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王師一沒有走遠，就站在轉角處，正低頭翻看電子板上剛收到的訊息。

「看什麼，這麼認真？」葉修文湊了過來，一眼掃過去，只看到落款，「方從恪？那個跟你競爭失敗最後躲到一所軍院去當教官的傢伙？」

「選擇的道路不同而已，論能力，他不在你我之下，當年如果他沒有退出競爭，成就未必不如你我。」王師一收起電子板，若有所思。

「你現在說什麼都行。」葉修文顯然看不起失敗者，「他跟你說什麼，讓你露出這麼認真的表情？」

王師一不太想告訴他，但一轉念，以葉修文死纏活磨的脾氣，不說的話一定會把他煩死。

「他說劍南星海可能藏著一位推演專家，讓我想辦法找出這個人。」

葉修文哈哈大笑，道：「別開玩笑。」

「我跟你開過玩笑？」王師一表情嚴肅。

葉修文一呆，道：「真的？」

「你以為軍方為什麼會派機甲護送一支勘探隊進入x145號資源星？」王師一瞥了他一眼。

「不是軍情處的情報嗎？」

「軍情處的情報來自方從恪。」王師一告訴他真相。

葉修文眼中精光一閃，緊接著又問道：「那麼方從恪的情報從哪裡來的？」

「不知道。」王師一晃了晃電子板，方從恪對情報來源守口如瓶，但是這個短訊，似乎能說明很多問題。

「我突然覺得……不那麼無聊了。」葉修文摩拳擦掌，「我說……咱們打個賭，誰先找出這個人，誰就贏了，假如真的有這個人存在的話……」

「賭注？」

「啊哈……當然是你的簽名照啊……」

「滾蛋。」

安加倫被帶到了「真誠」號，這是來援二十五艘戰艦中的一艘。熟悉的氣息在鼻間繚繞，他垂下頭，掩去眼中的濕潤潮氣。

「不用緊張，喝點水放鬆一下，詢問在十分鐘后開始。」程鑫倒了一杯白開水來，將少年垂下頭的表現理解為緊張。

「謝謝！」

對這位上尉軍官的善意，安加倫表示感謝。他不是緊張，而是懷念，在「真誠」號上，就和當初在「天芒」上一樣，每一個角落都回蕩著熱血、執著、無畏的氣息，這些只有真正的軍人才能散發出來的氣息，絕對不是預備役艦隊里的那些士兵能擁有的。

只有在這樣的戰艦上，才能讓他依稀彷彿回到了上一世，記起那些永遠都值得懷念的日子。

「你和常明認識？」

十分鐘后，一秒不多，一秒不少，程鑫打開記錄儀，然後開始提問。

「是。」

「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怎麼認識的？」

「三年前，在華騮星……」

安加倫隱約察覺，程鑫對常明很關注，不，應該說是非常重視，幾乎絕大多數問題都圍繞在常明的身上，甚至連他特地給蘇艾準備的那段影像都要了過去。

那個傢伙，究竟都幹了些什麼，引來軍情六處的關注？安加倫在心中為常明默哀三秒鐘，星盟中，軍方畢竟還是最強大的武裝勢力，沒有之一，被軍情署盯上，哪怕只是軍情署下屬的一個分處，常明就是長了三頭六臂能同時駕駛三台機甲，被逮捕也只是早晚的事。

想到這裡，安加倫的回答就更加謹慎，儘可能地跟常明劃清界限，絕口不提救下三位機甲師和勘探隊的功勞是常明故意送給他的，反而努力誇大當年常明因為他而在華騮星被抓捕，他和常明之間，只有解不開的恩怨。

程鑫是什麼人，馬上就注意他的小意圖，不由失笑，道：「放心，我們對你的情況很清楚，不會把你當他的同夥，好了，差不多問完了，你在這裡休息一天，明天會派戰艦送你回華騮星。」

說著，他關閉記錄儀，又拿出一張卡片給安加倫。

「這是『真誠』號上的臨時證件，要是餓了，可以去餐廳免費用餐，休閑區和娛樂區都對你開放，其他地方就不要去了，萬一被抓起來，會很麻煩的。」

這待遇，還真是不錯，安加倫眨眨眼，接過磁卡，然後摸摸肚子，不說不覺得，他還真是餓得很了。

「真誠」號上食物很豐富，儘管機器製作出來的合成食品在味道上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但對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的安加倫來說，堪稱美味，尤其是……它是免費的，這個事實又為它增添了幾分額外的美妙滋味，他可以敞開肚皮隨便吃。

餐廳里大半的桌子都坐滿了人，安加倫來得剛剛好，現在正是用餐時間，所以點餐台上，幾個機器人「大廚」正努力把每個餐盤都裝得滿滿的。

生活真是太美好了！端著裝得滿滿的餐盤轉過身後，安加倫驚愕的發現，就在他點餐的這會兒工夫，幾乎所有的桌子都被人佔據了。

如果打戰的時候也有這效率，星盟軍方必將無往不利，百戰不殆。安加倫眼尖地瞅見角落裡還有最後一張空桌子，立刻三步並作兩步，幾乎是飛撲了過去。

「砰砰砰！」

雙人坐的桌子，上面幾乎同時擺上了三個餐盤。安加倫左右看看，兩個虎背熊腰的彪形大個子，算了，他讓。不是怕了，而是敬重這些軍人。

「到這邊來坐，少年。」

安加倫的謙讓，在有些人眼中是怯懦，但卻也搏得另一些人的好感，七八步外，一個獨佔了一張雙人桌的男子對他招了招手，請他過去。

「啊……謝謝！」

安加倫高高興興過去，坐下來才發覺不對，眼前的人，三十多歲的樣子，肩上卻掛著上校軍銜。這麼年輕，軍銜就已經是上校，除了情報部門和某些技術部門會有這樣的特例，就只有戰略總署的那些參謀研究員了。

更重要的是，這張臉，他認識啊，雖然比記憶里要年輕了好幾歲。葉修文，安加倫上一世的頂頭上司，也算半個老師，當時的葉修文，已經從上校晉陞為準將，是真正的將軍后選人了，當然，他也是戰略總署里名聲最狼藉的將軍后選人，很多人私下裡都喜歡叫他的外號：葉坑人。

從這個傢伙的身上，他學會了怎麼在作戰中挖坑埋人……好吧，那是非常丟臉的記憶，也許是因為他從心底里對這種陰險狡詐、毫無道德底限的作戰風格十分抵觸，所以最後他毫無防範的被人以類似的手段，坑得永無翻身之地，如果上一世他肯好好地跟葉修文學的話，也許後來就不會被坑得那麼慘。

「喂喂喂，少年，看到我這麼英俊瀟洒的大叔看呆了嗎？哎呀呀呀，大叔我果然魅力沖爆全宇宙……」

安加倫從回憶中清醒，看著自戀的某人，一時間久久無語，果然，即使是隔世相逢，他依然時刻會產生一拳打爆這張臉的衝動。

葉修文顯然體會不到安加倫的內心活動，他飛快地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張照片，滿臉笑容的塞過來。

「少年，這是我的簽名照，看在你這麼有崇拜我的份上，送你了。」

安加倫木然地接過，看在餐盤裡豐盛的美食上，他強自將「我可以拿去擦屁股嗎」這句話咽回了肚子里。

「葉修文……」

一個聲音冷冷地傳來，王師一手裡端著餐盤，眉頭鎖緊，額筋直跳，葉修文這個混蛋，為了勾搭別人，居然拿他的位子做人情，早就知道不該讓這個傢伙來佔座。

又是一個熟悉的面孔，安加倫繼續木然，上一世他和紅煌幾乎同時進入太空戰略總署深造，他被安排跟了葉修文，而紅煌跟的就是王師一。

等等，這兩個人，現在不是應該在太空戰略總署嗎？為什麼會出現在救援劍南星海的艦隊里？而且，以他們兩個人的級別，應該待在主旗艦上，怎麼會跑到「真誠」號上？

就在安加倫木然著一張臉再次走神的時候，葉修文已經挪著身體，讓出半張椅子，哈哈笑道：「要照顧年輕人嘛，年輕人才是咱們星盟的未來，王師一，你怎麼年紀越大，胸襟越小，跟年輕人計較這麼丁點小事……算了，我大仁大量，讓半張椅子給你。」

王師一很想把整個餐盤都扣在這個混蛋的腦袋上。

「咳……我回房間去吃……」

看著王師一處於爆怒邊緣的可怕表情，安加倫果斷決定走人。

「讓你坐，你就坐，怕他幹什麼，紙老虎一隻，你伸手一捅就破了……」葉修文把他按回去，「你要是被他嚇跑了，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葉將軍，你忘了好幾次軍演時你被王師一給壓得頭也抬不起來整天都在拍著桌子怒吼時的樣子了？那時候你真的一點面子也沒有好不好。

安加倫努力將吐槽咽在喉嚨里，好吧，這都是上一世發生的事，這一世，就時間段來說，還沒有發生。

「你那邊打聽得怎麼樣？」

碰上這麼個渾貨，王師一真是一點脾氣也沒有，戰場上，他可以虐葉修文一萬遍，現實中，他被葉修文虐了何止一萬遍。算了，站著吃也一樣。

收到方從恪的短訊之後，兩人就到了「真誠」號上，因為這裡有軍情署的人，打探消息之類的事情，當然還是這些專業的情報人員更精通，也更有效率，兩人在軍情六處各自有熟人，所以分頭打聽，最後在餐廳里碰頭，還沒來得交換消息，就先碰上葉修文這個二貨又干傻事，要是眼光能捅人，王師一真想把他捅成篩子。

好在這件事屬於私事，多個人旁聽也無所謂。

「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情報，之前所有的通訊信號都被中斷了，數據一團混亂，我們來的時候，強行恢復通訊，本來就一團亂的數據，更是被衝擊成了無數的信號碎片，根本就無從恢復。而且劍南星海沒有宜居星，只有幾顆資源星，都在尹氏礦業的名下，那些普通的工人就不提了，三支預備役艦隊里，也沒有特別出色的人才，哦，那些通過各種方法鑽過來賺軍功的勳章貴族子弟不算，我對那個鳳十三很欣賞啊，這小子夠狂夠自負，有我當年的本色，就是還不夠陰險，不夠狡詐……」

王師一深呼吸，插言提醒道：「說重點。」這偏題都偏到十萬八千里去了。

「重點是……根本就沒有一個人符合方從恪說的條件……我說，他是不是故意坑你玩的……這破地方哪裡會有什麼推演專家……」

葉修文話還沒說完，驀然一團食物渣混著口水噴了他滿頭滿臉，呆了一秒，他跳起來大叫，「你幹什麼？」

「對不起。」

安加倫低著頭，看似深感羞愧地認錯道歉。他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在專心進食的時候突然聽到「方從恪」、「推演專家」什麼的字眼，被嗆到也是理所當然的情況。

「真是的……」面對這副誠懇道歉的清秀面容，葉修文有氣發不出，最後只好咕囔一聲，「大叔這張英俊的臉不能被這麼糟蹋……」

推開椅子，狂奔著找地方去清理。

「幹得好。」王師一拍拍安加倫的肩，然後坐到了空出來的椅子上。

「……」安加倫無語，「長官，我還是回房間去吃。」

王師一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去吧，不然等那個二貨回來，肯定會報復的。」

安加倫再次無語，果然最了解一個人的，只有對手。他端起才吃了一小半的食物，拔足狂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