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溫暖
寬廣的草原之上。
正是比賽最激烈的時分,賽場邊人山人海,叫喊喝彩之聲震耳欲聾。
莫桑前看著賽場之上射箭射得準確精彩的箭手們,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射出的那一箭,心裡鬱悶不已。她趴在賽場邊緣的欄杆上,雙手不自覺的在上面滑動,感受著那粗糲的樹枝在她的手心上摩擦。
身邊的蕭逍看到她的小動作,挑眉笑道:
「桑前,你這是在做什麼?來,握緊我的手,這欄杆多粗糙,別磨出了繭子才好!」
「去去,我渴了,取些水來。」
莫桑前看著他伸來的手,在上面打了一下,笑道。
「好嘞,小的這就去!」
蕭逍遞給她一個風情萬種的媚眼,轉身便走向娜日格的家裡去取水了。
莫桑前看著他的背影笑了笑,轉過身來又看向賽場。
賽場之上人潮湧動,她看著看著,便有些失了神。漸漸地彷彿是有著一陣黑霧似的東西遮蓋住了她的視線,莫桑前搖了搖頭,那東西反而更加清晰。她的雙眸不知怎的便透過那一片暗色茫然虛空,看到了自己曾經出生入死朝夕相對的戰友們。
他們在那一邊笑著對她伸出手來,穿著野外作戰的迷彩服,肩上還有著代表榮譽的勳章,一個個臉上還是那樣意氣風發的神氣。可轉眼之間十個人便就都成了滿面血污的屍首,黑色空洞的眼眶裡流淌出的,是一種來自彼岸的孤寂神情。他們伸著僵硬黑紫的手指向她探來,像是在召喚,又像是在期待。
莫桑前搭在欄杆上的手不由得猛然一顫,心裡瀰漫起一股刺骨錐心的絞痛感,使她疼得無法呼吸。
耳旁那震天響的歡呼聲和喝彩聲都變成了那無間地獄里的陰森恐怖之聲,不斷迴響在她的耳旁,環繞在她的身體周圍,一陣自責和悔恨很快便撰取了她的心神,周身變得冰冷無比。她低下頭來,眼前有些模糊,心底暗暗道:
夥伴們啊……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風即墨走了過來,看著她垂下去的側臉,修長的手指握住了她的右臂,輕聲道:「怎麼了?」
當他的手搭上莫桑前肩膀上的那一霎那,她眼前的黑霧便漸漸散去,明媚的陽光有些刺痛了她的眼睛,周身冰涼的冷風也不再吹來,一切還是那樣美好無比。
這兩者的反差太過巨大,莫桑前怔怔然抬起頭,有些迷惘地看著眼前一襲白袍,相貌清俊的男子,一時間竟覺得恍如隔世。
風即墨見她如此,有些擔憂地將手放到了她的額頭上,試了試覺得並無大礙,便將手收回,慢慢道:「許是蛇毒的後遺症罷,你……」
他清涼的聲音突然中斷,因為莫桑前的手這時已經握住了他的手,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有些迷惘,有些複雜。
風即墨看了一眼兩人緊緊交握的手指,復又看向了莫桑前,看到她清澈的眼裡那有些迷惘的目光時,眼裡的驚訝漸漸消失,變成了一種溫柔的神色。
為什麼他會讓她感到這樣溫暖?
為什麼他一來,一切都變得好起來?
莫桑前不知道這後面的答案是什麼,只知道方才他的手要收回的時候她竟會覺得那樣不舍。
「桑前,水來……」
蕭逍的話語突然斷了。
他看著不遠處對視牽手的兩人,笑容有些僵在了臉上。
這聲不大不小的招呼卻將兩人驚醒,莫桑前連忙收回手,臉上騰地一下升起兩朵紅雲。她轉過身去,只單單用眼角看著風即墨沒事人一樣轉過身,對著蕭逍笑了笑,然後上前接過他手裡的水壺,輕笑:「有勞了。」
蕭逍搖搖頭,看著風即墨臉上的笑容,心裡有些酸澀。他看了莫桑前的背影一眼,笑道:「舉手之勞而已,不必客氣。」
風即墨點點頭,轉過身去,剛走了兩步便聽到身後蕭逍輕輕一聲:「等等……」
他停了下來,轉頭看去:「什麼事?」
「我知道你是比我強大,但是,我不會認輸的!」
蕭逍看著風即墨清涼的眼神堅定道。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風即墨能夠聽到,便見得他的嘴角輕輕挑起了一絲弧度,隨後便是一聲低低的輕笑:「隨你。」
然後那道白色的身影便漸漸遠去,與莫桑前站在一起,兩個身影應道蕭逍的眼裡是那樣的不順眼。他有些煩惱地皺了皺眉,也走了過去。
這邊被嚇到了的舞女一路狂奔,奔出了王宮之後,便鑽進了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確定自己安全下來以後,她豐腴妖嬈的身體便癱在了牆上,深深地喘了幾口氣。她看著頭頂明亮的陽光,慶幸自己今日竟能躲過一劫,也不知道大王子究竟是怎麼了,以往是十分體貼的,今日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舞女捂住怦怦亂跳的胸口,抬起腳正要接著跑,卻見到身後出口的位置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身穿暗紅色長袍、頭戴面具的男人。
她被嚇了一跳,隨後便見到那個男人看起來有些瘦,個子很高,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危險。確定不是那個大王子之後她便放下心來,重重嘆了一口氣道:「真是嚇死我了,你是誰——」
然而下半句話,她卻是再也說不出來了。
舞女驚駭地看著自己眼前的景物飛速變幻著,越來越高越來越高,隨後徑自落下地來,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意識流盡的前一刻,她看到了自己的身體也重重倒了下來,舞女妖嬈的雙眸猛然睜大,發出了此生最後一個聲音:
「啊——!」
那具無頭腔子里正噴射出源源不斷的鮮血,四散開來,將地上的泥土皆盡染紅。
而那身著暗紅長袍的男人出神地看著她濺出的血花,像是看到了什麼美麗的景色一般,眼神有些痴迷,當那血液慢慢流盡的時候,他收回了目光,轉身走遠,帶著冰冷的低沉聲音漸漸遠去:
「巴爾真是沒用啊。」
「嘭!」
男子走到王宮的時候,卻聽到了一聲巨響。他循聲望去,只見得宮門被蠻力轟開,無邊簌簌下落的灰塵和木屑中,是兩個人正在打鬥的身影。
「哦?」
銀色面具之下的嘴角帶著興味輕輕挑起,男子飛身一躍便坐到了宮牆之上,坐著看這出正在上演的精彩好戲。
婁西陽看著巴爾,伸出手來抹了抹嘴角緩緩流出的血跡。他的右手緊緊握著,滴答滴答的血液不斷流在地上,其中竟夾雜著數片黑鱗。
反觀巴爾,那通體烏黑之下,一隻手臂卻是以一種詭異的姿態扭曲著,仔細一看其中竟是露出了白森森的骨茬,竟是被人生生扭斷所致!
巴爾冷冷地看著婁夕陽,陰聲道:「若不是這身體只能承載我的部分力量,你以為你還能活到現在?只要我的一滴毒液便能把你殺死,呵,區區螻蟻竟敢與本神較量!」
婁西陽冷笑一聲,「那咱們今日就且看一看,究竟誰更強!」
他說著,後退兩步,朝著巴爾沖了過去,接著飛身而起,雙腿借著前沖的力道在空中橫踢向巴爾的胸口!
巴爾冷笑一聲躲了過去,卻見得婁西陽不僅沒有停下,反倒如同狂風暴雨一般向他襲來,眼前只見得一道道藏藍色光芒閃過,只得接連後退,而這一退之下卻是給了婁西陽一個絕佳的機會。
「嘭!」
「嘭嘭!」
婁西陽有力的雙足不斷踢打在巴爾的身上,很快便將巴爾逼至牆角。
巴爾見得這番景象,目光一冷,一張口便又是一團毒霧噴出,正中婁西陽的面門!
只見婁西陽措手不及,急急剎住腳步往後退去。
「勝負已定。」
宮牆之上坐著看戲的男人輕輕說了一聲,薄薄的嘴唇微微挑了起來,飛身而下,半長的頭髮隨風飄舞著,暗紅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遠處。
巴爾見到這一幕,便逼身向前,看著以手拂面的婁西陽,笑得極為得意道:「怎麼樣?究竟是誰厲害?」
婁西陽慢慢將雙手拿開,對他冷冷一笑,巴爾頓覺不妙,轉身想要逃開,卻被婁西陽一把抓住,隨後一個冰涼而又鋒利的東西狠狠地抵在了巴爾的胸膛。
「你!」
巴爾瞪大雙眼,烏黑的面容下黃色的眼睛在這一瞪之下卻是尤為可怖,只是此時看來竟有著些膽怯的意味:「這可是你大哥的身體!你要怎麼樣?!」
「別以為這樣我便不敢殺你!這具身體畢竟不是你的,雖是生了黑鱗但卻沒有你的毒性,那些黑霧也是你玩的一手障眼法,現在,你只是我的一個手下敗將而已!」
聽到巴爾此言,婁西陽的神色便是又冷上一分,手上用了些力道將匕首往下一按,便是噗呲一聲刀子入肉的聲響,巴爾的神色猛然一變,哀求道:
「不要殺我!我的本身已經被你重傷了,若你再殺了這具身體我就會真的死了!」
「那麼,你要說出一個讓我不殺你的理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