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他去哪了?會不會是去見即將成親的姑娘?
會不會他每日嘴上說著要來書房看書,不準任何人打擾,其實是與未婚妻幽期密約去了?
未婚妻啊……管茅紫身形一晃,跌坐羅漢床上。
她這是幹什麼呢?她只是名保鏢啊!怎麼會愛上受她保護的男人呢?
她兩手抱著頭,神色狂亂。現下她把心跟身體都給了他,但他卻要另娶其它佳人了……而且他還騙了她,欺她無知,假裝有病,奪走了她的清白!
「哈……哈哈……」痛到極點,她竟忍不住狂笑。
她怎麼會這麼傻……這麼傻呢?
握著圍板的小手捏緊,在黃花梨硬木上嵌下了指印。
她不是受了委屈只會默默吞忍的懦弱女子,她會同他問個清楚明白,再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若他真敢負她……
捏在手上的硬木瞬間化為碎屑。
段歸秋一進書房,就看到倒在羅漢床上、昏沉睡去的管茅紫。
她怎麼會在這?段歸秋心覺怪異。他早在她來的第一天就叮囑過,不管有任何要事,都不準過來書房叨擾,她突然前來,難道有緊急重大的事?
「小紫兒!」
才剛要出手推她清醒,指尖才到她面前,管茅紫忽地睜開玲瓏大眼,含悲帶怨地狠瞪著他。
她一古腦坐起來,紅唇質問:「你去哪了?為何不在書房?」
「你有急事找我?」段歸秋不答反問。
「為何不回我問題?」
段歸秋濃眉微蹙,「你現在的模樣很像對丈夫行蹤百般追問的悍妻!」
他帶點嘲弄的語氣是與她開玩笑,但聽在悲憤的管茅紫耳中,卻覺得他是存心譏嘲。他也是那樣想她的嗎?反正不過是個丫環,玩玩就好?
她曾保護過京城大戶人家的富翁,據說裡頭稍有姿色的丫環都遭過染指,她聽聞時不以為然,仍秉著職業道德儘力做好本分,卻沒想到,會有那麼一天,她也被當成用過即丟的玩物看待。
他不肯正面回答她的問題,是因為心裡有愧?還是壓根兒不想理她,認為她沒權利過問?
「發生什麼事了?」她怎麼看起來十分憤怒,且這怒火似乎自他而來。
「你要成親了?」管茅紫單刀直入。
「成親?」段歸秋笑坐到她身旁,「小紫兒迫不及待想嫁給我?」
管茅紫一把撥開那欲纏上她頸項的手。「不要跟我嘻皮笑臉,奶娘已經告訴我了,你要跟……跟某間大戶人家的女兒成親了!」
她忘了奶娘說的是哪戶人家,反正不用細想,一定是有財有勢的大戶人家,才能配得上他「段少爺」的身分!
「奶娘?」段歸秋皺眉。她又在造什麼謠了?「你因為奶娘說的話,氣得忘了我的叮囑,跑來找我?」
看她吃醋生氣的模樣,真是可愛得讓他好想緊緊攬入懷中,好好疼愛啊!
段歸秋靠在羅漢床另一側的圍板上,一腳在榻面上弓起,肘撐著膝蓋,掌面支頰,在面對盛怒中的管茅紫時,仍不改弔兒郎當的態度。
他那好整以暇的閑適態度,好像她現在聊的負心漢是指他人,讓她更是氣得恨不得掌心生出火來,一把燒了他!
「段歸秋!」她撲到他身上來,用力搖晃,「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要成親了?」
「你這樣連名帶姓地喊我,我會怕!」他呵呵一笑,食指抵上氣得發顫的嫩唇,「甜甜地喊一聲我的名,我就告訴你答案。」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要鬧她?他看不出來此刻的她有多光火嗎?
明知她氣得要死,態度仍放蕩不羈,不就是明白地告訴她,他一點都不在乎她嗎?
堡里的六師兄在跟十八談戀愛的時候,只要十八一嘟嘴,六師兄就急忙上前陪不是,拚命安撫,哪像他沒個正經,完全不將她的怒氣放在眼中!
她是錯了吧?當真愛錯人了吧?
急怒攻心,握拳舉高,狠狠捶上他臉側的圖板。
「砰」地一聲,圍板碎裂成屑,段歸秋驚愕地眨了下眼。
他的小紫兒……內力高深啊!這一拳若落在他臉上,只怕命早就沒了。
「從今天起,我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她飛快地下了卧榻,段歸秋見狀急忙追上。
「小紫兒!」巨掌纏上細腕。
「放開我!」掌心一個翻轉,輕易就脫離他的掌握。
「我剛是跟你鬧著玩的!」大手再纏上。
「我不是跟你鬧著玩的!」管茅紫火大地一回身,朝他胸口推掌而去。
段歸秋練過防身術,但跟打小練武的管茅紫比起來,功力遠遠不及,這一掌直打向他心窩,人因而騰空飛起,摔落書房。
「歸秋!」見他倒地不起,手捏著胸口的衣服拚命咳嗽,幾乎快咳出血來,管茅紫忘了他的辜負,急忙上前探看。
「你打死我了!」段歸秋拚命咳著。
要命!真是疼!他覺得他的五臟六腑都碎裂了。
管茅紫連忙扶他坐起,速速點下止疼的雪道,再盤坐於他身後,為他運功療傷。約過一炷香的時間,段歸秋不再咳嗽,她才收手調息。
剛睜眼,那內傷才好七八分的男人便雙手大張,一把將她擁住。「這下你逃不了了!」
「放開我!」管茅紫怒喝。
要掙開他不難,但她怕又不小心將他傷著,不敢輕舉妄動。
明明氣得恨不得殺了他,見他受傷卻又捨不得,她真氣惱自己的軟弱!
「我正經地回你總可以了吧?」他再不正經,這慍怒中的小女子恐怕真會要了他的命!「奶娘這些年來一直想為我找門親事,就為了讓我在兄長們面前吐一口怨氣,我猜她是找到肯嫁給我的人家了!」
「那真是恭喜你了!」管茅紫諷道。
「瞧你語氣酸的!」他不知記取教訓地捏住小鼻輕搖,「剛喝了幾斤醋?」
「別鬧!」管茅紫生氣地打掉他的手,「我祝你們白頭偕老、永浴愛河、早生貴子!」
「真心祝福幹啥掉眼淚?」
「胡說!誰掉淚……」一滴鹹鹹的淚水滑入嘴角,漫上舌尖,她氣惱地撇過頭去,狠狠將頰上的淚水擦掉。
「問題是,願意嫁給我的娘子,我已經找到了,奶娘那邊,我得請她回絕了……」
「你找到了?」
「是啊!」他點頭,笑得很開心。
說來說去,他早就心有所屬,她不過是被當成暖床工具!
她渾身發冷,奶娘說的一字一句,都比不過他的親口承認還要讓人痛徹心扉。
她猶豫著該離去或者狠狠揍他一頓泄恨,但她的四肢卻僵硬無法動作,只能任憑心口疼痛。
「我那個娘子,她曾經趁我睡著的時候,偷偷跟我說,她手上有點積蓄,等再過個幾年,她就能帶我離開這裡了!」
管茅紫微蹙著秀眉,心想這番話怎麼聽起來有些耳熟?
「她要我等她個幾年,我自是沒意見,我這個人是妻管嚴,娘子說一就不敢說二,不過幾年也不知要多久,你說,我該不該要求她打個折?」
她回過頭來,瞪視著不改嘻皮笑臉的段歸秋,小臉兒慢慢地紅了。
她那天抱著他說的悄悄話,他全都聽見了?!
「而且我那娘子的脾氣恁大,一發起火來,就連花梨木做的羅漢床都能打碎,若真拖上個幾年才能成親,會不會外頭有點風言風語,她就氣得趁著夜黑風高,直接將我人給打碎了?」
她用力咬住牙,遏止嘴角的抽搐,耳朵紅透似火燒。
「其實我也沒料到我那娘子醋意極重!」他雙手環胸,垂首輕搖,不勝唏噓。「雖然我極愛看她打翻了醋桶的可愛模樣,可她打在我胸口這一掌,還真是疼到我以為我下一刻就要魂歸西天了!」
「段歸秋!」她的臉要著起火來了。
「我說了,別連名帶姓喊我,我會怕!」他輕佻地撫摸她的頰。
很好,這次沒有揍他,可見她心中不氣了,此刻臉上的怒火不過是裝模作樣,而且她的小臉紅通通的,真是可愛到了一個極致。
「你很過分!」這樣戲耍她!
「是誰不分青紅皂白,先罵先打了再說?我都還沒鳴鼓伸冤呢!」
「你如果一開始話就說清楚,我怎麼會打你?」是他先顧左右而言他的!
「誰教你相信奶娘卻不相信我!」這帳真要算,還不知誰該跟誰算!
「是你騙了我在先!」條條列列她可清清楚楚。
「我啥時騙你了?那個不知哪戶人家的女兒……」
「我指你生病的事!」
「大夫都親自看診過,難道你連大夫也不信?」誰會沒事裝傷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