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往事
蒼義站在自家門口,看著草原上賽場中涌動的人影,耳旁是一陣陣如同浪潮一般的歡呼,一陣陣地向他涌了過來。
他看著站在高處的臧樞越,心底浮起一股子怪異的感覺:他的笑還是如同以往那般俊朗,只是眉宇里隱隱地透著一股陰邪之氣來。
在清晨的陽光照耀之下,蒼義的神色有幾許迷茫。
仍舊記得不久之前,草原上也是這般歡騰,只是那位於上首的人還是臧塔。轉眼之間卻是時過境遷,已經是物是人非了。
他又想到了蒼緲。
那個時候的蒼緲最是意氣風發,得了接連兩年的賽馬冠軍,一度被推認為是馬術最為高超者,然而昨日的比賽他卻是沒有參加,只是為了留在家裡查看他的病情。
想到這裡,蒼義無奈地搖搖頭,眼裡密布著的紅紅血絲十分驚人。他抬起手來看著自己的手掌心,一絲黑線在其中蜿蜒游過,古銅色的皮膚微微隆起,卻又很快平復下來。
他的眼前有些發黑了,轉身想走進屋子,卻是雙腿一軟,整個人倒在了地上,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阿媽,你知道舅舅的那個鹰鵰么?」
婁西陽將臧儀娜扶到桌子旁,為她端來清淡的米粥后問道。
「鹰鵰?」
臧儀娜重複了一遍,細長的眉頭皺了皺,隨後恍然道:「哦,記得了,是那個擺在他桌子上的雕像,我記得你舅舅最喜愛的便是那個鹰鵰了……西陽,怎麼了?」
婁西陽聞言心中一喜,既然舅舅最為喜愛這雕像,那麼他可以從送這雕像之人的身上下手,也許能得到些線索也說不定。
「那,您知道這鹰鵰是誰送的他么?」
「是你蒼義叔叔啊,他與你舅舅是最為要好的兄弟,你忘了么?」
臧儀娜有些嗔怪道,隨後又笑了起來:「也難怪,畢竟你這幾年都一直忙於在外打仗,無暇回家,記不清這些也是對的。」
婁西陽笑了笑,將臧儀娜身旁的飯碗又推近了些:「阿媽,咱們吃飯吧。」
「好。」
因了心中時時念著鹰鵰之中那地圖的線索,婁西陽很快便吃完自己的飯,隨後看向臧儀娜道:
「阿媽,我出去一趟,有些事情要處理一下。」
「好,去吧。」
婁西陽走到外面,伸手召來幾個護衛,吩咐了一番便出了宮。
蒼義,蒼義,這名字好生熟悉……他想來想去,終究沒有想到究竟是誰,只得繼續走著。
來到蒼義的家,婁西陽驚詫地發現地上竟躺著一個面色憔悴的男人,他上前兩步試了試鼻息,發現還有著微弱的一口氣在,便伸手將他攙了起來,打算將他攙進屋裡去。
蒼緲背著一捆柴火從外面回來,見到這一幕心裡一驚,隨後便是勃然大怒,將手裡的柴火重重扔下,沖了過來:「你幹什麼?!」
婁西陽見狀知道是他誤會了,急急閃過身去,道:「你聽我說……」
「聽你說!你知不知道我父親多久沒有好好睡一次覺了!這一切都怪你!要不是你把王害死,父親也不會這樣!」
眼見得婁西陽極為迅敏躲了過去,蒼緲恨聲道,隨即俯低身子,順手抄起一根木頭,緊緊握在手中,揮舞著再次沖了過去。
婁西陽見他來勢洶洶,眉頭一皺。他此時已被逼至了一個角落中,再想避開已是不可能,眉頭一皺便迎了上去,用空出來的左手生生擋住這一擊,沉聲道:「王不是我害死的,我這次來正是為了調查此事!」
「我不信!」
眼見得婁西陽面不改色擋住這一擊,蒼緲心裡又驚又怒,將棍子一扔,便拉開了架勢,竟是要和婁西陽赤手空拳的來一場搏鬥!
「停下!」
蒼義此時卻是醒了過來,看著衝過來的蒼緲,沉聲道:「快住手!」
「阿爸!」蒼緲見狀忙將拳頭收回,快步走上前來:「您怎麼了?」
蒼義伸手按住自己劇烈疼痛著的腦袋,搖頭道:「你不要錯怪婁將軍,是我突然之間昏倒了。現在沒事了,咱們都進屋吧。」
蒼緲看了婁西陽一眼,心知自己錯怪了他,但一想到自己方才所說的話實在是太過分了些,又拉不下這個臉來低三下四道歉,只得低下頭來攙著蒼義進了屋子。
婁西陽也在後面跟著走進去,看到蒼緲把蒼義安置在床上后便朗聲笑道:「是我不好,沒有提前說一聲。」
蒼緲聞言卻是一怔,他素日常聽說婁西陽在外的威名,料想他也不過是一介莽夫罷了,再加之上一次在招魂大典上的事情,他對婁西陽更是半分好感也無。
方才還想著若是道歉的話指不定受到什麼奚落,如今聽了他的這句話后,卻是不得不佩服起婁西陽的度量來。
須知漠北民風淳樸剽悍,尋常人家便已是十分暴躁,更不要說是常年征戰沙場的大將軍,不料卻是擁有這等容人之量。
蒼緲暗自感嘆著,轉身對婁西陽笑了笑,道:「將軍何必這樣說,其實一切都是我誤會了!……不知將軍今日來此是有何事?」
婁西陽上前兩步,笑道:「不知蒼義叔叔可否還記得先王的鹰鵰?」
蒼義聞言卻是變了顏色,暗淡的臉上迸發出一種近似狂熱的光彩來,看得一旁的蒼緲暗自心驚。他掙扎著坐起,急切地伸出手來:「你是不是已經拿到了?……在哪裡?」
婁西陽聞言便伸手拿出那個紙團,遞到蒼義面前:「您看,是不是這個?」
蒼義伸出手來接過紙團,太過小心翼翼以至於有些發抖。他顫抖著將紙團拆開,細細地看了上面的圖案許久,而後抬起頭來,雜亂如同窩草的頭髮下面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竟是湧出了淚水:「是這個……是這個啊!原來王上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真相,真相終於能夠得以大白了!」
婁西陽聞言便走了過去,急切道:「難道您知道先王被害的內幕么?兇手是誰?……」
蒼義抬起頭看著他,將紙團極為輕柔地鋪在手心,慢慢道:「……先王說過,讓我把一個故事講給拿到這紙團的人聽,……聽完之後,你必會有啟發。」
他強忍著不適說出這些話來,眉頭皺得死緊,終於抑制不住開始猛烈的咳嗽起來,一聲聲如同破舊的風箱一般,聽得讓人心驚肉跳。
一旁的蒼緲連忙端了一杯茶水過來,遞到了父親面前。蒼義勉強抬起頭喝了一口,隨即搖了搖頭,對著婁西陽招了招手,示意他再靠近些:
「下面的這個故事,你一定要認真聽好……」
他的聲音已經有些微弱,但眼神卻是十分堅定。
婁西陽點了點頭,輕聲道:「您說吧,我聽著呢。」
蒼義慢慢躺了下去,眼神看著上方,憔悴的臉上帶著平和,深深凹下去的眼裡是一片回憶的神色。
「草原上有著一個強大的國家,這個國家的公主從生下來以後便顯示出了神力……
那個公主像是頗得薩滿大神喜愛一般,不僅長得極為漂亮,新昌也是良善無比。她不喜華貴,不愛虛榮,最愛做的事情就是為了全草原禱告。
她的兄長,則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五歲便會騎馬,七歲便會射箭,等到十三四歲的時候,便一舉拿下了達幕會全部第一。不僅武藝過人,頭腦也是靈活聰敏,頗得父王器重,自小便是作為王位繼承人來培養。
到了他們十八歲那年,草原上突然來了個神秘的人。
他穿著一身淺藍長袍,頭戴玉冠,丰神俊朗,一看便知是中原那邊過來的王孫貴族。起初他是極不受人待見的,因為在草原上,這樣的男人根本派不上半點用處,倒不如一個粗莽大漢來的實在。
但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得到了公主的青睞,兩人很快便墜入了愛河。
先王知道此事後,很是生氣,下令將這男子驅逐出境。然而公主此時已經有了身孕,聖女的名節已毀。她的兄長大王子提出讓兩人大婚的建議,先王權衡再三終於採納。
寒冬臘月里,公主生下了孩子。一個月後,兩人終於大婚。
但是就在這緊要的一天,那名男子竟是神秘的失蹤了,隨同他一起失蹤的,還有公主作為嫁妝的一枚玉佩。自那一日起,公主的眼睛卻也是壞掉了,視力一天不如一天,最後竟變得什麼都看不到了。
那個男人,從此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先王駕崩后,王子便登上了王位,將草原治理得井井有條。幾年之後娶了王妃,生下了兩個兒子。奈何王妃身體不好,過了幾年便病逝了。王終未再娶,因為他的精力全數放在了草原上。
又一個十年過去了。
他的大兒子因為想念母親,偷偷地跑去了草原那邊的巴爾神廟來祈禱,被王得知后將之痛罵了一頓,並嚴厲規定不許再犯。可是王子忍不住啊,他又一次去求了你巴爾大神,求來了長壽仙方,並獻給了王……」
「那個公主是我阿媽?……那麼說……」
婁西陽聽完了這段往事,怔怔道。
怎麼會?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