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走出幻境
幻靈拿著酒杯的手微頓,隨即又笑著放下了酒杯,搖搖頭否認,好笑的說道:「離萱,你可知道幻靈是能看破幻境中人心底的渴望。你如此眷戀你師父,又怎麼會不想和他永結良緣呢?離萱,你在欺騙你自己。」
幻靈說的篤定,離萱卻只是莞爾一笑。「幻靈,你不懂,有的時候腦子,比心更重要。」
離萱伸出指頭點了點頭部,又似乎有些無力的捂著胸口。
「是,我承認,我是愛上了師父,愛到一點點烙刻在心尖,每當我血液劃過的時候,都會帶來一瞬間的悸動。可是,理智告訴我,我是不能奢想和師父在一起的。師父是青泫帝君,師徒之戀本就是大倫,我必須要估計他的名聲。何況師父護的是天下蒼生,是大愛,若是真的因為我,而影響了他的信念,我怎麼會忍心呢!」
離萱眸光清明如水,她雖然將師父愛到了骨子裡,甚至比過了自己的命,可是,有些事她卻還能清楚的知道。
她端起手上的青瓷酒杯,一飲而盡。
「幻靈,我不知道我說的可對,對於我來說,愛到深處,並不是為之瘋狂,為之惆悵。而是,護好自己的理智便就夠了。有的時候,繾綣之中,腦子卻最容易丟失。心可以迷失,腦子,卻萬萬不能走丟。」
離萱說的悵然,幻靈悠然沉思。
「我曾經在我編織的幻境里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她像是淡月薄雲下遺落在山間的玉石,純凈的沒有絲毫雜質,毫無保留的相信我。我幻化為她兒時的青梅竹馬,總是欺負她。每次,她都氣鼓鼓的瞪著一雙小鹿般的眼睛,透著些無辜與氣憤,卻總是觸動我的心尖。」
「然後呢?」離萱有些好奇的追問。
她不是不著急出去,只是幻靈不滅,幻境便不會破碎,她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對著這樣的幻靈,再捅一刀。
何況幻境中時間流逝是外面的百倍,雖然她似乎在環境中過了很久,可是外面也許只是一個時辰而已。
幻靈總是讓她看不透,明明生命在一點點的流逝,卻仍然悠然淺酌,甚至有些解脫的意味。明明在回憶一段青澀的初戀,眼中透露著安心甜蜜,話語卻滿含哀傷。他是一個矛盾的人。
「然後。」幻靈抬頭怔怔的看著燭光搖曳,似乎在一星微光的暈染中,依然有個人笑顏如花。
「她是子魚拉進幻境里的,她奢望的不多,甚至純凈無辜的像一點點融化的冰。她只是幻想有一天,她從小暗戀的青梅竹馬能穿著一襲喜袍,前來娶她。然後,我在她嫁給我的最美好的時刻,親手殺了她。」
離萱有些苦澀的悲傷,卻並沒有指責幻靈。
書上總說,幻靈無情,看盡了各種各樣紛亂繁雜的人生,早就心如流水,湍湍流過,無所在意。
可是離萱知道,幻靈有情,只是他們心底的苦楚無人知曉。他們無形,只能幻化他人,終身活在為別人編織幻境之中。他們無命,終究只是主人修成的一尊靈體,若是主人一個念頭,他們便不得不從。
或許,那個女子能死在幻靈手裡,才是最好的結局。
離萱心裡反而有些擔憂愧疚的看著身前這個已經淡入清泉的男子,他的身體已經全部透明,像是水堆砌起來的人,只剩下淡淡的輪廓。桌下,他的腳尖已經緩緩消散。
幻靈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笑著舉起酒杯,沖離萱搖了搖。離萱心照不宣的將自己的杯子拿起,輕斟淺酌。
「呵呵,我們這算不算喝了交杯酒了?」
幻靈輕笑出聲,等他再次將酒杯放下的剎那間,他已經完完全全的消失在空氣之中,只有如清泉般悅心的聲音,稍稍回蕩在耳畔,輕柔縹緲的像一陣三月初春的清風,十里桃花綻開。
隨著幻靈的消失,四周的紅燭燈火,雕欄畫柱,都像細砂堆砌,在空中緩緩流散。
離萱獨自屹立在湮滅消散的灰燼之中,眸色深邃,喃喃低語。
「謝謝,你給了我一世最渴望的記憶。」
……
極北之地,結界外圍下起了紛紛揚揚的茫茫白雪,將天地的一切陰暗蓋住,唯留下一世皎瑕孤芳。
在土堆后的一處山洞裡,一個灰衣女子盤腿而坐,額間眉頭緊蹙,姣好嫵媚的面容上烏青發紫,痛苦的糾結在一起,擰絞的有些猙獰,嘴唇被秀齒咬的印了血色,泛白的恐怖。
她鎖骨間描畫的那條栩栩如生的青蛇,像是真的活了一樣,「咻咻」的吐著芯子,倒三角的蛇眼中閃著懾人的冰冷。
大約掙扎了有一炷香左右,子魚全身一陣抽搐,全身青筋暴起,不甘心的將手伸向洞外。然後身子一歪,像一個破碎的娃娃,毫無生氣的倒在地上,雙瞳暗淡,緩緩的失去了攝人心魄的幽幽青色。
在子魚失去最後一絲生機的時候,她鎖骨上的細小如手指粗細的碧綠色小蛇突然綠光一閃,活生生的從她的鎖骨上爬了下來,蛇瞳閃著幽幽的青色,詭異的向著洞外遊走。
一切恢復寂靜,除了地上死相恐怖的子魚,一切都像沒有發生一樣。
沒過多久,閉著眼睛躺在一邊的離萱指尖微動,然後扇著蝶翼般卷翹濃密的睫毛,幽幽轉醒。
她眼中山溝一剎那的迷茫,就像一層白霧一樣,很快就消逝在瞳眸深處。
她起身拍了拍沾染了灰塵的裙擺,目光一下子觸及到地上死相恐怖的子魚,一驚,微微怔住。
按理來說,修習幻術的人,在編織幻境的時候,會將部分神識投入幻境,使一切在自己掌握之中。修習越高深,幻境就會越真實,所投入的神識也會越多。若是幻境遭到破滅,投入的神識也會受到重創,難以復原。
可是雖說子魚幻術高深,可是即使神識受到重創,也不會直接死亡,而且死相這麼恐怖。
離萱腦子一下子轉不過來,眼中全是疑惑不解。
「她的死肯定另有原因啊!小離這麼這麼笨。」
離萱手臂上白光閃過,稚嫩的童音傳來。小晴精神低迷,神情頹靡的坐在漂浮在空中的昔晴劍上,有氣無力的說道。
離萱略微有些心疼,擔憂的詢問。「小晴,你怎麼這個樣子了?要不要緊啊?」
小晴一臉看悲憤的瞪著離萱,「還不是這個老妖婆在最後把我打傷了,小傷,仙丹仙草的供我養養就行了。最讓我氣憤的就是你,你就是個十足的笨蛋,我在幻境里提醒了你這麼多次,你連點反應到沒有,我都擔心死了。我的心靈受到了你的重創,原來我在你心裡就只有這點地位。」
小晴肥嘟嘟的笑臉悲戚的皺在一起,小小的嘴巴不斷地嘀嘀咕咕的埋怨。
離萱訕訕地撓了撓頭,心裡有些歉意。不用說,幻境裡面手臂上偶爾的尖銳刺痛,就是小晴的提醒,到了最後他擔心自己走不出來,還在最後關頭出聲提醒了。他本來就有傷在身,還出入子魚布下的這麼高深的幻境,一定是傷勢加重了。
「那你說怎麼辦才能填補你受傷的心靈吧?」
「嘿嘿。」小晴黑亮圓潤的眼珠睡覺熠熠閃光,笑眯眯地盯著離萱。「以後清秋峰後山的仙藥靈草要隨我拔,而且,我還要每天都泡靈泉。」
小晴一下子獅子大開口,離萱瞬間臉就黑了一倍。「不行,你要說你受了傷,吃些眼藥靈草的療傷這倒可以。呵呵,隨你拔,以你的胃口,遲早要將整個清秋峰的藥材都拔完,到時候師父問起來,黑鍋還不是我替你背。」
離萱叉著腰指著小晴就出聲大罵,小晴有些氣憤的指責。
「要不是為了進幻鏡提醒你,我會傷勢加重么?都是你的錯,我拔你幾根草怎麼了,你就是忘恩負義,不拿我當自己人。」
小晴水汪汪的眼睛里全是對離萱的控訴,好像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離萱看著小晴有幾分心軟,本來想稍稍柔態度答應的,可是小晴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卻準確無誤的被她捕捉到了。
小晴就是知道離萱容易心軟的性子,才裝的可憐兮兮的。離萱好不容易憋下去的火氣又噌的一下冒了上來。
「你好好意思說,我猜猜都知道。你要是忠心護主,我被子魚迷倒的時候,你怎麼衝上去大戰一場了啊!直接打也不打的就躲,自己跑的時候被打傷了你倒是怪我是吧!你那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你肯定跑不過子魚,躲在我體內還能拖點時間,等師父來了救你是吧!」
小晴小眼神左飄右飄,有些閃爍,底氣不足的低聲辯護。
「我不是提醒你了么?」
「你提醒的也太含蓄了,還弄得我每次手臂疼得要死還以為是幻覺,你這個提醒有什麼用。知道的我知道是你在提醒,不知道的我以為我身患絕症呢!還好意思獅子大開口,這麼多藥材你吃的完么?還要每天都泡靈泉,你一把仙劍,泡什麼靈泉啊?」
小晴氣的臉鼓鼓的,開口反駁。
「藥材吃不完我要存著,我已經不小了,要開始存老婆本了。指望跟著你發財,我這輩子都想不到。泡靈泉當然是要美容護膚了,我跟著你本來就沒有前途,再不把自己保護的好點,漂亮媳婦都討不到。」
「你,你……」離萱氣的肺痛,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