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人長得好看,是一件很吃香的事，世間多的是以貌取人的傢伙,初逢時也無從談論一個人的品德內涵如何,只有以樣貌來評價。但……凡事都得有個度數,好看過了頭,也就成了麻煩。

就像現在，許落顏和大虎才出百花樓逛了不久，便被一群修士堵在了路邊。有化神期也有元嬰期,看穿著打扮似乎是名門子弟,不過不太正派就是了。

修士長得好看的人很常見，然許落顏的樣貌，即使放進一群俊秀美麗的修士中,依舊非常突出。偏偏她此刻修為很低,也不像是有靠山的樣子，自然會有膽大之徒想要對她做些什麼。尤其是純陰之體，修為比她高的，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大虎皺著眉將許落顏擋在身後，圍堵他們的人也沒有不耐煩，還對他調笑道：「小兄弟跟我們一起玩啊。」顯然這群葷素不忌的人，也很看得上大虎的純陽之體。

「喂，他們不會是哪家的子弟……」落在人群後面的人有些擔憂地提了一句，他們這夥人雖能橫行花漾城，但不代表能橫行整個靈界。

為首的很不屑，「哪家？會有哪家將寶貝隨便亂放的？我們也不過是邀這兩位小友遊玩一下花漾城而已。」這人看樣子似乎是老大，還一手搭上了大虎的肩，「小兄弟面生得很，恐怕是第一次來這裡吧，本少爺最喜歡交朋友了，我們可以好好結交結交。」說著，他的手還往下滑，被許落顏一把抓住。

這人油滑得很，被許落顏抓住手了之後，竟然一個旋身，順勢用另一隻手攬住她的腰，道：「小娘子不要急，本少爺也會好好招待你的。」

周圍的人還在那邊笑，弄得許落顏和大虎都火冒三丈。偏偏他們打不過對方，修為等級差太多了，只能忍耐著找機會突圍。

突然，攬著許落顏的男人就這麼人頭落地，血從他斷裂的脖頸處狂濺開來，剛好噴了許落顏一臉。四下總算變得安靜起來。

許落顏呆愣著抬頭，望進了一雙深不見波瀾的眼裡。驀地，腦內那個丰神俊朗的男人便浮現了出來，與眼前這個一身冷煞的不明人物重疊到了一起。

「師傅！！」大虎驚喜地喊道。他的話音才落，剛才圍著他們的幾人，皆已人頭落地，連放話威脅的機會都沒有。

這男人面對久未見面的徒弟也沒什麼親熱感，只是拿出帕子擦許落顏的臉，擦到一半，又頓住了手，莫名其妙嘆了一句——「不是她……」這麼說著，臉也不幫忙擦了，轉身就走。

大虎又喊了他一句，想要追上去，卻又因為看到呆立在身後的許落顏，而猶豫著停下了腳步。

許落顏說不出此刻是怒火滔天還是情意綿綿，她看著那個男人離去的背影，好半天才找回身體的知覺，發現大虎正擔憂地擦著她滿是鮮血的臉蛋。

「阿顏，你沒事吧？嚇到了嗎？」他擔憂道。

許落顏壓抑著情緒，問：「剛才那人……是你師傅？」

大虎點頭。

她又問：「你師傅……叫什麼？」

「我不知道誒？以前好像聽過，姓鳳？師傅生病了，總是時好時壞，他經常不見蹤影，最長的一次就是三年前吧。沒想到換了個地界竟然還能再相見。」大虎心很寬，見到了師傅也不焦急著追人，不見就不見了，他似乎早已習慣這種情況。

——鳳……

許落顏有點想要吐，她乾嘔了幾下，但沒吐出什麼來。大虎只當她是被驚嚇到了，問了個路，便拉著她往榮紫洞府走。

其實龍毓也不是什麼都沒做就放他二人出來的，一旦他們動用靈力戰鬥，在這花漾城他都能感受得到。偏偏兩人還沒開打呢，事情就已經解決了。龍毓心心念念要找的人，也這麼與他擦肩而過。

榮紫洞府，直白來說就是個靈氣充足的客棧，管事的早就被打過招呼，許落顏和大虎一到，他便迎了上來，帶他們去了預定的房間。

龍毓給每個人都訂了單獨的洞府，但分開住還是單獨住，隨便他們。許佳容是肯定和崔星宿在一起的。

到了房間，許落顏沒讓大虎進去，只說想要一個人休息，便在門口下了禁制，拒絕任何人打擾。無奈大虎只能去她隔壁的洞府住下。

許落顏的記憶，最清楚的就是第四世，除了殺戮還是殺戮，如果不是她最後死了，恐怕會以殺入道，成為修羅，這……可說不上是人還是其他什麼種族了。另外像是有些模糊的第一世和第三世，她只要多努力一下，也能記起不少。

唯有第二世，與其說是她記不起來，還不如說是她有意識地在剋制自己回憶。都是被人背叛的經歷，為什麼就那麼害怕第二世呢？許落顏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剛才見到的那個男人，迫她強制打開了自己心中深埋的那個箱子，給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許落顏坐在洞府內的石桌邊，一坐便坐了七天。不說這七天里，聽大虎提及見過自己師傅的龍毓有多惋愕，許落顏冷靜下來之後，心中的震驚與悔恨也不會太少。她當時應該立刻拉住那人，好好問問對方為什麼要殺了自己，又或者狠狠捅對方一刀，也讓其嘗嘗自己經歷的痛苦。

反正，就是不該讓人就這麼走了。

——玄心，不就是鳳若羽嗎？那是他的道號。

許落顏心中感到萬分嘲諷，起初她還覺得龍毓太獨斷太自以為是，胡亂就將自己和大虎當成他人的徒弟，殊不知，人眼光毒著呢！一點都沒搞錯！

不過，龍毓倒是不知道許落顏乃鳳若羽萬年前弄死的那個徒弟，只當她是其近百年收的。

鳳若羽的事迹在萬年前很有名，只要是經歷過仙魔大戰的修士，都能說個一二。然，真正知道真相的，卻不過爾爾。

早年鳳若羽和龍毓探查某個秘境的時候，遭遇過一隊魔修，戰鬥中，他被臨死前的某個魔修下了一叫做「欲種」的蠱，雖說戰後壓制了下來，卻也影響了其修為。

鳳若羽是個清心寡欲的人，就算修為無所進展，他也樂天知命。當時百年過去，並不見此蠱爆發，他們還當無事。卻不想在遇到了許落顏之後，隨著她逐漸成長，竟點燃了鳳若羽的情火，蟬伏已久的蠱，在許落顏衝擊元嬰的時候突然爆發，造成了後面一系列的慘劇。

這份真相只有當年和鳳若羽一起組隊去秘境的人才知道，尤其是龍毓，他一直覺得這個是自己的錯，是他提議要探查那個秘境，也是他惹上了那隊魔修。

外面人人都只道鳳若羽是妒恨自己天資聰穎的徒弟，在自身久未進階的壓力下入了魔，不只吸幹了徒弟，還滅了自家師門。龍毓聽到這種謠言痛不欲生，萬年以來一直在尋找鳳若羽的蹤跡。至於他找到人後要做什麼，誰也不知道。

許落顏被殺、溯靈門被滅，及至後來仙魔大戰爆發，哪裡都能見到鳳若羽殺戮的身影，他雖成魔，卻不屬於任何一方，見活物就殺。

如果只是單純殺得生靈比較多，那也不過是個罪惡深重的存在罷了。偏偏鳳若羽一心一意墜入修羅道，還真給他殺出了一條通往深淵的路出來。

天道就是這麼奇怪，根本沒有善惡之分，只要有誰在某一條路上做到了極限，天道都會給予認可。

萬年前的那場仙魔大戰，是以仙魔聯手圍攻鳳若羽為結局結束的，根本沒分出勝負。鳳若羽竟是以殺虐進階，直接撕破虛空入了靈界。但他入了靈界之後腦子也不清醒，依舊不斷殺殺殺，在靈界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噩夢。修士們聯合起來數次討伐他，都鎩羽而歸。

直到五千年前的某一天，他突然停止了殺戮，銷聲匿跡。和他過去相熟的人，如龍毓，幾經周轉之下，才知道鳳若羽開始收徒，而且只收純陰或純陽之體的人為徒。不過即使四處都傳來各種或真或假的消息，鳳若羽的徒弟或隕落或飛升了好幾人，龍毓依舊沒抓找其蹤跡。

許落顏因為鳳若羽的現身，清晰地恢復了第二世的記憶，如此，見到龍毓她便有些尷尬了。龍毓既然是鳳若羽的熟人，自然也是許落顏的熟人。她樣貌與過去差太多，龍毓只將現在的許落顏當成是同名同姓的他人。

就算是許落顏本人，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與人解釋，為什麼自己元嬰都被捏爆了，還能轉世再為人。

在洞府里呆坐了七天，好不容易調整好情緒的許落顏解除了禁制，總算出了門。

龍毓一見到她，便誇張地「哎呦哎呦」起來，笑道：「烏龜姑娘終於從龜殼裡出來了啊，我以為你膽子大得很呢，竟然還能被嚇到？」不過好半晌，龍毓也沒聽到許落顏裝模作樣說些場面話。

他奇怪地看向許落顏，發現對方只是瞪著自己，臉上絲毫不見一直以來的假笑。

「……怎麼了？」龍毓難得不自在地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裝束，還拿出來鏡子照了好久，確定沒有哪裡漏了個洞又或者沾了髒東西。

殊不知，許落顏只是在為他萬年前與萬年後的形象落差而震驚。第二世的許落顏所認識的龍毓，可是個做事一板一眼，整日將規矩、道義當口頭禪的頑固分子。現在人還是過去的人，卻不知怎的，如今成了這種輕佻花俏的騷包。

不記得的時候還好說，記起了過去之後，一對比，她就有些難以直視。

訥訥地在龍毓面前坐下，心理建設了好半天，許落顏才道：「前輩，我想問問關於我師傅的事。」

——真相，究竟是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這下小落顏知道第二世的真相了，她可以微笑安息了（不（。