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再回京城,莊重沒有之前的茫然和對未來的不確定,撫摸這手腕上的佛珠,更加充滿底氣的踏入京城城門。雖說現在依然無法為圓覺報仇,卻也不至於像從前一樣如同螻蟻一般,只需對方輕輕一捏就會死去,他有耐心等到那一天。況且如今他還有很多事去做,還擁有了一個愛人,不會像從前一般總覺得沒有融入這個世界,沒有目標混沌度日。

封煥將莊重送迴文淵候府,便趕赴宮中,連自個家門都沒踏進去。

這次莊重的歸來與第一次有明顯差別,僕人們的態度便可見一斑。如今的他是大佑最年輕的提刑官,聞名天下的斷案高手,前途無量。而侯夫人魏玉華無子,尹姨娘雖是有子且十分聰慧,可畢竟是庶子不說還尚且年幼。莊重是文淵候原配之子,無多情意,而莊重又從小與侯爺失散,父子感情單薄,之前眾人都不看好這個半路來的鄉下少爺,可如今卻不敢小瞧。

莊重又踏進這侯府,頓時有些恍惚,迎接他的還是那幾個人,可感覺卻截然不同。熱情迎上來的依然是大伯母曹氏,依舊是那誇張的語調,不同的是比從前多了一份真誠。

「哎喲喂,我可憐的大侄子,在那窮山僻壤這幾年,人都瘦了,真真讓人心疼。」

「大伯母依如從前。」莊重頷首不輕不重的打了個招呼,不似第一次那般故作純良,可態度依然淡漠。

曹氏倒也不生氣,反而很誇張道:「果然是做過官老爺的,這張嘴比第一次見的時候甜多了。我現在都老了,哪還跟以前一樣。」

莊重只是禮貌性的笑了笑,與在場其他人打了招呼,便將方瑩瑩為他準備的禮物一一分發下去。都不是什麼值錢玩意,都是當地一些土特產,什麼山雞山菇之類的,放百姓家還是很不錯的,可放侯府里就不夠看了。不少人眼底閃過輕蔑,可面上卻連連感謝,不敢透露半分不滿。

莊重如今不僅升為五品提刑官,還是皇上面前的紅人,與嗣昭王交好,可不是從前剛從鄉下來的剛小和尚。莊重在梅縣表現出眾,尤其流民安置這一塊,成果出眾,宛若一個突破口,整個雲州局勢都跟著好轉,使得龍心大悅。最重要的是還與嗣昭王交好,雖說之前在京城兩人關係就匪淺,可如今更是親密,就連最為傲氣的尹悅菡都奉承起來。

如今朝中局勢發生變化,原本虛弱好像隨時要去一般的太子如今身子骨竟是越發好了,這便罷了,太子妃還剛得了一子,如此一來原本以為太子只怕無法繼承大位的傳言頓時消散了不少。如今皇上非常器重太子,這也使得尹貴妃勢力衰退,這也讓尹悅菡也低調了不少。

魏玉華見到莊重心底依然複雜,一方面希望莊重越混越好氣死尹悅菡,可另一方面莊重畢竟不是自己親生兒子,而是那個她瞧不上的女人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可不管心底如何作想,面上卻一副當家主母的范兒,尺度拿捏得清楚,每個表情都好像經過深思熟慮一般。

只有文淵候,依舊如同初見,宛若謫仙,態度不咸不淡。

「還算不辱使命。」文淵候道。

莊重拱手作揖,「未讓您失望便好。」

「莫要驕傲,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定會一直全力以赴。」

文淵候點了點頭,兩人相處只比陌生人好一點,這讓在座的兩個女人捉摸不透。

莊重與這些人虛與委蛇一個時辰,覺得比連續工作一整天還累,若非心中有事,他還真是不想回到這個地方來。想起在梅縣的這些年,雖說忙碌勞累,可人卻是自由的,不會像現在一樣呼吸都覺得不順暢。

不過第二日去拜訪盧家卻將這股濁氣全都揮散,終於有了一種回家的感覺,若沒有這些人這京城實在沒有他眷戀的地方。

「師父。」玉子安催聲叫道,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條線了。如今的他比三年前拔高了不少,可依然瘦瘦的,可是氣色很好,雖然依舊靦腆卻沒有之前的怯弱,養得白白嫩嫩的讓人想要上前掐掐他的小臉。

莊重摸了摸他的腦袋,「都長這麼高了啊。」

盧小寶不停蹭到莊重身邊刷存在感,「舅舅,我長得更多呢!」

莊重見到他的時候嚇了一跳,這傢伙跟吃了激素似的,都快跟他一樣高了!哪裡還有從前小不點的樣子,看背影都跟個小大人似的。

「你吃什麼長這麼高?」

五夫人笑道:「小寶從小就比別的孩子矮小,還以為他會跟我一樣矮個子,沒想到這三年不知道怎麼蹭蹭蹭一下子就拔高這麼多,衣服都來不及給他做了。」

莊重嘖嘖感嘆,這長高速度怎麼他就沒有呢!這三年雖說他也長了些,可完全沒法跟盧小寶比。

盧家人多七嘴八舌的將莊重淹沒,詢問他這些年在梅縣過得怎樣。他們在京城可是經常聽到莊重的故事,比如如何斷案比如如何將個窮困的小縣城變成富足之地,都覺得十分驕傲。如今人回來了,必是要當事人說說當時情形,是不是跟傳言中那般玄乎。

「借霍亂殺人一案里,你是怎麼看出那人是被山牛蒡根下毒殺死而不是瘟疫啊?」

這一案子發生在雲州其他縣裡,那裡情況也同樣複雜,剛去沒多久的縣令就死了。當時正好那縣下頭一個村鬧霍亂,那縣令還曾去瞧過,結果沒多久就得了相同的癥狀並且去世了。大家都以為是他感染了霍亂而死,若非這縣令妻子死活不信,愣是跑到梅縣去尋莊重,只怕這縣令只能這麼冤死卻讓世人得不到真相。也因為這一案件,讓那縣城如同何縣尉這樣的舊勢力被一網打盡,從此穩定下來。

若人食入山牛蒡根,會出現上吐下瀉之症,死後屍體僵直,雙眼下陷,兩唇呈現藍色,與霍亂而死極為相似。當時那兇手就想以此矇混過關,若非剖屍檢驗,依照現在大佑的水平稍微不注意就看不出兩者區別。

一問道專業之事,莊重盡量用大家聽得懂的方式解說,可有些涉及專業名詞,他經常無法轉換過來,雖說大家有時候聽得不明不白,可不妨礙大家感受到其中精彩。

「毒死和霍亂雖說有些表象相同,可畢竟不是一回事,只需仔細查探便是知曉。」莊重沒忍住將其中原理一一道來,直把人聽得暈乎。只有玉子安一人眼睛亮亮的,聽得那叫個津津有味。

玉子安這些年雖然沒有莊重手把手教導,卻一直沒有拉下功課,每天都會分出一部分時間去研讀莊重留下的、寄來的相關法醫學資料,有時候還會去現場瞧瞧,大家知道他是莊重的徒弟,所以也沒有阻止,如今可是懂得不少。

「子安也破了個案子呢!」在大家紛紛誇讚莊重的時候,盧小寶突然嚷道。

玉子安聽到這話頓時臉紅起來,「我那點本事算什麼,在師父眼裡根本不夠看的。」

盧小寶卻是不贊同道:「你本來就很厲害啊!要不是你那案子興許還破不了呢,白白讓那畜生佔了便宜,還讓小娘子擔那駭人的名聲!」

玉子安聽這話更是羞愧得無地自容,「可那有什麼用呢,那娘子還是死了。」

這話一落大家都忍不住一聲嘆息,莊重卻是好奇,「子安破了什麼案子?我怎麼沒有聽你們說過?」

五夫人嘆道:「也就前兩個月的事,因為你快回來了也就沒有給你遞信。」

這小娘子是盧十一娘的朋友,說來也是個可憐且倒霉的。這小娘子有個表哥,這白日的時候給這小娘子說鬼故事忽悠,把小娘子嚇得一愣一愣的。晚上竟是裝神弄鬼偷偷進入小娘子的閨房行苟且之事,小娘子為人單純,還以為是遇到鬼了,根本不知道自個被人侵犯了。結果後來這小娘子懷孕,所有人都以為是這小娘子春心動了與人偷情,還是玉子安覺得蹊蹺查出真相。

玉子安現在也不過才十二歲,小小年紀能做到到這般實在令人讚歎,莊重也毫不吝嗇的誇讚,「子安好厲害!」

玉子安的臉都紅了,覺得自個那點本事根本不夠瞧的,尤其在莊重面前。可是被誇讚,還是忍不住的高興,他最希望的就是成為莊重一樣的人。

「沒,沒有啦,我只是覺得朵兒姐姐不是那不檢點之人,所以才會去查探清楚,可也沒什麼用。」玉子安十分沮喪道。

玉子安也認識那小娘子,兩家就隔著一堵牆,所以發生這樣的事他也知道了。那小娘子根本說不出誰是奸-夫,整個人都不敢相信自己會懷孕,她根本就沒做過羞人的事。小娘子如同白紙一般,都有身孕了,都不知道兩個人在一起事怎麼造人的。

那家人剛開始以為她是包庇,可後來看她死咬著不說,且試探詢問發現她確實對男女之事一無所知,加上小娘子平日里最是老實,這才信了她的話。可孩子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有啊,這家人迷信,就懷疑是不是鬼胎。

原本家醜不可外揚,可奈何這可怕的猜測讓這家人嚇到了,原本想要偷偷請人做法,可這麼一來消息就瞞不住了。所有人看那小娘子眼神都不對勁了,那小娘子的家人還罷了,雖是害怕卻也只想著怎麼救回自己孩子一條命。可那些族人卻是不同意了,這麼個人活著可是要鬧出大事的。

玉子安因為莊重的緣故,不信神神鬼鬼之事,所以覺得這事其中必是有貓膩。可出了這種事,即便知道不是鬼胎也不好大張旗鼓的討回公道,否則更沒法做人了。於是玉子安主動去查明真相,沒想到真給查出來了。那表哥其實並不高明,只是這小娘子實在單純,所以才會如此神不知鬼不覺的得手。

原本以為這樣就能救了這小娘子的命,還她一個清白。可沒有想到這小娘子最後還是自盡而亡,一屍兩命。這也不怪小娘子想不開,家裡人竟是讓她嫁給那表哥。想著反正孩子都有了,裡子面子都沒了,乾脆就嫁給對方算了。

可小娘子卻是不願意,這麼一個人毀了自己,結果還得嫁給他,心裡怎麼會甘心。可家裡人死活逼著,說是未婚先孕毀了家裡的名聲,不嫁給他還能嫁給誰。這家人也是沒辦法,都已經發生這樣的事了,即便不甘心又能怎樣,況且還有宗族壓力。小娘子宗族規矩多,而且十分嚴苛,不容許這種辱沒家族的事出現。

沒有想到這小娘子如此烈性,選擇的死亡,這讓玉子安心裡很是沮喪,好不容易斷了案,結果還是救不回對方的命。也因為這事不光彩,玉子安雖然斷了案卻沒有為外人得知,否則這麼個小不點就這般厲害,加上又是莊重的徒弟,必是會聲名遠揚。

可恨的是那小娘子死了,那表哥卻好好的一點事都沒有。那小娘子家裡不敢告發,怕毀了名聲,總覺得這種事不光彩。為此盧家人也是覺得十分噁心,可對方不樂意張揚,他們也沒法。若是想要為那小娘子討回公道,沒有那家人的支持根本行不通。

莊重拍了拍玉子安的肩膀,道:「怎麼會無用,至少讓大家知道這個表哥並不是什麼好人。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總有能教訓他的一日。」

盧小寶也道:「就是!我之前不就狠狠揍了他,要是不知道這人這麼噁心,也沒法讓他倒霉了。」

玉子安這才咧嘴一笑,重重點頭,「嗯!師父說得對,我記住了。」

盧小寶直接翻了個白眼,氣鼓鼓道:「這些話我也說過好多次!」

玉子安連忙抓住盧小寶的手,「你說的也很好。」

盧小寶這才露出笑臉。

盧家人和莊重看著兩個小孩這般都不由笑了起來,兩個孩子相處得很好,一個脾氣急一個脾氣軟,明明完全不同類型,卻玩得很好,經常晚上睡在一起。

寒暄一番之後莊重就被盧峰帶進書房,莊重見盧峰一臉嚴肅,不由想到什麼,「舅舅,是不是圓覺的死有眉目了?」

盧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卻是問道:「你與嗣昭王如何了?」

莊重不明白為何提起這個,老實道:「相處得還不錯。」

「傳言你與他……是不是真的?」

莊重愣了愣,沒有隱瞞的點頭。

盧峰微微皺眉,在屋中走來走去。

「你們可想好了?」

「嗯,絕非兒戲。」莊重堅定道。

盧峰點了點頭,「看來嗣昭王想要扶持太子並非作假。」

莊重並未言語,他知道封煥也是有野心的人,可同時也知道他是能放得下的人,並沒有因為皇帝的過分寵溺而沖昏了頭腦。他雖然實力強大,但是想要奪得那個位置不是不可能卻要付出太大的代價,還不一定能坐穩。

「這般也好,若太子繼位,圓覺的仇同樣可以報了。」

莊重瞳孔放大,「舅舅的意思是……」

「對,尹家人與鎮南王有勾結,殺死圓覺的人就是尹家人派去的。」盧峰惡狠狠道,眼底閃過一絲狠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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