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奇人
月色如水,繁星點點。
「妙手幫」眾人早已睡下,蕭原一個人靜坐於庭院之中的一處石凳之上,舉頭望著浩瀚夜空,雙眉緊皺,似是若有所思。
自數日前,從那卦攤老者手中,得到那塊玉佩,蕭原這幾日卻是心緒不寧。每每夜間熟睡之時,他冥冥之中,總覺得,內心深處卻是豁然會出現一團光亮,與那玉佩之上所散發的黯淡色澤光芒,遙遙呼應。
但是,這種感覺卻只出現在昏昏欲睡之時,只要蕭原甫一睜眼,那種奇妙的感覺便消失地無影無蹤。枕畔那塊玉佩,依舊是那般色澤,光彩全無,幾於路邊頑石無異。
被這種玄妙感覺糾纏幾日,蕭原卻越發覺得心緒煩躁,每每夜不能眠。今日,這種感覺卻是愈發強烈,直攪得他心煩意亂,他索性推枕而起,於這院中靜坐沉思。
蕭原獃獃望著那夜空之上的繁星點點,只覺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覺,那九天之外的景象,似乎什麼時候自己也曾看過。這般想著,竟是一時看得痴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淡淡聲音,突然在他背後響起。
「這麼晚還不睡,是有什麼心事嗎?」蕭原愕然回頭望去,見背後立著一人,那人身形矮胖,卻是大手大腳,卻正是這「妙手幫」的幫主。
蕭原微微一愣,這才起身說道,「幫主」。幫主擺了擺手,淡淡望了蕭原一眼,目光瞥過他手中那玉佩之時,卻也是微微一震,不過轉瞬便恢復如初。那幫主也知蕭原清冷古怪的性子,見蕭原並不回話,也不再多問,也便像蕭原那般,托腮靜默望著那蒼茫夜空。
一時之間,兩人沉默不語,許久,幫主才開口說道,「你別看我如今身形這般,想當年,我也是在江湖中縱橫一時的人物。你去江湖上打聽打聽,又有幾個人不知道「玉面小白龍」的名聲。」
幫主絲毫不顧蕭原愕然吃驚神情,繼續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地說道,「我『妙手幫』絕技,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學得來的。尤其這身法一技,最重身隨意動,今日見你有些許煩躁,本幫主便教你這其中精妙所在吧。」
他說到這『妙手幫』絕技,卻是神采煥發,像是一個屠夫在鬧市之中炫耀自己的刀技般。蕭原無奈之間,卻見那幫主長身而起,衣袖一擺,就那般在庭院之中閑庭信步似得慢慢踱步起來。
「這哪裡是什麼身法,分明像是一個屠夫,繞著一頭待宰的豬,細細觀察那頭豬,研究從何處下刀,什麼時候下刀般。」蕭原心中無奈想道。
也不知這般閑庭信步了多久,蕭原只覺自己瞌睡又起的時候,突然覺得眼前一陣恍惚,眼花繚亂之間,只見那幫主身形越轉越快,到了最後竟是不能看清其身影。又過許久,那身影卻是漸漸慢了下來,但是那般行走間,卻是舉足之間皆是無上氣勢,竟似是連半點煙火之氣都沒帶得。
蕭原方待要揉揉眼睛,仔細看去時,卻見那幫主緩緩踱步到自己身前,微微笑道,「我『妙手』一幫的興旺,本幫主可是對你寄予厚望奧。這無上身法,你要勤加練習,本幫主我就先睡去了。」
說罷,大搖大擺地隱於夜色之中,又哪裡有方才那般靈動無上的氣勢和步伐,只留碎了一地節操的蕭原呆立在當場。
如是,又過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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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雲』城以北五里,有座海拔不算很高的山峰,因為毗鄰靈山『通玄山』,當地人為了蘸一下靈氣,便將這座山命名為『小通玄』。
這『小通玄』不知是否真的沾了仙氣的緣故,周圍竟也是花草繁茂,青山綠水,加上山腳下又有舊時的幾處古迹,倒成了這『歸雲』城方圓數百里之內算得上有名的勝地。只是山腰之上,道路崎嶇,怪石嶙峋,而且山頂之上,除了一大片青翠的竹林外,也別無他物,所以也就鮮有人至。
蕭原自幼就生活在『歸雲』城,幼時每有煩心之事,便儘力攀到山頂,對著茫茫林海大聲呼喊,倒也能起到紓解心緒的功用。只是,自打他加入『妙手幫』后,整日和幫中一些同齡的孩子混跡在一起,再加上那紫蘭古靈精怪,整天跟在他身後捉弄他。他雖然素不喜與人打鬧,但不知不覺間,脾氣竟見溫和,煩惱憂愁之事也越來越少,這『小通玄』自然也是許久未至。
數載之前,師傅帶他們在城東教習他們所謂的『妙手幫』絕技,之後,紫蘭整日在他面前賣弄『輕靈』技巧。
再加上那夜,幫主雖在他面前展示了奇妙步伐,但是卻沒有告訴他任何訣竅和方法。日後蕭原雖百般詢問,幫主總是打個哈哈,以一句「怕是你那夜夢遊了,本幫主如此身材,又怎能做那般大煞風景,與我這身份不付的滑稽事情」敷衍而過。
蕭原無奈,只好每日苦思那夜幫主身法,雖是沒有絲毫進展,但是他心緒煩躁情緒倒是愈發平定下來。這幾日,紫蘭又在他面前呱噪,說「什麼朽木不可雕,幾年過去了,竟是連她身法萬分之一都不曾學到」。他雖然不想與人爭鋒,但是年少氣性,自然也就多了幾分爭強好勝。
他苦想幾日,倒也想出來一個能鍛煉身體輕靈的法子,將重物附在雙腿之上,每日從山底攀到山頂。
他抬頭望了望這座山峰,當下緊了緊衣帶,奮力向上攀去。如此半個時辰,他已是滿頭大汗,這路程卻也只不過是剛剛過了一般而已。他拭去臉上汗水,看著周圍人跡越來越少,再不停留,繼續向上攀去。
這次,大概一個時辰左右,他才攀到峰頂,已是精疲力竭。一陣清風吹過,蕭原頓覺心情舒暢。他望著茫茫林海,似是想起幼時之事,忍不住對著那片竹林高聲呼喊了起來,聲音在碧海雲天之間來回飄蕩,竟是久久不能消散。
「大好時光,正是入睡時,你喊什麼喊,擾了我的清夢,你拿什麼還我?」
那聲音雖是低沉,竟壓過蕭原的喊聲,象是停滯在這碧空之中的一朵白雲,任你如何,竟是不會消散。蕭原心下錯愕,向四周望去,只見這山頂之上除去這茫茫林海,就只有碧空白雲,除卻自己之外,哪裡還有人影。
正在他錯愕間,那道聲音突然又從那片竹林之中響起,「找什麼找,你找到我又如何?」蕭原順著那聲音望去,只見在那片竹林中的一顆竹子上,一個身穿墨綠道袍的男子正仰面躺在那竹子的樹梢上。那樹梢不過手指粗細,那人卻躺在上面,隨著樹梢上下晃動,但絲毫不見有落下來的趨勢。
蕭原望向那人,雖然看不清他的面貌,但是隱隱覺得此人周圍竟飄蕩著一股淡淡的清氣,揮之不去。蕭原對著那人說道,「這裡又不是你家所開,我在此處遊玩,又關你何事?倒是你,躺在這樹梢上面,裝什麼高人?」
那人顯然一愣,樹梢竟然抖動地更加厲害。他突然從樹梢上面站起,從背後拿出一樣物事,蕭原望去竟是一個紫紅色的葫蘆。
蕭原不再理會那人,正想找個地方休息一會,突然覺得臉頰之上生疼,象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一般,他順手摸去,滿臉竟是濕漉漉的水珠,聞上去竟有一股嗆鼻的味道。
他心下大驚,卻突然聽到一陣大笑,轉頭望去,那道士正在面帶笑容望向他,不過那笑容之中滿是奚落嘲諷之意。蕭原大怒,說道,「你想幹嘛?」那人一臉滿不在乎的神色,笑道,「你小小年紀,竟然不知道該尊重長者。如此心高氣傲,我只不過是想給你點教訓。」
蕭原自小獨來獨往,最不喜受人管教,如今這道士第一次相見,就如此奚落於他,他頓時大怒道,你給我下來。」那道士又拿起身邊的葫蘆,喝了一口,笑道,「你給我上來啊。」
蕭原大步走向那顆竹子,用盡全力,踹向那根竹子的主根。那根竹子在巨力之下來回搖動,那人也隨著竹子來回搖動,但是絲毫不見落下來的趨勢。蕭原見那人臉上得意之色更盛,突然從懷中,拿出一把匕首,慢慢割向那竹子。
如此大概一個時辰左右,正當那人等得不耐煩的時候,蕭原一腳踹向那根竹子的缺口之處。『咔嚓』一聲,那根竹子,竟應聲而倒。那人臉上露出錯愕神色,想不到這少年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毅力。只是,那道士卻並不驚慌,低低喝了一聲,那根竹子竟然就這樣橫空立在了半空中。
那道士腳下迅速移動,轉瞬之間從樹梢,移到了橫放著的主幹之上。他正想說話,卻突然盯著北方的那片天空,臉上神色一肅,眼中卻多了幾分笑意。
蕭原隨著那人望去的方向,只見北方空中本是停滯的一朵白雲,竟然急劇地向他們所在的方向飄了過來。
那道士再不遲疑,腳下一動,身形隨著腳下的竹子落到了場中的一塊寬闊的地方。他剛剛立定,右手向著蕭原一揮,蕭原只覺得一股大力從他腳下升起,直穩穩地把他送到一個比較僻遠的地方。
蕭原剛剛落地,就見自己剛才所站立的那片竹林中的無數翠竹,竟然齊腰折斷,橫空向那道士飛來。那道士道袍突然無風自動,整個身軀向後移動了數丈。他身軀剛動,數十根竹子竟斜插在他剛剛站立的地方。
然更多的竹子卻是像有人指揮般,前端竟然直立起來,遙遙對著那道士,上下晃動,竟是在像挑戰般。那道士卻不管這些,取下背上葫蘆,低低地喝了一聲,「長」。那葫蘆竟然瞬間變大了數十倍,他一躍而上,那葫蘆看似緩慢實則迅速地向半空飄去。
就在那葫蘆飄到半空之時,那無數根竹子突然從四面八方,一起飛了過來。千鈞一髮之際,那葫蘆竟然又往上拔高了一尺。與此同時,無數竹子在那葫蘆下方,竟然織成了一道竹網。
那道士避過這番攻擊,臉上竟然沒有絲毫放鬆的神色。果然,那道竹網突然從中間斷裂開來,無數竹子落望地面的同時,地面之中突然有無數巨石破地而出,向上飛來。
那道士小聲罵了一句,整個身體從葫蘆之上翻了下來,腳尖一挑葫蘆,將葫蘆挑在了自己的背上,然後反手拍了拍,顯是愛惜至極。
就在此刻,那無數鋒利石塊,已然到了他的面前。他突然大聲一喝,原本平靜的空中竟突然起了一陣狂風,風中隱隱有雷聲,竟象是從九天之上引下的天雷。
他右手食指一指,那狂風突然之間又是電閃雷鳴,直接擊向那數塊鋒利岩石。那些岩石本是極其鋒利,在這陣狂風面前,竟然轉瞬之間被擊中,化為齏粉。
不等那道士稍有喘氣的時機,無數火球竟然從那道士上方直接落了下來。看那架勢,象是非要把那道士燒成烤豬才罷休。那道士又是一個翻身,變成正面面對著那無數火球,他突然張嘴一吸,背後葫蘆中一道水柱被他吸入口中。
他見那火球越來越近,突然張口就噴。這葫蘆中的酒本就不是凡品,此刻,再加上他已經用上法力,足可斷金裂石,何況是撲滅這些看上去並不怎是熊熊的火焰。
那道酒柱在那些火球面前,結成一道水牆。那些火球果然在火球面前一滯,來勢放緩。正在那道士得意之極,那無數火球突然間火焰大盛,竟把一道酒築成的水牆燒了個乾乾淨淨,又往下飛來。
那道士臉色大變,半空之中卻突然傳來一陣笑聲,接著,就聽到「這『嗜酒』烈焰是我新近從熾烈老道的丹爐里偷來,稍加修鍊而成,今日是初現,你嗜酒如命,也算是你的幸運啦。」
竟是一個女子的聲音,那聲音婉轉柔美,竟象是從九霄之上傳下來的渺渺仙音。
那道士對著半空之中罵了一句,「幸運你個頭啊,你怎麼不早去投胎?」說完就飄落在地,那無數火球本是在那女子發話之際停在了半空,此刻聽到那道士的話,突然象是受了什麼奇恥大辱般,火焰竟然又旺盛了一倍。
那無數火球又飛了過來,不過此時,那些火球象是在追那道士背後的葫蘆,倒像極了嗜酒如命的人,聞到陳年佳釀的味道的樣子。
那道士大聲慘叫了一聲,竟然繞著山頂跑了起來。一時之間,漫山遍野都是那道士的慘叫聲。
碧空白雲,竹林清風,火球追逐著那道士,蕭原看著那場內的景象,突然想起剛才那道士在樹梢之上怡然自得的神色,不僅啞然失笑。
半空之中,那朵本是激劇飄動的白雲此刻卻是停了下來,象是望著場中的景象,蕭原隱隱覺得那上面似有陣陣笑聲傳來。
正在錯愕間,一道身影從上面飄了下來,直落到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