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恆王
深沉的夜色下，密集的馬蹄聲踢踏踢踏如雷雨一般響著。
洛王駕著馬兒，帶著黑翎軍在王城之內一路疾馳，在看到大開的宮門之時。一時間竟有些怔怔然。他此時的感覺就像是心裡一直以來的隱秘念頭被人揭開，心下有些複雜。
洛王勒住韁繩，頓了頓，身後黑翎軍整齊的停下來，他位於最前頭的寶藍色身影在夜色之中竟有一絲孤單的意味。
莫桑前看著他的側臉，心裡多少也是知道他的心思的。
試想一下，凡是一個人，都會有情感。那洛歧蘅就算再是昏庸無能，可他畢竟也是洛王的親兄弟。如今看這情形，怕是宋親王進了那王宮裡去，已經行了大逆不道之事，也不知那國主洛歧蘅此時是死是活？
在宮門外守候的將士們看到洛王的身影，心裡俱是一驚。看來今日這一著，宋親王可是走錯了！但是不管怎麼說，他們也是跟著宋親王的，只聽得一陣鐵甲響動之聲，將士們當下便是毫不猶豫地攔在了宮門之前。
洛王冷冷看了他們一眼，道：「讓開。」
宋親王的手下看著他，卻是不為所動。
洛王見得他們不理會自己的話語心頭，一陣便是火起，沉聲吩咐道：「殺！一路給我殺進去！把這幫逆賊給我殺乾淨！」
聞得此言，他身後大批的黑領軍便是一擁而上，很快便清理了宮門之前那數名將士。
夜風驟起，一陣血腥味飄散開來。莫桑前在洛王身後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那個宋親王今日，可謂真是自掘墳墓了。怕是他怎麼也想不到洛王竟會如此快的趕來罷。
明明滅滅的燭光之下，兩具屍體靜靜的躺在地上，使得大殿里顯得陰森可怖。一陣夜風吹了進來，偌大的宮殿里便充滿了血腥味。
宋啟滿意的看著手裡的手詔，轉身看到那大殿之上象徵著王權與尊貴的王座，便抬起腳，慢慢地從滿地血跡上踏了過去，看都不看一眼地上雙目大睜的兩具屍體。他走到王位之前，伸出手來撫摸著冰涼的寬大座椅，心頭一陣激動，他宋啟再不想今日竟能如此順利！
那洛王此時，怕是已經成了婁西陽長槍下的亡魂了罷！
「哈哈！」想到此處，宋啟不由得仰頭大笑一陣，隨後踏上王位，撩起深青色的袍子，坐了上去。
「魏領將軍，你去吩咐弟兄們一聲，不要鬧得太不像了。」
宋啟愜意的坐著，眯著眼睛道。魏領便聞言應了聲是，慢慢退出了殿外，卻是沒有見到那些本該守在門外的將士們。
莫非是已經去了各個妃子的殿里？這一個個的怎麼那樣急色？他想著，心裡越發肯定這個想法，便皺了皺眉，沿著光潔的地面在這空蕩蕩的王宮之內尋找著，走動時的腳步聲帶起陣陣迴音。聽得魏領心裡泛起一絲冷意。
他走到宮牆拐角之處，忽然聞到一陣刺鼻的血腥味道，心裡便是一驚，隨後便看到一群將士橫七豎八的屍體小山一般堆在那裡，那濃重的血腥味正是來源於此。他定眼看去，竟全數是那些消失了的宋親王的手下。
魏領大吃一驚，很快便意識到此地充滿兇險，那兇手定當還是潛伏在這裡，便匆忙轉身想著來時的方向跑去，他要去把這消息告訴宋親王！
卻不料他一個轉身，便看到洛王靜靜地站在那裡，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洛、洛王？」饒是魏領是個身經百戰的將軍，遇到此時的情況也不禁有些慌神。
這洛王去了邊疆的氾陽城正與蠻人打仗么？怎麼突然間便回到了這王城裡來？
洛王伸出手，寶藍色的華服袍袖輕輕一擺，便有兩名將士沖了上去，手裡鋒利的刀子在黑夜裡閃過一道光亮，隨後便回到了隊伍里。
魏領定定地站在原地，瞪得大大的眼睛里滿是不可置信。
洛王低低一笑，說了一句話。隨後便轉過身去，寶藍色的身影在夜色里慢慢走遠。他身後的黑翎軍踏著整齊的腳步，也漸漸消失在魏領的視野里。
黑夜裡，這個身著甲胄的威猛大將軍站在宮牆邊上，身後是堆積如山的屍體。他的面色慘白，忽然間頭顱從頸上重重滾落在地，高大的身軀也隨之癱倒。
魏領清楚的聽到了聽到了洛王轉身之前所說的話。他說：
「叛國者，當身首異處！」
洛王抬腳邁進了昏暗的大殿里。
端坐於王位之上的宋啟聽到一個腳步聲慢慢走近，笑道：「魏領啊，他們……」他說著，睜開了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看清楚來人時，頓時從王位上站起，面色不復以往的鎮靜，一片煞白：
「你……」
洛王低頭看著地上死不瞑目的兄長，蹲下身來，輕輕為他把眼睛蓋上，然後抬起頭看向宋親王微微一笑，帶著冷意道：
「宋親王，你這調虎離山之計可是不怎麼高明呢！」
「你怎麼回來了？」宋啟壓住自己心裡的震驚，問道。
「自然是平定了邊疆動亂而來，本王當然不似親王這般包藏禍心！」洛王冷聲道，「來人，把這篡位奪權的亂臣賊子給我拿下！」
宋親王聽到他的話語，對著前來的將士冷聲一笑。莫桑前在後面看著他的笑容，忽然飛身上前，重重一拳打在他的臉上！
上前的將士們愣了一下，卻聽得莫桑前沉聲道：「他想自盡！」
宋啟呸的吐出一口血，其中還夾雜著數顆牙齒，冷眼看向莫桑前，道：「你果真不是區區一名侍衛！」
「若是讓你這便就死去，豈非是便宜你了！」
洛王走上前去，劈手奪過宋啟手裡拿著的手詔，借著燭光看了一眼，冷笑一聲：
「您這一招出的好！」
宋親王以往的儒雅全然不見，豎起的眉頭讓他顯得有些狠戾：「爾等青澀小兒，怎能治理好這青陽國！就連那如此明賢的先王都得在我的輔佐之下方能將青陽治理得井井有條，如今你們卻是把這國家敗了！敗了！」
洛王靜靜地看著他，良久點點頭：
「你說得很對。」
燭光輕輕搖曳著，映得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深沉莫測的表情。
宋啟定定地看著眼前的洛王，聽得他輕聲道：
「可是，我不信。」
宋親王聽得他這句話，竟是低低地笑了起來:
「是啊，不信……其實這個理由……就連我自己都不信呢……」
清元八年五月十六日夜，親王宋啟帶軍逼宮，並殺掉了國主洛歧蘅。洛王平定邊疆戰亂后趕到，殺掉亂賊，被群臣擁立為新的國主，改國號為恆。恆之意，喻長久也。自此，原本漸漸衰落的青陽國在恆王的帶領下漸漸變得強盛起來，甚至隱隱超過歷史上最為繁盛的青王時代。
半個月後，青陽王宮。
金碧輝煌的大殿里，莫桑前從恆王手裡拿過那個小盒子，打開一看便是那一枚玉璧靜靜地躺在其中，便抬頭微微一笑，道：
「王上果真是沒有食言。」
恆王定定地看著她，良久問道：「姑娘，你到底是要做什麼？」
莫桑前聞言怔了一怔，朱唇輕啟，慢慢道：「正如王上心裡始終會有一些執著追求的東西一樣，我也有著我必須要做的事情。」
恆王聞言，淡淡笑了一下，深邃的眉眼間有些無法言喻的期翼之色，然後又漸漸地變得失落。
「王上，我這便走了。」莫桑前知會了他一聲，轉身正要離去，卻聽得後面坐在王位之上的男人起身的聲響：
「姑娘等一等！……快送上來！」
莫桑前詫異地回頭看去，見到他寶藍色袍袖輕輕抬起，隨後便有宮女端了東西上來。恆王伸手接過，送到莫桑前面前，道：
「僅此一物，還請姑娘務必收下。」
她有些驚訝地抬頭看向恆王，看到他眼裡微微的笑意：「我想這樣的顏色最是適合姑娘，便令人趕了一身出來，卻是不知道這樣式合不合姑娘的心意。」
莫桑前伸手接過，卻是一件正紅色的衣服。她伸手展開，手中觸感只覺得這衣裙所用的布料極其考究，摸在手裡柔軟舒適，表面上卻是泛著微微的光芒，華貴而不刺眼，張揚而不輕浮。
她很是好奇的把這衣服攤開，卻發現這原來是一套樣式極其簡潔的衣裙，密密的針腳全數隱在了衣裙的褶皺里，衣襟上綉著小巧精美的牡丹，整件衣裙看起來甚是高貴華美。
莫桑前笑了笑，點點頭：「真是多謝王上了。……那麼現在，我要告辭了。」
恆王點點頭，看著她走出了王宮，那一個穿著白袍的細瘦背影漸漸消失在視野里。隨後他的視野里便是漸漸變得空洞起來。
他注視著她消失的方向良久，隨後竟是低低的嘆了口氣。
自此一別，不知何時才會再次相見。這樣特別的女子，世間怕是再無人能出其右了……
恆王想起那一日見到她在沙場之上與婁西陽打鬥的矯健身姿，如此奇女子卻有著那樣一雙靈動清澈的眉眼，竟是比這世間任何一個女子都要美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