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莊重之前就將自己著作的法醫學書籍公之於眾,加之屢破奇案,頗負盛名。鹿州官員們得知莊重成為鹿州提刑官,就一直對這個年少卻十分出眾的傳奇人物充滿好奇。而莊重用實際行動證實了他確實有真才實學,原本還有其他心思的人,這才真正的服氣,不敢再有其他動作。
不管前面莊重如何嚴肅拒絕示好,不少人面上是從了心底還是有些不信,可當看到莊重具有才華的時候,這才確定莊重那些行為並非作假。
提刑司里的官吏基本都比莊重年紀大,剛開始態度還有些高傲,實在是莊重年紀不大,臉又嫩得很,說句不好聽的就跟小白臉似的,怎麼瞧也不是精於此道之人。加之莊重是文淵候之子,文淵候在朝中是有名的靠著皮相往上爬之人,才學是有些,可也不到世人傳頌的那樣。莊重的驗屍手札他們不少人也看過,雖然覺得精彩絕倫,卻也因此覺得不會是莊重所作,官場中類似貓膩不少,搶功勞可是往上爬的必備技能。
可沒多久就對莊重心服口服,在場的也有不少是專心做事之人,因此不再自持身份虛心求教,尤其是隔壁的吳飛,見莊重露幾手之後,恨不得每天十二個時辰都黏在他身邊。
「所以說死後的砍切痕迹和生前砍切痕迹是不同的?」吳飛眼睛亮亮的,在陰森的停屍房中尤為明亮。
莊重肯定道:「活人被刀刃砍死,其被刃處皮肉緊縮,有凝血塊形成也就是血瘀;若是死後割截,由於死後無生活反應,而使得皮肉如舊,血不灌瘀。而死後較久形成損傷,尤其是屍僵形成以後損傷,創口哆開很小,創緣沒有收縮現象。骨折也同樣如此,生前傷會留下淤血痕迹,反之則無。
你看這位死者傷口皮卷可知他這些傷口是生前所為,而這一邊卻皮不卷向里也沒有淤血痕迹,可知為死後所創,由此可得那老漢說謊。若你不信可用家禽試驗,亦可知我說的是真是假。」
吳飛連忙道:「大人所說哪會有假。」
莊重卻搖頭道:「是人都會犯錯,不可盲目聽信,若存疑惑就要去驗證,如此才能精益求精。」
吳飛聽此對莊重更加信服,只有這般認真才能有現在本事。
莊重回到家中,門口就已經擺放這火盆,陶寶端著一盆水手裡拿著柳條已經在裡頭候著了。一見到莊重,連忙笑眯眯的迎了上來,「大人,您小心跨火盆,這一身的晦氣就都散去了。」
不管如何在大佑碰死人總是晦氣的事,跨火盆用柳枝點水撒身是這裡去晦氣的風俗。莊重遇到的還是枉死之人,作為忠心的奴僕,陶寶自然十分重視。
莊重失笑,他並不信這些,不過對方的好意他也心領了,反正也不費什麼事,有個心理安慰也好。
「這般下去,這鹿州的柳枝都要被你折禿了。」
陶寶卻不以為然,「若能讓大人您辟邪,禿了也是它們的榮幸。」
「你這張嘴倒是越發會說話了。」
莊重洗完手便往屋裡走去,陶寶卻一直跟在他後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事?」
陶寶猶豫片刻才道:「大人,都知道您是斷案高手,小的婆娘家裡有點事,您有沒有空閑給斷一斷?不會耽誤您太多功夫,就是小的覺得這事有點兒蹊蹺,就想問問。」
陶寶雖然嘴皮子利索,是個能幹事又有些機靈的人,可他的妻子黃娘子卻是不同,十分老實,話不多遇到他總是低著頭。因為是年輕婦人,所以平時也不會往莊重面前湊,莊重對她只有個老實本分、手腳麻利的印象。能選到他這裡幹活的,都是家世清白之人沒有那些腌臢事的,陶寶也不是那不懂事的,既然求到他跟前,只怕事情不小。
「哦?是什麼事,說來聽聽。」
陶寶咽了咽口水,沒有了平常的活泛,頗為局促道:「大人,是這麼一回事,小的婆娘是個孤兒,從小就被賣給被人當婢女,之前的主子是個富戶,為人極好,經常行善事,所以大家都叫他江大善人。雖說江大善人是主子可見小的家婆娘可憐又年幼,加之當時他又沒有孩子,一直把小的家婆娘當做閨女養的。小的婆娘跟小的成婚,還給了不少嫁妝呢,小的婆娘出嫁的時候也是按照嫁閨女的儀式辦的。平日過年過節空閑時候,小的都會跟婆娘一起回去瞧他老人家,可上次回去,竟是已經去世好些日子了。」
說到這裡,陶寶憤憤不平,臉上都帶著怒氣。那富戶江淮,是個心善的,當初陶寶也曾給他做過活。雖說他們是奴僕身份,可誰不知道他婆娘和江淮情同父女,可偏偏江淮死了都沒人通知一聲,若是不回去只怕一直都不知曉。為此黃娘子哭得死去活來,覺得自己愧對跟養父一樣的江淮。可偏偏他們身份尷尬,又不能質問江淮的妻子吳氏,畢竟情分上是情如父女而已。
陶寶忍不住多說了兩句,說完才想起這種私事怎麼能對莊重說,平白耽誤時間,連忙解釋:「小的不小心啰嗦了,還請大人見諒,實在是心裡不痛快。這事蹊蹺在江大善人的屍首現在都沒有尋到,而且當時死得也是不明不白,大家都說是命到了。大人,小的在您身邊也有些陣子,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總覺得裡頭另有隱情。」
這江大善人之死十分古怪和湊巧,這事在當地都傳了很久,成了個稀罕事。原來江大善人是突然發瘋跳河死的,前一刻還好好的,可不知怎的了,就突然失控了,變得瘋瘋癲癲。當時在他家中喝酒的幾位好友都眼睜睜看著他跳河死了,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什麼,而且一直尋不到屍體。
莊重疑惑,「發瘋跳河死了?他家中可是曾出過瘋癲之人,或是他家中可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他想不開?」
陶寶搖頭,「都沒有,江大善人雖說不是家財萬貫,卻也小有資產,在當地過得頗為殷實,與人和善有不少朋友。唯一不順的大概就是早年喪妻喪子,後來另外娶了一個,也就是現在的吳氏,去年還得了一個兒子,日子過得正是美滿的時候。」
莊重微微皺眉,「這人死得確實蹊蹺,可是報了官?」
「大家都看著他是自個跳河死的,所以就……」
陶寶訕訕的撓頭,大佑訴訟風氣雖盛,可一般人家還是不會願意沾染官司,只要不是謀殺犯罪,都不會去尋官府。
「而且大家都說是他命到了,也就更沒人會去報官了。小的婆娘雖與江大善人親如父女,可畢竟沒有正式認過,況且大家都這麼以為,若我們去告官只怕會有人多想。」陶寶深深嘆了一口氣,「那吳氏一直防著我們呢,就怕我們會借著養女身份爭什麼。可畢竟恩情一場,小的婆娘實在不忍心看著親人死得不明不白,所以小的才來詢問大人,這其中會不會有隱情。」
「你說大家都說是他命到了,為何有這般說法?」
「這事小的也是聽人說的,說是江大善人死前出門時候遇到了一個相士,那相士本事高超竟是將他生辰八字還有生前不少私密事都占卜了出來,江大善人為此甚為信服,還花了大價錢讓這相士為他算命。可不曾想,竟是算出自個必是活不過一個月。原本大家都以為是那相士故意訛人,畢竟這種事也不是沒有,就是給你算要遭大難,然後給他錢幫化解。可偏偏這相士卻消失了,若是騙錢也不像啊。
江大善人一直因此事耿耿於懷,為了破開這魔咒,每天都會宴請一竿老友到家中喝酒,讓人作陪。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一個月,一直相安無事,可沒有想到就在要相士說的日子最後一天,江大善人當晚突然魔障了,直接投河了,大家攔都攔不住。」
莊重眉頭緊皺,「那相士到底是何人?」
陶寶搖頭,「不知,江大善人之前也再尋過,卻找不見人影,讓人更覺這相士大有來頭。大家都說是仙人下凡,讓江大善人做好準備升天呢,否則怎麼連肉身都尋不著了,必是羽化登仙了。」
莊重越聽越不對勁,「可真的仔細尋了?可是到下游打撈?」
「尋了的,江大善人剛掉進水裡,就有人跳下去尋了。江大善人人緣好,大家知道他出事了,許多人一晚上都沒睡都跑到河邊去尋呢,可什麼都找不到。一連找了好幾日,都沒有找到。」
莫名發瘋,投河之後又尋不到屍首,這樣的事實在可疑,怎麼看這裡頭都是大有文章。
莊重不再耽擱,「你去收拾一下,我們現在就前去查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