驚膽戰……
一家女百家求,原是求也求不來的好事,偏生這兩門親事,都非劉氏所鐘意。一個有克妻之名,一個來討妾室!但此時若是不應,恐是要惹來禍事啊!
正當劉氏猶豫著,要怎麼婉拒才好,忽然屋外傳來小草的喚聲。劉氏安撫地對馮媒婆笑了笑,這才扭身去了屋外。
小草是應了程嬌的話來喚人的,見劉氏出來的,忙將話傳達。
程嬌就坐在自己的屋子裡,好歹是見了劉氏進來,心裡總算舒了一口氣……
原來她是記起,分明就是原身自己,看不上那謝舉人,反而被太守府上的富貴迷了眼,死活要給人做小妾,幾乎是快氣死了自己的親爹爹。沒成想,最終反而害了自己的性命!
她見馮媒婆上門,知道是給太守府上的小公子說妾,忙讓小草將劉氏給叫來:「娘,女兒定要給二老添麻煩了,只是這做人小妾,卻是萬萬不可的……」
程嬌說著,就要朝劉氏跪下身去,被劉氏立時就給摟住了,眼淚刷地湧出了眼眶,好一陣心肝肉地叫喚:「嬌嬌不可,你即便不說,為娘也決不叫你與人為妾!」
劉氏一表態,程嬌心裡就有了成算,忙拿絹巾給劉氏擦淚:「娘,是否馮媒婆與你為難了?且聽女兒說,你這就去與馮媒婆說明,就說你已於前兩日應了張媒婆,事無更改,不好另嫁。」
「可我當日並未與張媒婆定好,且萬一,張媒婆不上門提親,那我兒豈不是耽誤了?」
程嬌心裡泛急,面上卻是一臉的篤定,好叫劉氏寬心:「娘你聽我說,若此時不打發那馮媒婆,郡太守府上定是不肯甘休?那謝家的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定然不會失言的。」
劉氏也實在想不出法子來,只好無奈地應承下來,把話與馮媒婆說了個清楚。
馮媒婆一聽,臉上頓時一黑。她也是萬沒料到,這般好事,竟然會有人拒之門外?這簡直……
但轉過念頭一想,原先還說得好好的,這劉氏出去一回,得了這句話,定是這家人看不上郡太守府!疑心生暗鬼,越想越是這麼回事,這臉上笑意也沒了,哼了一聲,不冷不熱地刺了幾句話,扭身就走了。
程嬌見打發了馮媒婆,心中暗喜,總算是避過了這一茬。
當日午後,那原先約定的張媒婆果真帶著彩禮來提親了,取了程嬌生辰八字的庚帖,回過謝府,壓到了謝府祖宗牌位前的香爐下三日。壓庚之後,便合兩家生辰八字,俗稱「合婚」。
這一方克夫,一方克妻,誰料那合出來的八字,卻道是「天作之合」!
只是,連程嬌都沒有想到,那馮媒婆把這程家不識好歹的一番作為給加油添醋地那麼一說,郡太守的當家早就面上一冷,尤其那郡太守的小公子,慣常風度翩翩的笑臉上,一時也陰沉下來。
任憑誰都沒有料到,不過是提親罷了,怎會生出這許多事?
...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