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85_85867顏硯回府後,立即交代了兩件事下去。一、讓之嵐帶人,將庫房裡的所有現銀搬至客廳;二、命獨眼李秘密召集所有隨同他從邊疆回來的看守、犯人諸人。
三個大紅木箱,一個小箱子,再加上近四十個人,佔滿了整個客廳。
顏硯掃了眼神情各異的眾人,下令:「打開。」
火光從樑柱上掛著的琉璃宮燈里射出,照在木箱里,白花花的銀子,黃橙橙的金子,讓那火光也變得恍恍惚惚起來,迷了眼,遮了心,*被無限放大,似樹枝照在窗籠上的影子,曲曲折折,看不清原形。
偌大的客廳里,霎時只能聽見眾人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
顏硯指著那些銀子,道:「這裡總計七萬三千兩銀子,各位跟著賀之靖在邊疆賣命血戰,又從一路奔波至京師,總歸得有點回報!之嵐,念!」
「是!」之嵐挺直身體,拿著本名單念道:「獨眼李,白銀一千兩,李二,白銀一千兩......」
「這......」獨眼李開口打斷了之嵐的話,搓著手指,直視著顏硯道,「賀將軍......是何意?」
顏硯抬手意示他稍安勿躁,讓之嵐繼續念下去。之嵐一口氣將名單上的人名念完,合上冊子,轉身站回顏硯身後。
人人千兩白銀,無一人落空。
燈光下,數十雙眼睛,被熠熠生輝的黃白之物照得發亮,猶如黑夜裡的餓狼,散發著幽綠之光。
這些人中,除了極少數如胡徹一般,得罪了達官貴人,被誣陷入獄流放外,大多數確實是因為犯法判刑,剩下的就是那些向來動輒打罵慣了的看守。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當初他們之所以跟著顏硯在峽谷里賣命,為的就是富貴榮華。現在這些都擺在他們面前,有幾個能不動心?
顏硯肅手而立,正了神色道:「三日後,賀某準備做一件大事,性命攸關、生死由天,需要諸位拿命來跟我賭一把。」他神色慎重,語速漸緩:「現在有兩條路擺在諸位面前:一、繼續跟著賀某,我雖然只是個無權侯爺,但有我一口吃的,絕不讓諸位餓肚子。三日後,我當初許諾你們的,必然翻倍;二、拿著這一千兩銀子回鄉,安安生生過完下半生,赦免文書,日後我會派人送達諸位手中。」
客廳里死一般的寂靜。上一次拿命來賭,是因為除了一條命,大多數人一無所有,所以不怕賭輸。但是現在......
所有人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聚集到箱子里的白銀上,有了錢,日後還能有自由,一輩子安安穩穩,榮華富貴,這條命自然再不像從前一般輕了。有幾個願意繼續拿命去賭?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沒多少人喜歡。
很快有人沉不住氣了,踏前一步,對顏硯舉了個躬:「侯爺,小人家裡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母......」
顏硯揮揮手,之嵐從箱子里數出一千兩紋銀,遞上去。
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自然就有第二個、第三個......一共五個人站了出來。
顏硯望了站出來的五個人一眼,其中一個是當初欺辱之嵐的李二,另一個則是刁難他的看守。二人接觸到顏硯的目光,身體皆不由得縮了下,腦袋勾的更低了。
「每人再加一百兩。」他淡淡地發話,幽深的眸子看不出深淺。
蹬!蹬!又站出來了兩個人。
顏硯嘴角微勾:「之嵐,發銀子。」
七人拿著銀子,一次排開,跪下給顏硯磕頭:「謝侯爺賞賜!」
顏硯讓他們起身:「不必,這是你們應得的。」七個人起身,跟著之嵐出了客廳。
顏硯目送著幾人走遠,轉過身問剩下的人:「諸位可想好了,若是失敗,後果可就不是流放那般簡單!」
獨眼李摸著下巴笑:「戰場上都闖過來了,還怕啥?腦袋掉了碗大個疤!險中求富貴,越險越富貴!」
一句話,場面的氛圍活躍起來。
顏硯輕笑:「說得好,跟了我,自然不能叫你們吃虧。」指著剩下的白銀:「這些,全分了吧!」
除去七人拿走的七千七百兩白銀,剩下的還有六萬五千五百兩,一人少說也能分到將近兩千兩銀子。顏硯此話一出,包括胡徹獨眼李在內的所以人都傻眼了。
深夜,四個侍女捧著全新的雪白裡衣、中衣、外袍站在屏風外等著,另有三個侍女,捧著裝有皂角、花瓣、香料等各類洗漱用具站在屏風裡,一個侍女拎著長頸銅壺,不停地朝木桶里添熱水。
顏硯披散著長發,只著中衣,揭開帘子走了進來。暈黃的燈光照在緊實的肌膚上,反射出冷玉般的光澤。深邃的五官、烏黑的髮絲,一眼望去,恍然若天神。
「都下去。」
「是。」
熱水一寸一寸的漫過肌膚,右腿處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顏硯閉上雙眼,深深地呼出口氣,雙手搭在木桶的邊沿處,似已半睡半醒。熱水氤氳出的熱氣,暖和了他略顯冷硬的五官。
細微的響聲從窗籠處傳來,與此同時,房門被推開。腳步聲在屏風外響起,一道影子,繞過纏絲雕花紫檀木屏風,停在木桶前。
光線被影子擋住,顏硯的臉一半隱在陰影里,一半露在光線下。那影子越湊越低,幾乎要與木桶里的顏硯重合。看似已經睡著的顏硯,猛地張開雙眼。
「!」一對上那雙幽深的眼,影子便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陛下深夜到訪,所為何事?」顏硯皺眉望著突然出現在眼前朱銘玟。他穿著一身烏色錦衣,衣領和袖口用金線勾勒出騰雲駕霧的五爪金龍,紫金玉冠,俊美的臉頰有些清瘦,雙唇緊抿,顯得固執又倔強。
侯府上下安插的探子,果然不少。顏硯神色微斂,就是不知道,今晚的事,朱銘玟知道了多少。他試探性的開口:「勞煩陛下在外廳稍等片刻,臣此刻衣冠不整,不易見駕。」
朱銘玟望著眼前人勁瘦結實的身軀,喉嚨一陣發緊:「不必驚動其他人,朕一個人來的侯府。」
看來是偶然到訪了,顏硯暫且放下心了,他想起小皇帝會武,而且武功是賀之靖親自教的。能獨自一人深夜出宮,朱銘玟怎麼可能是一個被權臣挾制之人?他心裡思量幾分,隱下眼底的探究。
「朕想你了,之靖。」朱銘玟的視線在顏硯赤|裸的身體上逡巡,目光停留在他隱入水面的腹部。那裡有一條傷疤,從肋骨下一直橫亘至肚臍下一寸的位置,即使早已結痂了,卻仍能看出當初的兇險。
「臣以為,臣之前的話說得很清楚了。」顏硯注意到他的視線,眉頭皺的更緊了。同為男人,他自然能看明白對方眼裡的欲|望。乾脆從水裡站起身,跨出木桶,朝屏風旁放著衣服的地方走去。
顧不上擦掉身上的水珠,顏硯剛把裡衣穿上,就感覺到自己被人從身後抱住。
「鬆開!」
「不!朕死也不!以前是朕想錯了,從今往後,朕死也不放你走了。」
顏硯神色冷了下來,右手抓住朱銘玟的手腕,輕輕一扭,身體一錯,便離開了對方的懷抱。
雖然只用了三分力道,但顏硯的反關節擒拿,又豈是那麼好抵擋的,朱銘玟頓時疼得臉色發白,卻突然笑了起來,一邊喘息一邊說:「之靖,你身上的傷,當年比朕現在還疼吧!」
顏硯臉色稍緩,鬆開了手,從屏風上拿起披風披上:「陛下私自來此,於禮不合,早些回宮。」對他的問題避而不談。
「朕忍了快兩年,朕忍不下去了,既然你不進宮找朕,朕就來找你。」朱銘玟執拗的盯著他,垂在腰臀的長發潤濕了顏硯身上的裡衣,形狀美好的鎖骨在雪白的衣領下若隱若現,「朕要留你,天也不能忤逆朕的意願。」
顏硯看著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止不住冷笑一聲:「是了,臣現在是陛下親口御封的『留侯』。賀之靖何德何能,一無開國輔運之德,二無封疆裂土之功,卻被陛下憑空封侯。只要陛下深夜到訪侯府幾次,將來佞臣傳里,必定有賀之靖的一席之地。來日後人提起賀之靖,皆會贊一聲『大雍第一嬖臣』。」
「你......放肆!」朱銘玟被他的話一噎,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咬緊了牙關,「朕的情意,在你眼裡成了什麼?你就那麼不稀罕?來日誰若敢非議,朕滅他滿門。」
「呵!這天下悠悠之口,陛下堵得上?」顏硯懶得跟他廢話:「陛下若是心裡當真為臣好,便早早回宮。」直接彎腰行禮:「臣恭送陛下回宮!」
「賀之靖,你好!你好的很!」朱銘玟一擺衣袖,哐當一聲,一腳踹翻屏風,怒氣沖沖的走向門口。剛打開門,想起一事,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瓷瓶,往身後一丟:「御醫研製出的新葯!」頭一擺,走了。
顏硯伸手接住小瓷瓶,打開塞子,一股清幽的葯香從瓷瓶里飄出,望著滿室狼藉,他搖搖頭:簡直跟個孩子似的。門外的腳步聲愈遠,他鬆了口氣,將托盤裡的衣物穿戴整齊,推開窗戶,月光下,之嵐動作輕手輕腳的,像個貓似的,從顏硯的手肘下鑽了進來。
「剛才那個就是皇帝?」之嵐一臉好奇的問。
顏硯點頭,關緊了窗戶:「那幾個人怎麼樣?」
之嵐一五一十的道:「我跟他們說,三日後的事,事關重大。侯府不能再留他們,那幾個人當即表示離開。」
「我躲在暗處看了,李二和吳五兩個趁著夜色,偷偷從侯府後門溜走。走出巷子沒多遠,就上了一輛停在巷口的馬車。我怕被他們發現,沒敢跟上去。安王派來的那幾個暗士跟了上去。」
「其餘的人呢?」
「胡徹說,他們打好包袱就入睡了。」
沒多久,幾個暗士回來複命說,馬車停在了趙廉在郊外置辦的別院里。
顏硯聞言放下手裡的茶盞:「廉王那邊怎麼說?」
一個暗士跪在地上道:「廉王殿下說,已經跟幾位御史大人聯繫好了,明日早朝,會盡量附和符大人。」
顏硯點頭:「知道了,下去吧。」
暗士悄無聲息的退下。
第二日早朝,大理寺卿符錦上奏吏部尚書趙廉強佔民田,硬是將千畝良田說成沙田,賤買不成,便私自縱容家丁行兇,於月前打死了陸家莊的鄉坤陸正。併當場拿出了陸正夫人的血書狀紙,與陸家莊村民的口供。
符錦剛一說完,御史就上前,彈劾趙廉賣官販爵,濫用手中職權,結黨營私,排除異己,將內閣當成他的『一言堂』。
站在文官之首的趙廉聞言只是不屑的瞅了符錦和御史一眼,心裡暗暗盤算怎麼把符錦從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弄下去。上次讓賀之靖回京,他就對這位大理寺卿一肚子不滿了。
說來奇怪,以往趙廉也遇到過這樣的彈劾,但結果往往是『雷聲大,雨點小。』但這次不知為何,龍座上的朱銘玟不痛不癢的斥責了趙廉幾句后,竟然讓小太監從符錦和御史手中接過了摺子。
天生的警覺讓趙廉坐立不安起來,他下朝後立馬去了位於西巷的平南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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