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壽宴刺殺
洪啟元年,邊陲後燕,驚蟄剛過。
晚霞紅艷籠著半邊天際,夜色漸起的時候,將軍府各色彩燈高高掛起斑斕耀眼,柔亮的燭光灑在熙熙攘攘的賓客身上,更增添了幾分瑞意祥和。
成群結隊的丫鬟,雙手恭敬地端著紅木托盤。
步調行雲流水,在幽幽長廊和金碧輝煌的廳堂風景線般地來回穿梭。
虞家,虞老夫人六十大壽,這是大喜事,已經連著唱了三天大戲,晚上更是開流水宴近百桌。
虞家為何這般氣派,一是出了當皇后的女兒,二是出了兩位赫赫有名的將軍,大將軍虞南翊,少將軍虞堯。
距離虞府二十公里的密林,夜幕漸濃,月色冰涼如水,一抹黑影健步如飛,身後的枝葉紛紛倒退,那黑影右手緊握著長劍,黑色的面具將臉全部遮起,只露出那雙犀利如刀的眼眸。
她的目的地是將軍府,需要完成的任務是刺殺少將軍虞堯。
這是她第一次單獨執行任務,第一次去完成一個殺手的任務,之前的所有任務包括偷珍奇,劫官銀,救囚犯,尋寶藏,雖然難度層層遞進,卻從未真正索取過任何人的性命。
只有完成這次任務她才能成為真正的殺手,才能作為師父真正稱心如意的接班人。
她就是鬼女洞洞主的徒弟,莫非殤。
鬼女洞,江湖第一大邪派,全部由女子組成,她們斷情絕愛,心狠手辣,據說每名女子都奇醜無比,鬼見到都會相形見絀。
虞府與鬼女洞積怨很深,十年前皇上曾派大將軍虞南翊帶重兵討伐鬼女洞,虞南翊重傷而回,從此後不能運功,不能再上戰場,鬼女洞更加沒有任何朝廷中人敢請纓討伐。
莫非殤用了最短的時間到達虞府外牆邊,對於優秀的殺手多數情況下,時間長短是完成任務好壞的硬標準。
莫非殤矯健的身影騰空躍起,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跳過了三米多高的骨磚圍牆,鑽入了將軍府大院。
虞堯端坐在虞老夫人的左側,一頭黑色長發,半綰半系披散在身後,光滑順垂如同上好的絲緞。
秀氣似女子般的葉眉之下是一雙勾魂攝魄的深紫色瑰麗眼眸,眼角微微上挑。他端起酒杯剛要送入口中,敏銳的嗅覺和多年習武的經驗,對背後襲來的殺氣立刻產生了警覺。
虞堯的眉頭輕蹙,俊俏的臉上泛起微白,他猛然轉身將手中的銀酒杯拋出,那飛起的弧線正好與莫非殤迎面刺過來的長劍相撞。
虞堯的武功在後燕國的年輕武將中算得上出類拔萃,普通的士兵在他手下沒有人能過的了三招,畏懼將軍府的實力也罷,還是虞堯果真有真才實學也罷,總之他還沒有遇到過真正的對手。
虞堯對眼前的情景迅速做出判斷,來者從身量步伐來看是名女子,夜行衣上系著的鬼符腰帶應該是鬼女洞的人。
莫非殤的功力與虞堯算得上是棋逢對手,但是出洞之前洞主鬼女桑曾經傳給她五招致命數,說是虞家劍法含有致命漏洞,破解之法就在這五招之內。
莫非殤步步緊逼,虞堯手中沒有武器明顯只能守不能攻,虞堯的隨從星子扯著嗓門的大聲喊道:「來人啊,快來人抓刺客啊。」
莫非殤的瞳孔一縮,招數勢如破竹,虞堯明顯應對的有些吃力,護院趕到的非常及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樣的情景當差這麼多年也很難遇到一次,除了鬼女洞恐怕再也找不出任何幫派敢明目張胆的跟將軍府做對了。
只可惜匆匆趕到的護院完全被兩大高手的氣勢給震懾住了,根本無法近前,星子反應很快,隨手搶了把長劍向虞堯的方向扔去,揚聲高喊:「少爺,接劍。」
莫非殤將師父傳授的五招只用到三招,虞堯就明顯的處於劣勢,剛要發出第四招的時候,她突然覺得胸口悶熱異常,身上的血液沒有規則的亂串,她強定住心神卻還是毫無預兆地敗下陣來,腦子裡迅速萌生出這樣的想法,她中毒了,很明顯毒定然是在鬼女洞的時候中的,下毒之人她不敢想象,也沒有片刻的時間允許她想象,虞堯的劍已經不偏不斜地對著她的心臟刺了過來。
虞堯犀利的眼眸很快發現了她的異常,從未遇到過對手的虞堯。突然對眼前的高手心生敬意,他竟然將刺向心臟的劍硬生生挑到莫非殤的肩膀上方。
莫非殤煞白的臉色藏在黑黑的面具下不漏分毫,她拼盡全力將虞堯的胳臂推開,後撤幾步轉身逃離。
護院們正想乘勝追擊,卻被虞堯喝住了,「保護奶奶和賓客,刺客交給我。」
大將軍虞南翊自十年前從鬼女洞回來,便纏綿病榻多時,早已不復當年雄風,顯得有些孱弱,要不是旁邊的下人借力隨時會倒下去的樣子,他強撐著身子沖著虞堯的背影竭嘶底里地喊道:「堯兒,她已經受傷,不要再動殺機。」
完全看不到黑衣人的臉,但是那身影很像,那動作很像,那手臂很像,尤其是功力在當今大燕國幾招就能占虞堯的上風會有幾人呢?
虞南翊心裡泛起隱隱的痛,額頭上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出了這樣的事情,客人們在很短的時間內找了各種理由悉數散盡,虞老夫人原本紅潤光澤的臉龐青白交替,她抬眼睨了眼自己的兒子,唇角撩起冷冷的笑意:「真沒想到事到如今,你還是忘不了那狐狸精,還嫌他把你害的不夠慘,如今又害到我孫兒頭上。要是堯兒有什麼三長兩短,後燕國不是沒人敢帶兵嗎?我老婆子親自帶兵剿滅他鬼女洞,把那個狐狸精碎屍萬段。」
虞堯緊追在莫非殤的身後,其實即使沒有剛才虞將軍的囑託,他也沒有想對黑衣人動殺機。
他追她有兩個目的,一是想了解鬼女洞與將軍府的淵源,因為府中的很多人似乎都知道,卻獨獨對他閉口不談。
二是武功這樣好的高手竟然是女子,他也很好奇這樣的女子到底有多醜,美女他倒是見的多了,醜女人還真是沒怎麼見過,似乎今日的殺手是專門來滿足少將軍好奇心的。
莫非殤越走越慢,她幾乎用長劍當起了拐杖,在地上快速踱步,嗓子里漾出的腥咸卻無論如何也抑不住了,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她隨手將嘴角的血滴抹去,看到樹林盡頭眸子里閃出了希冀的光芒。
穿出林子本以為是通向鬼女洞的小路,沒想到卻是斷崖,中毒影響了她的判斷,她竟然走錯路了。
虞堯已經來到她的近前,莫非殤步步後退,虞堯的唇角勾起勝利者的淡淡笑意:「怎麼樣,姑娘,前面是斷崖,沒有路了,而你好像已經中了毒,束手就擒我饒你不死。」
虞堯沒有再步步緊逼,因為斷崖幾乎就在莫非殤的腳下,她輕咬住嘴唇,清清楚楚吐出來兩個字:「做夢。」
她只顧毫不鬆懈地看著前方,卻感到陣陣頭暈目眩,腳下踩到一顆不規則的石字,眼看身子就要朝著懸崖的方向跌下去。
虞堯健步如飛,騰空躍起,千軍一發之際抓住了莫非殤的肘臂,可她的身子已經懸在半空中。
只要虞堯一使勁,莫非殤就得救了,同樣只要虞堯一放手,莫非殤就墮入懸崖。
他在幹什麼,在救一個殺手,就在剛剛還想取他性命的殺手。
沒有任何猶豫,虞堯已經將莫非殤拉上了上來。
莫非殤從小接受的思想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寧可我負天下人不能讓天下人負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虞堯雖然是武將,可卻將各類夫子的高尚思想學的登峰造,所以干出以德報怨的事情不奇怪,而且一個女子,武功造詣竟然勝他一籌,他的心底湧出無限好奇。
虞堯將莫非殤拉上來的時候由於用力過猛,直接將她拽進了自己的懷中,這是他第一次將一個女子這樣的抱著,卻是個鬼女洞的殺手。
莫非殤的意識並沒有完全模糊,她微醺的眼睛突然睜開,腦子裡仍然有個想法在低吼,殺不了虞堯完不成任務,沒有臉面回去見師父。
莫非殤拼勁最後的力氣,迅速地從懷裡掏出把明晃晃的匕首,正要刺入虞堯的心口處,卻正在這時完完全全喪失了意識,暈了過去。
虞堯聽到匕首落地的聲音才明白這個懷裡的女子想要再次對自己施毒手,他的心頭浮起的感覺不是毛骨悚立,而是無可奈何。
他與這女子哪有什麼深仇大恨呢,或許這女子都不知道為何要來殺他,她只是個聽從命令的可憐的木偶罷了,早就聽說鬼女洞的女子有的是因為無家可歸,有的是因為被情所困,有的是因為血海深仇,總之是走投無路才會去那鬼地方,要變成鬼女才能進去鬼女洞,至於這個變得過程倒是沒有人知曉。
虞堯越來越深的感覺到懷裡抱著的人只是個有著悲傷往事的可憐人,他見那匕首上的刻紋十分精緻,似乎有些與眾不同,被月光照的反出亮來,便小心翼翼地替她收好。
虞堯的心裡突然冒出個大膽的想法,既然她已經昏睡在他的懷裡,不如就看看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鬼女洞殺手的尊榮,他右手罩著將那黑色面具取下,在目睹莫非殤面容的那一刻身子狠狠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