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風即墨
戰場之上突然的變故使得周圍的人全數大睜了雙眼看向婁西陽，這，這是什麼情況？為何打著打著這將軍卻做出這樣的動作來，難不成他有斷袖之癖？！
洛王見狀卻是皺了皺眉，想不到婁西陽卻是認出了莫桑前的女子身份，竟是公然輕薄她，真是有負了他的將軍盛名！如此想著，眼看著那兩人親密相貼的身影，他的心裡是一陣無名之火，這種感覺就像是他一直以來只能小心翼翼的遠觀，而無法靠近不能輕易得到的寶物，卻是被別人搶先一步拿在手中一般的感覺，讓他很是不滿。
那樣一個美好強大而聰慧靈動的女子，怎能這樣被人輕薄的摟在懷裡？
「放肆！」洛王沉聲喝道，拿起長劍便沖了過去。
莫桑前沒有料到他這樣快便認出了自己，不由得怔了怔。耳旁只聽得到他沉如擂鼓的心跳聲。
婁西陽聽得他得他衝過來的聲響，並不作理會，抬腳踢起一柄長槍生生逼得洛王止住腳步，而後低下頭深深吸了一口她發間幽幽的香氣，心裡竟有些滿足的感覺，便是低低地笑了起來，低頭附耳道：
「跟我走吧？」
莫桑前轉眸一瞥旁邊的人神情各異、精彩紛呈的臉色，心裡便是一陣惱怒。她前世雖是經常與戰友插科打諢，也有過擁抱，但從未被人懷著這樣的目的靠近過，今世自是不曾與誰有過什麼親密的舉動。如今這男人上次對她用強，這次竟敢這樣！
「扯什麼淡！滾開！」
莫桑前深吸一口氣，隨即白色身影閃動，雙手一抬，婁西陽只覺得一陣強大的力道衝破了他手臂的束縛，隨後便覺脖子上一緊，原來是莫桑前纖細的手指卡住了他的脖子，他垂眼看到那白色袍袖翻了起來，露出她的細瘦手臂。
想不到這女子身形如此細瘦，卻是擁有著這般強大的力道！
婁西陽眉頭一皺，但卻無法掙脫她纖細的手掌。他伸手想把那隻手拿開，卻覺得喉間猛然一陣陣收緊，他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想不到這女人竟當真是玩兒命的！
莫桑前冷笑一聲，纖細的手指慢慢扣緊，見到婁西陽古銅色的臉上很快充滿紫紅色，她輕輕鬆開手指，帶著帶著冷然的笑意輕聲道：
「你不想死吧？」
婁西陽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寒如點星的雙眸泛著冷意，定定地看了她一陣，腦中想起阿媽慈愛的笑顏，終於妥協般點點頭。
他不是怕死，而是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完成，阿媽的心愿還沒有了結！他絕對不能就這樣死掉！
「婁將軍有令，漠北大軍全體往後撤退！」
莫桑前沉聲叫道，便看到紛亂的戰場上漸漸平靜下來，兩方人馬漸漸分開，空出的大片沙地上滿滿的全是暗紅色，和支離破碎的人體殘肢。
她隨後看向對面的婁西陽，手臂依舊鉗得死死的，不敢有絲毫放鬆。這男人真的很強大，她能牽制住他也實屬僥倖。
洛王緩緩走了過來，道：「殺了他！」
婁西陽見狀冷冷一笑，心裡卻是響起了阿媽曾經說過的話：「孩子，無論你在哪裡遇見你阿爸，一定要讓他回來……」
他看向遠方，笑容變得有些失意。
阿媽，如今看來，我……卻是做不到了。
莫桑前卻是搖了搖頭。
「不必殺他，現下只要是漠北退兵不就可以了么？……何必非得要殺掉一個優秀的將軍呢？」
她說著，清澈的眼睛看向婁西陽，手指慢慢鬆開，婁西陽驚異地看向莫桑前，聽得她慢慢道：
「漠北與青陽積怨已久，其中的問題不是一朝一夕便是能夠解決得了的。只是，若是這樣打下去，也不是一個好的辦法，與其生靈塗炭，不如各自往後小退一步。咱們何不化干戈為玉帛——和談呢？」
「和談？」洛王重複了一遍，根據今日慘烈的戰況看來，這和談的確是個很好的主意。他看向莫桑前挺拔的背影，心裡暗暗讚歎道：好一個智慧與勇氣並存的女子！
婁西陽也知道這樣對雙方都有好處，也便點了點頭。
這邊雙方戰火終於漸漸熄滅，蕭逍看著幾人在那裡談話的身影，覺得很是無趣，便轉頭四處看去。
只是不經意間的抬頭一瞥，卻看到了連綿的沙漠中一抹坐於黑馬之上的白色身影。像他這樣遠遠望去，滿天黃沙之中是一個靜立的身影，這一幕看起來竟讓人覺得有些恍惚。
蕭逍有些驚訝，狹長的眼睛里微微閃動了一陣紫色的光芒，正欲細細看上一番，卻見那個身影慢慢駕著馬兒遠去，長長的黑髮隨風飄起，在漫天的黃沙中漸漸隱沒。
那人，究竟是何人？
風即墨自最開始便在遠處看著這一切，無論看到戰場上的場景多麼慘烈，他俊美的臉上表情一直是淡漠。直到見到莫桑前的身影出現，他平靜的眼神卻是微微變了。
為何這人會讓他有這樣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心中那一向波瀾不驚的古井，卻因了那一道細瘦的白色身影而驚起波瀾。
難道，真如師傅所說？
他靜靜地看著那邊戰勢扭轉，雙方大軍如同潮水一般退回各自的據點，便深深地看了那道挺拔的白色身影一眼，低頭對著黑馬輕聲喚道：
「走吧。」
黑馬極有靈性的叫了一聲，似乎在回答他，隨後掉轉馬頭，深黑色的皮毛在陽光下閃著水亮的光芒，邁開了修長的腿，走了幾步又叫了一聲。
風即墨微微一笑，伸手摸摸馬兒頭上烏黑髮亮的皮毛，水色的唇角微微揚起，道：「我已經坐好了，只管走罷。」
馬兒便帶著他一路疾馳，來到一座巍峨的山前。這座山十分高大，遍布著無數植被，從半山腰起便瀰漫著濃重的雲霧，正是那宋親王前日里設下計謀迫使洛王改變路途的雲霧山。
傳說這雲霧山上有個妖怪，他時常變成俊美的男子在山間出沒，喜穿白色衣袍，頭髮很長。遇見男子則掠其財物，遇見女子則吸其精氣，這妖精待人尤其冷漠。
見過他的人都說，他的眼可攝魂，他的笑很誘人。但他實在是妖物，極為不祥，不小心見到他的人都會被嚇得連滾帶爬而去，生怕被這艷鬼一般的妖精奪去心神。
雖說在這初夏時節，外界已經漸漸的熱了起來，但這雲霧山之中卻很是清涼，靜謐的山間偶爾有著一兩聲清脆的鳥鳴聲，回蕩在空曠的山上，叫人聽著心裡便是一陣舒適。
黑馬跑進了雲霧山，停在雲霧交界處的一棵蒼勁青翠的大樹下。
風即墨翻身從馬上下來，伸手將垂至胸前的髮絲輕輕撥到後面去，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馬的背，寬大的白色袍袖和著微風微微揚起。那黑馬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眸亮亮的，叫了一聲后便跑進了濃濃的霧氣之中。
他看著馬兒的身影完全消失，便轉過身，抬起腳步往前走去，白色的身影漸漸隱沒在神秘莫測的霧氣里。
山頂上有著一座簡樸的小院，一位老者靜靜地坐於院子中央，雪白的鬍子垂至胸前，面色卻是極其紅潤。
一道白色身影緩緩走了進來，正是剛剛那回到山上的風即墨。他看向老者，恭敬地叫道：
「師傅。」
老者微微睜開眼睛，點了點頭，開口道：
「即墨，你今番去了哪裡？」
「徒兒……只是隨處走走。」風即墨垂下眼來，輕聲回道。
老者聞言竟是笑了起來。他輕輕搖了搖頭，雪白的鬚髮隨著他的動作擺動著：
「你要懂得，命里註定之事，不可逆啊……」
風即墨聞得此言卻是默然，輕輕點了點頭。
命中注定之事……真的……不可逆么……
親王府。
夕陽昏黃的光線透過窗子照進來，宋親王專註地看著眼前籠子里跳上跳下的的鳥兒，忽然聽得身後有人敲了敲門，他回身應道：
「進來。」
「王爺，您真是料事如神，那氾陽城如今已是水深火熱，不久洛王便會成為咱們青陽人人唾罵的對象了！」一名侍衛打扮的人匆匆跑進來，眼裡帶著喜色道。
「這麼說，洛王和婁西陽果真打起來了？」宋親王聞言轉過身來，挑了挑眉，笑得溫文爾雅，道。
「是是，打的很激烈呢！估計結束了也會是兩敗俱傷！」那名侍衛極其堅定的點頭道：「氾陽城那邊可是傳來了消息，不會有假的！」
宋親王點點頭，轉過身來，接著伸手逗弄著籠子里的鳥兒，漫不經心道：「很好，下去吧。」
「是。」報信的人應著，慢慢退了出去。
聽得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他看著眼前顏色翠麗的畫眉鳥兒，深青色身影一動，便轉身從旁邊的架子上抓了點鳥食放進凹槽里，看到鳥兒從枝上蹦下來，小巧的頭一動一動地用那黃黃的尖喙啄食，宋親王微微地笑了。
青陽啊青陽，真是要以你為始，以你為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